正文_第二章 重逢
景初想,哎呀我去,人不可貌相啊。
那根草莖在顧少安手裏慢慢成型,景初看出是一隻小小的青綠色的蚱蜢,他把草蚱蜢往她手裏一塞,對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喧鬧的人群沸騰了一陣,然後慢慢地安靜下來。
景初抬頭,天空還沒有完全暗下來,星星點點的淡綠色光芒從巨大的天幕上流瀉下來。
一場盛大的美景開始了。
景初幾乎屏住了呼吸,忘記舉起手裏麵的相機。等她終於想起要拍的時候,極光已經到最盛的時候了。
景初從天空將視線調轉去看相機調焦距的時候,眼梢卻晃到了一個不該在這裏出現的人。
丫的,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滿是人的河邊,那個人還是那麽鶴立雞群。景初看到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風衣,套著休閑的白色圍巾,手揣在兜裏,眼睛望著天空,瞳孔裏深深淺淺地映著光芒,脖頸的弧線仍然是幹淨優美,像一隻優雅的黑天鵝。
沈煥之像黑天鵝?說出去誰信。在大家的印象裏,沈煥之一直都是健美凶猛的豹子,身手敏捷,速度快,出手狠,對自己的目標緊追不舍。就連球場上都是這樣。
景初無聲地笑笑低下頭去。
老實說,她現在怕見到他。
要叫他嗎?說什麽?好巧你也在這裏?不,她還沒有準備好和他見麵,連台詞都還沒有寫好演練許多遍,不是完美的她自己,怎麽敢去他身邊?
景初指尖死命夾著相機的旋鈕,用力到發白,自欺欺人地調著,心跳如雷。
他會看到她嗎?要不要讓他看到她呢?就這麽想著,相機卻一直不聽話,景初有些氣惱地拍了它一下,沒想到手指一抖,相機背帶一鬆就直溜溜地滑下了河。
景初短促地啊了一聲,但是立刻反應過來捂住嘴,旁邊的顧少安聽到動靜馬上脫了鞋襪替她把相機撿起來,景初自己倒不十分擔心,她的相機從來都裝有防水裝置。
把顧少安從河裏拉起來之後,景初回頭再環視了一下四周,那人影已經不見了。
顧少安看她神色不對,問我:“怎麽了?嚇著了?”
景初搖搖頭,把冰涼的雙手覆蓋在他臉上捏了捏,勉強笑了一下:“我好像看到九年前那個人了。”
出乎意料的,顧少安這次卻沒有損她,也沒有笑。
這樣鬧一出,極光自然是拍不到了的。顧少安把景初帶回酒店的時候,她突然想喝酒。顧少安說他也想,於是倆人一拍即合。
景初從來都有個壞毛病,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喝酒。
查過顧少安的學生證身份證之後,景初已經十分信任他了,於是他們一起去外麵找了家燒烤店,幹淨利落地點酒,點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賦異稟,或者是長大之後每次跟自家爸爸出席各種酒宴,景初酒量大得根本停不下來,並且她和顧少安似乎都發現了對方的海量,頓時生出了一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豪邁之情。今天大家看起來都心情不好,再說他們之後也許就沒有機會見麵了,所以想著今朝有酒今朝醉。
酒過三巡之後,顧少安的臉色已經透出點粉色,在大排檔的燈光下,他眸子亮亮的,敲著桌子小小聲對景初說:“我告訴你個秘密,我報名來這邊比賽,也是想看極光。”
景初雙手撐著下巴,感覺臉發燙,等著他的下文。
他繼續說:“我也是跟一個人約定來看極光。”
景初拿出知心大姐姐的姿態:“喲,女朋友?來跟姐姐說說。”
顧少安傻笑了一下:“得了吧你,就你。想知道,來我們劃拳啊,誰輸了誰喝酒!還要回答一個問題。”
劃拳景初不會,現場跟他學了幾招,沒想到手氣還挺好。
“八匹馬啊九連環!哈哈哈你輸了快告訴我!”
“恩是前女友。分了。來來來繼續,五魁首啊!我靠!”
