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三章 不想等待
不遠處南鬥和北鬥緩緩自空中落下,兩兩對望一眼,竟是都在彼此的眼眸中望見了自己麵上的不忍。
北鬥無奈地搖了搖頭,南鬥麵上卻是升起了兩難的糾結之色。
歐陽潯遠遠地飛身掠來,望著眼前的一幕,心中生生地揪痛,然他卻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就連挪動一下腳步,想要上前也不行。
似是因為白詩纓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玉蓮秘境中紛紛揚揚的大雪漸漸地停了,就連蔓延了整個秘境大地的厚厚積雪也緩緩地消失,以她所在之處漸漸向四麵八方蔓延而去,最終還給玉蓮秘境原本生意盎然的模樣。
北鬥長歎一聲,聲音裏滿是悲憫和痛惜。
這被南鬥的四鋒紅纓畫戟貫穿身體的小子隻怕是玄月在人間最後的子裔了,卻也是他們二人在這世間逗留千年之間,所見過的最有資質的玄月後裔。若非此劫,最後或可能修身升天,位列仙班也不一定。
暖風拂過,可白詩纓微微瑟縮了一下身子,她懷中的那人,身體已經在漸漸地變冷了。縱然他麵上還浮著出塵又狡黠的笑意,一如她初見他時那般明顯的充滿了小小算計的笑容,卻讓她那顆又冷又硬嗜血殘暴的心,痛得無以複加。
半晌,就在三人以為她就要這麽攬著他一直坐到地老天荒去了的時候,那一襲白衣的女子緩緩地將玄裳男子的身子放平,而後撐著手臂緩緩地站起身來。
白衣女子長長的眼睫輕輕地垂下,覆在她美麗的眼眸上,遮去了那墨玉眸子裏的神色,連同決絕的心意。
“小纓……?”歐陽潯終於再也忍不住,疑惑地出聲。
然白衣女子並未有回答他的意思,隻是緩緩將右手抬起,闔眸沉思起來。片刻後,白光漸漸氤氳,雪花飄飛,卻是向著她抬起的右手匯聚而去。
漸漸地,一柄純白如雪的纖細長劍出現在白詩纓手中。
南鬥麵色變了幾變,卻沒有半點動作。北鬥側眸瞥了一眼老搭檔,輕輕鬆了一口氣,卻也又在心底無奈地長歎一聲。
低低的吟唱聲響起,和著奇異的聲調,清冽如泉、溫潤如玉、清亮如簫的嗓音帶著奇異的力量,一個又一個的音符散發著溫暖的微弱光芒從她的唇間逸出,而後緩緩地漂浮在玄裳男子的周圍,漸漸地圍成一個圓圈,散發著溫和又奇異的白色光芒。
“這、這是什麽?”南鬥驚訝地望著眼前情景。
就在這時,白詩纓的身子陡然一晃,似是受到了什麽攻擊一般,一縷鮮血逸出唇角,然而她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依舊執著地低低吟唱著口中的咒文,纖細的眉狠狠地蹙起,擰成了一個“川”字,似乎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一般。
北鬥長歎一聲,飄身上前,一手豎掌拍在白詩纓後背,暗自運功輸氣助她行陣。
漸漸地,奇怪咒符組成的圓圈緩緩地擴大,直至籠罩了玄裳男子與白衣女子,溫和的光芒也愈發地強烈起來,漸漸地刺痛人的眼睛。
那似是法陣一般的圓圈中,每一個獨立的咒符漂浮在半空中,緩緩地挪移著方位,交錯地組合成不同的形狀。漸漸地,所有咒符的速度慢了下來,停在半空中,法陣幾乎在一瞬間就定了型。就在法陣定型的一瞬間,南鬥驚喝一聲:“這是易命?!這……這是逆天之舉啊!”
