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章 做好打算
“那你就殺了我啊!你為什麽不殺了我!?”寧魅掙紮,鐵鏈作響。
在那一片鐵鏈撞擊的沉重金屬響聲中,白詩纓的聲音悠然飄搖而起:“我不殺你,是因為雨兒,可不是因為寧煙。”
“不過,若是你執意挑戰本宮的底線,那本宮也不介意,讓你體會一下,何為修羅地獄。”這聲音依舊清冽如泉,溫潤如玉,卻不知為何無端衍生出漫天冷戾之氣,讓人聽聞便瑟瑟發抖,滿心恐懼。
那一襲華美的白裘似乎是厭倦了,不耐了,她緩緩起身,臨風而立,拂袖,墨玉眸光不曾停駐在苑中任何人身上:“桃桃,三天之內,本宮要知曉答案。”
“是,公子。”桃月垂眸行禮,再一抬眸時,哪裏還有那一襲華美白裘的影子。無奈地搖了搖頭,桃月轉身,麵上帶著十二萬分的邪惡笑容,走向寧魅。
華燈宮。
琉璃為瓦,玉為牆。陽光晴好,泛著美麗的金色跳躍在迷霧中的華燈宮中,仿佛金色的水晶宮一般。
一襲玄衫踏著悠然的步子,右手中提著一壺酒,漫步過亭台樓閣,終於遠遠望見,自己要尋的那一襲華美白裘,在落月閣中,正自斟自飲。
“宮主。”他行至她身邊,衣衫落落,聲音泛著一絲淡淡的溫柔。
那一襲白裘聞言抬眸,卻是在看見他的那一瞬又垂了眼睫,淡淡開口:“坐。”
鳳軒依言,提著酒壺在她身邊的凳子上坐下,麵上笑意一如既往:“宮主。”
那一襲華美白裘的簪發公子側眸。
似是注意到那一根雕刻著清俊青竹的玉簪,鳳軒唇角的笑意愈發和暖:“這是,啟習國的紫熏釀。”微微拖長了一點兒聲音,他抬手取了瓶塞,任酒香四溢,賣了個小小的關子,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白詩纓一怔,緩緩地望向他,隨即又移開眸光,道:“樓主閣下真是悠閑呢。”
鳳軒皺了皺眉,似乎是對“樓主閣下”那幾個字頗為不悅,他按捺下方才湧上心頭的怒氣,伸手抬袖取壺,緩緩傾倒,為她斟了一杯酒,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而後端起那一杯酒,笑道:“宮主,美酒就在眼前,有何不飲之理麽?”
白詩纓聞言,心下一哂,卻是同樣伸手抬袖,端起酒杯,望向他:“確實沒有。”她別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而後便將酒盞移至唇邊,一飲而盡。
“雲容已然收到寧煙出事的消息了。”同樣一飲而盡,鳳軒夜空一般蒼遠幽深的眼眸緊緊盯著對麵那一襲神色悠然的白衣女子,不打算放過她麵上哪怕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然,出乎他意料地,那一襲白衣聞言再度將眸光投了過來,在他麵上輕輕地一掃,流連輾轉,最後卻漸漸地一片空落落的。
“鳳軒你,依舊這麽厲害呢。”
這一句話,輕輕地,淺淺地,帶著一絲淡然空茫的味道,她如是感歎。
鳳軒下意識地蹙眉,便聽她又道,聲音裏滿滿的,漂浮著蠻不在意和漫不經心的慵懶:“所以呢?”
“嗯?”鳳軒蹙眉,遞給她一個疑惑的眼神。
白詩纓彎了彎唇角,雲淡風輕地瞥了他一眼:“容兒的反應呢?”那輕輕一瞥中,明顯包含著“為什麽容兒會說你能看透人心明明就是個麵對麵說話還會走神的人”的意思。
無奈輕笑一聲,鳳軒道:“雲容的反應倒尚且不算激烈,不過是在絳綾苑裏悶了半日,之後再出來,便已與之前無甚區別了。”
白詩纓聞言,墨玉眼眸卻陡然暗了下去:“果然,你還是……這麽厲害呢。”卻似乎又是一句意味不明的慨歎。
寧煙死了不過十餘天,眼前這人便不僅將消息送到了遠在啟習國雪見城的容兒手中,還有閑情逸致等容兒的反應,當真很厲害呢。
而容兒……和雨兒與寧魅不同,容兒和寧煙的感情似乎要深得多,然“隻消沉半日”,這樣的反應,也的確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了。她原本以為,至少……至少容兒會修書前來,詢問詳情罷。是她低估了容兒的承受能力,還是高估了寧煙對容兒的重要性?
罷了,不管如何,容兒身邊尚且有雪慕遠在,況且從紫月傳回來的消息看,雪慕遠已經要攻陷容兒那高高的城牆了。不得不說,雪慕遠還是有點本事的,隻是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登基為帝,到時容兒……
“宮主,宮主?”鳳軒的聲音忽地在耳畔響起,白詩纓倏然自沉思中回過神來,一抬眸便看見一張放大了俊顏正睜著深邃的眼眸望著她,她一怔,便見眼前這件俊顏上緩緩飄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來。
直覺礙眼,白詩纓蹙了蹙纖眉,起身拂袖,便要離開。然那一襲玄裳卻是動作更快她一步,伸手扯住了她寬大的衣袂,鳳軒道:“宮主這是要去何處?”
“……自然是去詢問桃桃審問寧魅的進度。”白詩纓頓了片刻,才如是答道。連她自己也不曾發現,這一刻,被那一襲玄裳扯住了衣袂,握住了手掌的這一刻,她一直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的笑容,頓了頓,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鳳軒蹙眉:“宮主,此一番你又喚出‘桃桃’,是為何?”
