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二章 枉費工夫

這護罩的防禦力不知能不能承受如此滔天的巨大雪浪,保險起見他還是先帶著鳳軒閃到一邊看看情況再說。何況這護罩既然是北鬥老前輩所設,想來也是個神奇東西,應該會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吧。

這樣想著,歐陽潯便驚喜地發現那護罩果真會隨著他和鳳軒的移動而移動,一邊沒命似的逃命的同時,歐陽潯忽地冒出一個類似苦中作樂的念頭來他最近對各種無法解釋的事情的接受能力愈來愈好了,這是不是代表著他的神經強度愈發強韌了?

好容易左轉右拐地躲避了一波又一波巨大的雪浪,歐陽潯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將昏迷的鳳軒放下,抬袖擦了一把汗真是,逃命一點都不累,哪怕是後麵有巨大的雪浪和隨時被淹沒的危險。但是,扛著鳳軒逃命可真累!

最後喘了一口氣,歐陽潯平複了一下氣息,轉眸望去

隻見秘境之中的天地之間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一堆一堆的厚厚的雪堆,還有那遠處正在對峙的三人。

歐陽潯抬起手在眉骨間搭了一個涼棚,麵上掛著不知是擔憂還是無奈的神情望著擔憂又有何用?這明顯已經不是身為凡人的他可以插手的事情了。他這一生倒也不算枉走一遭,畢竟他遊覽過天下名山大川,現在還能目睹仙人之間的世紀大戰,說不定等將來他出去了,真要是沒有事情做,還可以把今日這一戰的情況寫下來,編成話本子,指不定可以流芳百世呢。當然,那是在這場戰鬥之後他還能安全地生存並且能完好地出去的前提下……

啊啊,歐陽潯,你腦子壞掉了嗎?!詩纓目前生死未卜,你居然還有閑心在這裏胡思亂想……

歐陽潯深覺自己實在太過不厚道,忙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恢複了一本正經的嚴肅表情,極力想要看清楚遠處已經變成三個點的仙人們的激烈戰況。

“雪女,天煞之星之事不是你可以插手的,快快放手!”南鬥手握銀杆四鋒紅纓畫戟,畫戟尖端閃爍著深藍色的光芒,在他身後北鬥正一手架著黃金盾,一手按在南鬥肩上,似是在支撐他的仙力損耗。

而那一團深藍色光芒此刻正與一團白色光芒糾纏在一起,兩團光芒仿佛是黏稠的**一般膠著在一起,彼此互相攻擊卻僅僅隻能給雙方帶來衝擊感,而無法徹底擊破對方。

聽南鬥這義正辭嚴的怒喝,那白發女子唇角的笑容愈發狠絕:“怎麽,就許你們對人間妄加幹涉,本座隻不過想幫你們早日除去這天煞之星,你們不領情也就罷了,還敢來幹涉本座要做的事情?”

“雪女!仙凡不可相戀,這是天界的規定,你違反天規自當領受懲罰,若你此時收手,再不踏足人世,我二人便當從未發生此事,絕不向天界稟報!”北鬥也勸道。

“哼,一句不向天界稟報就想讓本座收手?你們是睡得太久了腦子都鏽掉了嗎?本座等了一千七百多年,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個絕佳的宿體,你們居然要本座輕言放棄?!”那雪女冷哼一聲,竟是完全不買南北二鬥兩人的賬,軟硬不吃。

南鬥原本便是個暴脾氣,聞言更是大怒,當即再不存寬恕心思,沉聲大喝:“去!”手中同時姿勢變換,北鬥與南鬥二人合作多年,彼此心意相通,見此狀況也知南鬥心意已決,再不多言,隻默默又加了一把力,助南鬥發出大招。一瞬間藍光暴漲,四鋒紅纓畫戟便勢如破竹般劈開了那團白色的光芒,向白衣白發的女子刺去。

“雕蟲小技!”那白衣白發的女子見畫戟來勢凶猛,卻依舊沒有半點慌亂之色,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身形一扭便要向一邊躲閃。

然就在這一發千鈞之刻,白衣白發的女子身形猛地一僵,眼見著畫戟近在眼前,她低吼道:“你也不想活了嗎?!”

卻不知是對著誰說。

氣惱地蹙起纖細的眉,雪女咬了咬薄唇,眸光冷冽地硬撐著受了南鬥這畫戟一擊。

“啊”嬌呼出聲,雪女臉色蒼白如紙,一手捂著腰腹處便向後飄飛而去,最終落進一團皚皚白雪中,才驀地仰臉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形委頓下去,躺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雪女低低咒罵,鮮血順著唇角流出,墨玉般的眸子裏一片漆黑,卻閃爍著令人心驚膽戰的冰冷殺機。

南鬥與北鬥二人對視一眼,自是知曉發生了什麽事情,當即也顧不上感慨,隻提了畫戟與黃金盾,飛身前來。南鬥浮在空中,垂眸望了一眼地上兀自咳血喘息的白衣女子,眼眸一閉,握著畫戟的右臂高高舉起,隨後,用力向下擲去!

