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四章 輕輕鬆鬆
“詩纓。”歐陽潯走到她麵前,上下左右不放心地四處打量,若非礙著男女大防,隻怕他就要對她上下其手,好好檢查她到底有沒有怎麽樣了。
對上歐陽潯擔憂的目光,白詩纓唇角微勾,輕笑道:“大哥,我要做一件事情,大哥可以幫我麽?”
歐陽潯一頓,隨即應道:“可以,隻要你想,隨時都可以吩咐。”
白詩纓聞言,便再度輕輕眯了眯眼睛,彎了眉梢眼角,揉開令人心動的溫和笑意,道:“謝謝大哥。”
“你我之間,何必言謝。”歐陽潯狀似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同樣勾著唇角笑得溫文爾雅,仿佛又回到了初見時的日子一般。然而他心中不斷翻騰旋轉的萬千心思,卻是隻有他自己知曉了。
“還請前輩,送我二人去蒼山派西來峰山門前。”白詩纓緩步行至已然枯萎的大榕樹下,隨手掐斷了那一棵依舊流光溢彩的雪色天河草,笑意闌珊地向南北二鬥道。
南鬥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出話來。北鬥悲憫地望了她一眼,又看著她手中華光璀璨的天河草,唇間逸出一絲幾不可聞的歎息聲,大手一揮,一道白光將二人包裹,隨即便衣衫之後,不見了蹤影。
蒼山派,西來峰,山門前。
冷希萬分無聊地坐在馬車旁邊的樹樁子上,手裏捏著馬鞭無聊地甩來甩去,套車的兩匹馬就在他身邊,見他這般便不耐煩地打了兩個響鼻,抬了抬前蹄。
冷希瞥了兩匹馬一眼,嘰嘰咕咕:“幹嘛,你們無聊?我更無聊好嗎?唉,公子也真是的,這偌大的蒼山派也不可能派人來偷馬車吧?為啥一定要我留下來看馬車?好吧雖然那是因為攬月大人和鳳軒大人的武功都比我高,但是……”
“但是”冷希垂頭喪氣地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但是”之後可以接個什麽樣的理由才比較合理,於是更加地垂頭喪氣了。
那兩匹馬兒看他如此,更加不屑地抬頭噴了個響鼻,開始用蹄子刨地。
就在此時,冷希一抬眸,眼尖地發現一襲藍衣正飛速向這邊掠來,他驀地站起身,眨眼間那一襲藍衣的女子便落在他麵前:“駕車,回宮。”攬月聲音絕對冷如寒冰。
冷希莫名地打了個冷顫,道:“公子和鳳軒大人呢?”
“公子與右使大人下落不明,我們當即刻回宮請盈詩大人定奪。”攬月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聲音又冷了些,就連那不耐煩的一瞥,都極為冰冷。
冷希縮了縮脖子,覺得攬月所言有理,隻怕在蒼山派中發生了什麽事情,公子與鳳軒大人極有可能被困住了,所以攬月大人才趕回來要回宮去搬救兵。
救人如水火,冷希當即便套車,攬月一個旋身便坐在了馬車上,冷希摸了摸鼻子,也跳上了車,手臂高舉,正要甩下馬鞭時,一聲呼哨響起,駕車的兩匹馬頓時**起來,不住地亂動,似乎想要掙脫韁繩一般。
“這……這怎麽回事?”冷希大奇,跳下馬車,走到一匹馬身邊,抬手輕輕地就要向馬脖子摸去。然他還未碰到馬的鬃毛,那匹馬便忽地直起身子,揚起前蹄,蹬了幾下,打了個響鼻,開始用力地掙韁繩。
“難道是……”攬月神情嚴肅,卻仿佛忽地想到了什麽一般,激動地一旋身下了馬車,便向蒼山派的山門飛身而去,隻留下冷希一臉的驚詫和悲催:“攬……”
算了,反正他喊,攬月大人也不會搭理他,更不會回來,他還是省省力氣,先看看這兩匹該死的馬是怎麽了吧。
而攬月焦急之下速度提升到極致,片刻間便衝到了蒼山派的山門前,就在此時,她聽見轟然一聲響,蒼山派那氣勢宏偉的朱漆鐵皮大門便瞬間灰飛煙滅。
漫天煙塵四起中,攬月依稀看見,一襲華美的白裳,發如青絲衣如雪,悠然緩步地行了出來。
夜風微涼,習習拂過。
“遠蕭。”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清淺淡漠,卻仿佛尾音裏氤氳了許多沒有說出的話語和感慨。
坐在台階上的,一襲墨色錦服的小公子微微側了側眸,銀色的瞳仁裏浮著冷冽而淡漠的笑意,似譏諷,又似不屑。
來人寬大的衣袂悠然劃過身側,繁複的花紋似水紋一般在月色下起伏,銀白色的衣擺在木質的地板上拖曳而過,發出細碎而疏朗的聲音。
見他神色似是不快,來人便一撩衣袍,在他身側坐下。
“遠蕭,在想什麽?”無月坐在他身側,眸光溫和。
然名喚遠蕭的小公子卻在輕瞥他一眼後,便緩緩轉回眸光,微微抬首望向夜空。
黑沉的夜空中正懸著一鉤銀色弦月,無數星星明明暗暗地嵌在夜幕上閃爍,宛若美麗的曜石。
“無月。”忽而,小公子開口問道,尚還有些稚嫩的嗓音裏帶了微微的疑惑,“若當真天下大亂,哲肅的娘子便會回來,是麽?”