“哈哈你繼續說。”
“哎呀有什麽好說的應該和你差不多吧。”
後來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景初也開始有點小暈,顧少安對她說:“我喝三杯白的,你給我講你的故事。”
景初心說再喝三杯看你小子不倒,於是笑眯眯地摸摸他的頭說好呀好呀。
景初感覺自己一向長了張和藹可親的麵容,騙騙小孩子輕而易舉。
沒想到顧少安竟然把三杯白的倒在一個大碗裏,咕嘟咕嘟一口悶了下去。
景初呆住。
“你別想抵賴啊,趁我酒勁還沒上來,趕緊說。”
考慮到待會他喝暈了她一個人背不起他,於是景初趕緊去找老板結了賬,又買了瓶礦泉水。扶著他到外麵路上清醒清醒。
到外麵已經是深夜了,冷風一吹,顧少安臉上露出難受的表情,還好還算有理智,自己找了個垃圾桶趴著吐了一陣。
景初嫌棄地把礦泉水遞給他,一邊在心裏批評自己不該這樣占小孩子的便宜,欺負他多喝兩杯。
顧少安吐完似乎清醒了很多,回身就靠在一旁的電線杆上漱口,然後對她說:“丟人吧?其實我也是來買醉的。”
景初沒說話,過去拍拍他的背。
顧少安說:“她跟了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把我甩了。我來完成我們的最後一個約定,然後,就該放手了。”
顧少安眯起眼睛,神色中透出一種古怪的溫柔:“你性格,像她。”
景初苦笑。
沈煥之,我是不是也該放手了?
和顧少安兩個同病相憐的人互相攙扶著回了酒店,景初在樓下買了零食和冰激淩,把房間裏的空調開到最大,和顧少安一人一個靠墊抱著坐下,給他講自己和沈煥之的故事。
九年前 ,她還不是那麽落魄的。
她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嬌生慣養的,脾氣驕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景初爸爸的上司的兒子,叫沈煥之。她們倆還是娃娃親來著。
故事原本可以向更加平穩幸福的基調發展過去,可是在景初高一那一年,她爸把她送到了遙遠的巴黎,爸爸本人沒過多久也來了法國。
和景初約好了給她寫信的沈煥之,從來沒有給她寄過一個字。爸爸說,小時候的約定作不得數。
景初猜他應該是不愛她了。她在巴黎過了好些年奢侈的生活,從沒有想過為什麽她的身價突然提高了那麽多,直到後來爸爸查出癌症。
爸爸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她,然後對她說出了當年的真相。
當年她爸爸卷了沈氏的資產跑路,而且把景初送到巴黎避風頭,後來還暗中切斷了她和沈煥之的一切聯係。
景初把錢全部都存起來,預備著有機會再見到沈煥之的時候還給他。
沈煥之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很驕傲,但是對她很好。
他們九年沒有見麵,但是景初剛剛看到他了。
故事很簡短的說完,景初沒告訴顧少安,其實她之前還是個副總裁千金來著。以這小子現在女朋友被富二代搶了的架勢,丫一定仇恨全天下的富人,就算她現在過得慘兮兮,說不定還是會被他遷怒。
景初咬了一口冰激淩,問他聽完有什麽感想。
顧少安也咬了一口冰激淩,說:“哦,你是海龜哦。”
然後兩個人就莫名其妙的笑起來了。
淩晨三點之前,顧少安說他要回去了,準備明天的比賽,臨走之前揉了揉景初的頭發。
“阿初,我先走啦,不難過啦,完了請你吃飯,明天你就自己先玩,有事打電話。”
“顧少安!你要我這人生地不熟的怎麽辦!”
景初昏昏沉沉的扶住門把手,仰著頭看他,這小兔崽子,真高,她看他還得把眼睛往上瞟。
“傻,不知道有種東西叫地圖啊!我明天真的急呢,你就放我一天吧,大姐。”
“……真是,兒大不由娘,去吧去吧”
景初擺擺手,衝他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滾!”
顧少安嬉皮笑臉的罵了一句,替她關上了門。
“晚安。”
“晚安。”
景初轉身回到臥室,如釋重負地癱軟在床上,把身子縮成一團。剛剛見到沈煥之的場景不停地回放在她腦海中:現在的沈煥之外表沉穩,一絲不苟。八年的時間過去了,看見他,自己的心竟然還是如此難以平複。他曾說帶她來漠河,如今他們當真都赴約,如此的戲劇性。
她苦笑著問自己:“景初,八年,白駒都過隙了,你怎麽還在淌這渾水。”
第二天景初睡的正香,不知道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打擾她清淨。景初沒好氣的接起電話:“誰啊!不知道我休息呢!”
“那您慢慢睡,這辭職信您也不用寫了,我幫你提前做一張喂,不謝啊。”
景初噌的一下從床上彈起,眯起眼睛看來電顯示,嚇得她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哎喲我親愛的總編大人總編大人,哪能呢,我哪裏敢啊,您瞧,我不是忙活了一天嗎?要早知道這電話是您打的,您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造次啊。”
“小樣兒!皇帝都沒你那麽日理萬機嬌生慣養的,跟我橫!給你的任務弄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