寒風凜冽,呼號著卷起冰雪向著天空席卷而去,白色的碎雪打著旋兒飛起,煞是好看。

“遠蕭!”

許久許久之後,歐陽潯才隱隱約約聽到淒厲的風雪中傳來這樣悲切的呼喚。

那被寬大的玄裳整個兒遮掩住的雪色華裳才怔怔地回過神來,然她還沒有動,一隻溫暖的手便抓住了她的手,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氣,死死地攥著她:“你答應我的,纓兒,你答應我的……”

那白裳女子躺在雪地上,纖細的身子被籠在繁複華麗的雪裳中,絕色傾世的蒼白麵容仰著麵向灰沉的天空,依舊高貴,卻帶著令人動容的驚怔。

鳳軒的右手死死地攥著她,好似若他一個不小心、攥不緊,她便會隨風而去一般。

他喃喃地重複著那一句話,一遍又一遍。

可是漸漸地越氤氳越殷紅的鮮血帶著濃醇的血腥味蜿蜒流出,最終將白裳女子驚怔。

她麵上的神色漸漸茫然,卻似乎帶著極大的痛苦和掙紮。

鳳軒攥著她的手,望著她墨玉般的眸子,蒼白的麵容上神情溫柔到極致。

他知道的,方才出手傷他的,不是他的纓兒,而如今,他的纓兒正努力地,想要重回這有他的凡塵世間。

他努力地牽動唇角,溫柔地淺笑。

她神色痛苦而掙紮,死死咬著的唇和用力抓著他的手,都告訴了他她有多麽地想要回來。

鳳軒淺笑,聲音低弱得幾不可聞:“纓兒,我愛你……”

話音未落,他輕輕地吻上她的唇,那漸漸遠去的話音便飄飄搖搖地湮沒在她的唇瓣間,好似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幫她一把。

全身一震,白裳女子漸漸地放鬆了神色,直至緩緩地闔上眼眸,有些生澀地,羞怯地回應他。

那一個吻似蜻蜓點水,卻又仿佛有千百年紛繁而過那般地繾綣綿長,白裳女子身後耀眼的銀發緩緩地,一寸又一寸地染回如他眼眸般的,夜空的墨色。

隻是唇與唇的碰觸,鳳軒在心中長長喟歎,卻再也抵不住深深的倦意和痛楚,纖長的眼睫一顫,他闔了眸子,一直死死攥著他的纓兒的手,也緩緩地鬆開了。

“鳳軒……?”

白詩纓呆了呆:“鳳軒!”

她驚喚,然沒有人回應。

夾雜著冰雪的寒風在耳邊悲號,白裳女子撐起身子,抱著玄裳男子的身子,神情空茫而驚懼,她喃喃地喚:“鳳軒,鳳軒……遠蕭……”

“你說過絕不會背叛我的,鳳軒。你說過絕不丟下我一個人的,鳳軒!”少女青絲披散,淩亂地鋪在純白的雪地上,沾染的鮮血殷紅,雪花冰白,透著一股子令人驚歎的淒豔,一如那少女此刻慌亂的神色,茫然失措得好似不諳世故的小鹿不慎跌進了獵人的陷阱,那麽令人心疼。

纖瘦的肩,細弱的臂,白詩纓緊緊攬著懷中的玄裳男子,垂下的長長眼睫一顫一顫,晶瑩剔透的淚珠一滴一滴地落下。

“你說過要陪我一起的,你說過的!”她好似是生怕他不記得這樣尋常的誓言,微啞的聲音一遍一遍地聲明著,重複著,“你說過的!我答應你的我做到了,可是、可是……鳳軒,鳳軒,你睜開眼睛好不好?”

她滿心的驚懼,滿心的疼痛。

曾經,她以為她當真是與江湖上傳言的一般,冷血無情。在失去雨兒之後,她曾以為,曾以為這樣一顆冰雪做成的心再也不會為了任何人跳動,再也不會感到任何的驚懼與傷痛。她曾以為,她的一生如是已經宣告凍結,她不再是活著的,哪怕她空有一身獨步天下的武功與冠世傾城的容顏,這些,其實都不重要了,也都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可是如今,可是此刻,她清楚地發現自己在顫抖,自己在哭泣,自己在驚懼害怕。

遠蕭,當日斷魂穀中,你是不是便如我此刻一般的心情呢?

“我知道錯了,遠蕭,你睜開眼睛好不好?你說過的,你說過會陪我一起,遠蕭,遠蕭,你睜開眼睛好不好?我再也不會讓你擔心了,我……你還沒有帶我去你家,你還沒有娶到我,你還沒有兌現你許下的諾言,你怎麽能……遠蕭,遠蕭……”

雪裳女子抱著玄裳男子的身子,微微弓起脊背,垂著眼眸望著懷中如玉般的俊逸容顏,除了一遍又一遍地溫柔喚他,最終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遠蕭,遠蕭……”

低低的,回旋往複,好似永生不絕的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