幾乎隻是在一瞬間,歐陽潯便瞬間反應過來南鬥口中的“易命”是什麽意思,當即麵色大變,駭然飄身上前便要阻攔白詩纓繼續行陣。然他身形甫一動,南鬥便驟然伸手扯住他,攔在他麵前,麵沉似水。
“讓開……”歐陽潯驀地紅了眼,用力甩開南鬥的手,一閃身便要再度衝過去。然他話音未完全出口,南鬥已經悠悠哉哉地開口:“行陣到此,如若中斷,他們兩個,誰都活不了。”他斜睨了一眼歐陽潯驀然僵住的身子,鬆了手,涼涼道,“你若想毀了她的努力,讓她死了還怨恨你,就去唄。”
歐陽潯呆了一呆,隨即便回眸恨恨地瞪了一眼南鬥,閉上眼眸,微微後退一步,滿麵澀然。
雖然知曉南鬥一心置白詩纓於死地,雖然知曉南鬥所言或許隻是要打消他阻礙她行陣的想法,雖然……可他依舊不敢賭。
如果南鬥所言是真的,那麽若她行陣被他冒然打斷,她救不了鳳軒,定是會怨恨他這個大哥的吧?可若他不去打斷她的行陣,那她是不是就……就注定要死去?而且還是死在他的麵前,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卻無能為力。
到底、到底……到底他該如何?如今他已然沒有其他的辦法,也沒有其他的心思,他隻知道,他這個大哥當得實在是有多麽的不稱職。對她們姐妹的矛盾與爭執,他無力化解勸慰;對他心愛人的危機,他無力拯救規避;對他結拜的義妹,他卻隻能接受來自她的護佑,要她為他操心打算,安置家人……
歐陽潯,你的人生,多麽可笑……
他抬手掩麵,終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南鬥長歎一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天命如此,想開點吧,小子。”
歐陽潯卻依舊以手掩麵,忽而道:“前輩,晚輩有一請求,請前輩一定要應允。”
南鬥瞥了一眼旁邊不遠處行陣已入尾聲的二人,皺了皺眉,道:“你說。”
“待、待……詩纓離去,可否請二位前輩,將她交予晚輩。”他將手移開,露出一雙微微紅腫的眼眸,聲音有些暗啞,“晚輩想……好好安葬她。”
南鬥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這……”
“前輩,詩纓是孤兒,若真要論起來,這世上可算得她的親人的人,除卻她的師傅師娘,便是晚輩了。不管怎麽說,晚輩都是詩纓的結拜大哥,晚輩不想她孤零零一人來到這世上,隻因為一個‘天煞之星’的名頭便遭受了各種各樣的苦難,離世之後還得孤零零一個人,連個家也沒有。”歐陽潯聲音低低地解釋,麵上帶著苦澀的笑容,可更多的,卻是憐惜與堅決。
南鬥為難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已有鬆動:“可她……畢竟是天煞之星,又與你毫無血緣關係,這……”
歐陽潯麵上已微微帶了絲焦急之色:“前輩!”他抬手抓住南鬥的雙臂,一臉懇求,“我知道曆代天煞之星最終都會被二位前輩消除存在痕跡,但是前輩,這樣對詩纓太殘忍了!明明在這個世界上活過,她曾那麽鮮活地活過!喜怒哀樂,她也有朋友,有在意她的人和她在意的人,你們這樣做,實在太過殘忍,太過狠毒了啊!”
“你們消除她存在的痕跡,你們抹去世人關於她的記憶,這樣便是直接抹殺她曾經存在的證據啊!隻是因為是什麽‘天煞之星’便要她死,便要她從不存在,便要我們將她曾經在我們生命中出現過的事情全部忘掉,這種事情你們這些標榜天下大義的人怎麽可以允許?天下百姓是生命,難道‘天煞之星’便不是生命嗎?!難道你們沒有感情嗎?難道說如果有人要抹殺前輩您關於北鬥前輩的記憶,您也無動於衷嗎?!”
高大英俊的男子,最終還是忍不住歇斯底裏,毫無形象地搖晃著須發皆白的老者,神情痛恨又無奈。
許久之後,南鬥都隻是定定地望著他,神色無悲無喜。
“抹殺便抹殺罷。”良久,歐陽潯身後傳來這樣一道清冽又悲涼的聲音。
歐陽潯身子一僵,隨即心頭湧上狂喜,他緩緩地轉過眸去,直到眼眸深處映出那一襲白裳,他還猶覺身處夢中。
笑意輕淺的絕色女子立在他身後不遠處,遙遙望著他,墨玉眸子裏浮著一層淺淡的溫暖笑意。
“詩纓?”歐陽潯不由鬆開了搖晃南鬥的雙手,轉過身去,不敢置信地喚。
白裳女子身邊有一抬晶瑩剔透的冰棺,冰棺中正是已然睡去的玄裳男子。白詩纓隨手揩去唇角的血跡,笑意溫和而清冽:“我到現在都還覺得,當日能與大哥結拜,實乃詩纓平生不多的幸事之一。”
歐陽潯怔了怔。白詩纓卻依舊隻是輕輕淺淺地笑著,看向南鬥,而後抬手作了一揖,弓腰行禮:“前輩,可否請前輩代為照管遠蕭。”
“你這是什麽意思。”南鬥冷聲,瞪著她的目光好似要穿透人心。
白詩纓唇角微勾,輕輕淺淺地笑了,那般攝人心魂:“前輩自是明白的,為何定要本宮言明呢?”
南鬥一怔,北鬥卻遙遙地向他搖了搖頭,而後輕歎一聲,道:“你的要求,我們答應;隻是,你也要答應我們一個要求。”
“北鬥前輩但說無妨。”白詩纓轉身向北鬥作了一揖,神色泰然。
北鬥伸手扶起她,道:“你的身子,萬不可交予雪女,否則,此世將毀,到時無論是誰,都逃不過。”
白詩纓抬眸,纖細的眉微挑:“前輩這算是威脅麽。”
北鬥卻出乎她意料地點了點頭:“沒錯,是威脅。若你不爭氣,這小子,”他垂眸指了指身邊的冰棺,又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歐陽潯,“還有他,嗯,還有你那個雨纓宮裏的丫頭小子們,還有那琉風國的帝姬和啟習國的慕王妃,誰都活不了。”
白詩纓微微一怔,下意識地咬了咬唇,眸光微冷。然北鬥卻不為所動,依舊一臉平和地望著她,道:“即便你贏不了,這件事情也一定要做到。”
半晌,白詩纓眸光漸漸沉黯,唇角卻勾出一個魅惑眾生的笑:“好。”
她彎了眉眼唇角,輕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