哲肅,便是當今忘炎新朝的肅親王。
無月一怔,淡然的眸光微微一頓,隨即緩緩地移了開去,不再望著那麵若冠玉的小公子,而是微微地掀了掀眼睫,再度垂下,遮去眸中一片清冷的孤寂,還有似乎痛徹心扉的綿麻悔恨。
等了許久也未曾等到自己方才問題的答案,小公子詫異地回過眸來望著他,不明所以地喚:“無月?”
聽聞這清冷的喚聲,銀發男子驀地抬眸看過來,那小公子眸光甫一對上銀發男子的眼眸,便驀地驚怔住了。
那一雙慣素古井無波的眸子裏,悔恨、無奈、傷痛,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一瞬間溢滿了那一雙美麗的眸子,卻又在主人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如潮水般退去,再不留一絲痕跡。
無月抿了抿唇,雖然那些複雜的情緒已然消失殆盡,他卻從眼前小公子的表情看出來,他方才的心思被他窺覷了去,微微有些驚惶,卻又強自鎮定,無月喚道:“遠蕭。”
小公子在他開口前便已斂了麵上驚訝的神色,如玉的麵容上浮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玩味笑容,卻操著稚嫩的嗓音應答:“無月,你還沒有回答遠蕭的問題。”他抬起的眼眸裏,一派全然的不在意。
無月雖還存著微微的疑惑,卻好歹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也不管後者麵上露出的明顯的不樂意,笑意清淡:“遠蕭。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不可能永遠存在,一旦消失,一旦離去,便再也不可能回得來了。”
沒等小公子露出其他的表情來,聲音清朗的男子又開口道:“隻是哲肅的娘子,或許是個例外。”
他不會去解釋所謂的“事物每時每刻都在變化”那樣玄妙的道理,也不會摸著他的腦袋說“你以後會明白的”,因為他很清楚,很清楚很清楚,自己身邊坐著的這個小家夥,他有多麽的聰明與智慧,太多人耗盡一生都看不明白參悟不透的道理,他不過微一思索,便能得出。這樣的天分,是他這樣的人都望塵莫及的。可他卻知曉,這個小家夥有多麽的不快樂。
“或許?”小公子清俊的麵容微微地側向他,眸光冷淡而靜默。
無月輕歎一聲,輕輕點點頭:“遠蕭,這件事情是哲肅告訴你的?”
“不是。”小公子微微抬了抬下巴,神色微微凜然,有淡淡的霸氣氤氳而出,“隻不過我無意間得知。”他頓了頓,忽而又神色認真道,“無月,哲肅說,你最清楚遠蕭的娘親是什麽模樣。”
無月一頓,隨即側過臉去,道:“遠蕭,我們做過約定。”
“是,我們做過約定。”小公子麵色不改地重複道,隨即站起身來,微微地垂眸俯視著依舊坐在台階上的銀袍男子,“所以,無月,如果你敢不遵守約定……”
“我以為,不遵守約定的,隻怕是遠蕭。”無月從容地一笑,微微抬眸對上小公子冷漠的眼神,似是不甘示弱。
小公子微微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拂袖而去。
夜涼如水。
一襲玄裳的銀眸男子怔怔立在重重迷霧中,茫然四望。
這一幕場景,何其熟悉。
鳳軒在心底長歎一聲,試探著抬手向前摸索了幾下,沒有碰觸到任何東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隨便選了一個方向,抬步行去。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走一走便也一定會知道了。
他依稀記得自己與纓兒在蒼山派遭到眾武林人士的埋伏,而後不知怎的又被帶到了玉蓮峰上的玉蓮秘境裏,在那裏
鳳軒循著自己的記憶一一回想,倏地便驚惶起來:“纓兒!纓兒!”
他沒記錯的話,他沒記錯的話……他的纓兒已經……已經……不,纓兒曾答應過他,她答應過他不會再擅自離開了。那……纓兒戰勝了那個不知何方神聖的“雪女”了麽?他現在,又是在什麽地方呢?纓兒也在這裏麽?
他迭聲呼喚著,步伐淩亂,眸光四望。
倏然,前方響起隱隱約約的清淺樂聲,悠悠地飄過來。
鳳軒步伐一頓,隨即麵上毫不遮掩浮起一絲欣喜這首曲子,是他的纓兒最常彈奏的那一曲《傾盡天下》。
遠遠地,有斷斷續續、若隱若現的清冽歌聲緩緩飄來,果真是他熟悉的那一首《傾盡天下》。
清淺的風攜著疏朗的草木清爽氣息拂過,仿佛隻是一眨眼間,鳳軒愕然發現,周身原本濃稠的白霧驀然散去。他眸光所及之處,是一汪淺碧的湖泊,湖中央建著一座三層的小涼亭,他方才聽到的樂聲與歌聲,便是從那小亭子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