白詩纓身子一僵,鳳軒何其敏銳,當即便察覺到了:“怎麽,又發現了她身上的什麽益處麽?”
白詩纓自許久前已不再怎麽喚桃月為“桃桃”,此一番,是為何?他實在是很好奇,何況這疊字的喚法,總是要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喚另一個人的名字時的情景,不悅的感覺愈發強烈了。
然,鳳軒再度察覺到白詩纓的身子一僵,隨即又放鬆下來。她轉眸,墨玉眸子裏浮著一絲令他萬分不舒服的神色:“桃桃是蒼山派逐塵長老的外孫女。”說完這一句話,白詩纓眉眼彎彎,唇角勾勒出一個妖嬈魅惑的笑意,“如此之大的利用價值,要本宮喚一聲‘桃桃’便可取得,何樂而不為呢?”
是了,她緣何會喚“桃桃”,第一次是為了刺激雨兒,這一次,卻是為了那據傳隱世的蒼山派長老,逐塵。
是了,無論對寧煙寧魅,還是桃月、紫嫣她們,她腦海中時刻所想的不過是她們能為她帶來怎樣的利益,她應當如何更好地利用她們。她對她們的溫柔與笑容,全部都不過是為了取得利益的前期付出,或許,容兒沒有說錯也不一定……
雨兒於她……
而眼前這人,總是那麽輕易便能看穿她的心思與算計……
“你知曉不知曉,夏曉雨正在向蒼冥山而來。”就在白詩纓微微挑了挑眉,等他放手時,鳳軒卻眸光暗沉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手掌中握著的那纖手,在他話音落地片刻以後,才狠狠地,顫了一下。白詩纓倏然沉下眸光:“鳳軒,你”
“不是我。”自然明白她眸中升騰旋轉的殺氣是針對於他,鳳軒無奈地率先澄清,“我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情,你何時才會明白。”
白詩纓纖眉狠狠地擰了起來,倏地甩開了他的手,甫向閣外邁出一步,便又側眸:“雨兒何時出發的?”
鳳軒輕歎一聲,望著眼前這一襲白衣,心尖驀地碾壓過一陣心疼,沉了沉眸光,他道:“算算路程,若她是騎乘棲霞而來,隻怕此刻已然到了宮門口了。”
白詩纓麵色陡然一變,身形微微晃了一晃,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無法接受:“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本宮!?”如雲的衣袂幹脆利落地一揮,她也不去管外麵湖麵上噴濺而起的巨大水波和閃開她攻擊的那一襲玄裳,飄身而起,飛快地掠向雨纓宮的門口。
那一襲玄裳足尖在水麵輕點,錦靴未濕,一個翻身便已然立於落月閣之上,望著那一抹迅速遠去,眨眼便消失了蹤影的華美白裘,他唇角浮起一個有些無奈的苦笑。
真是被擺了一道。
微微搖了搖頭,鳳軒隨即便飄身而起,向那一襲華美白裘消失的方向追去。
如若夏曉雨當真要履行與寧煙的約定,那麽,便勢必會與白詩纓鬧翻。原因無他,白詩纓不可能放過寧魅,哪怕她正因著夏曉雨的原因極力忍耐著將寧魅千刀萬剮的心思,可最好的情況也不過給她痛快一死。
寧煙啊……
他還真是小看了那個小丫鬟呢。不過是想借她的口來提醒一下寧魅及早收手,卻不想竟然會打草驚蛇,而且還會被她鑽了空子,有時間與夏曉雨做那個勞什子“死前約定”。此一番,唉……
鳳軒飄身至雨纓宮門前,卻連那一襲華美白裘的女子的半個人影兒也不曾見到。倒是守門的侍衛行了禮後他才想起問一問,得到的答案卻是公子方才孤身一人出了宮門,然小姐卻是在約莫半個時辰前進了宮……
無奈地低咒一聲,鳳軒立在宮門口躊躇了片刻,便轉身要去尋夏曉雨隻要她在見到寧魅之前回去,那一切都還有挽回可能。這樣想著,鳳軒便再度飛身而去,幾乎在下一刻他身邊便掠過一道白色衣袂。
想來,白詩纓自己也察覺了,夏曉雨已在宮內了。
蒼冥山,雨纓宮,暮月苑。
暮光微澄,卻攜著一絲妖嬈的火紅晚霞,映得天邊的流雲絲絲縷縷,美輪美奐。
“桃月,讓開!”夏曉雨白綾飛揚,在暮月苑的中庭裏和桃月正打得難解難分,而此刻,她的白綾一端自袖間擊出,另一端卻正被桃月抓了個嚴實。桃月手腕一振,紫色的眸光華湛湛:“夏曉雨,你又要來妨礙桃桃了嗎?”
夏曉雨蹙眉,對當下這兩人對峙的場麵也頗為不知如何化解,黑白分明的杏眸轉了一轉,便是袖間一揚,另一道白綾倏然騰去,纏繞住了綁縛寧魅右手的鐵鏈。
桃月麵色一沉,隨手一揚便是蛇皮軟鞭出手,夏曉雨倏地旋身,桃月手中扯著的那一道白綾便被她倏然一振,二人內力相拚僵持的局麵一時被打破,白綾竟是自中間齊齊斷裂。桃月驚呼一聲,夏曉雨卻已是腳尖一點,正掐了桃月驚訝這一刻,旋身而起,向圓柱陣中的寧魅飄身而去。
一旁一直無動於衷地旁觀的曼月與溪詩等人終於動了,月缺刀後發而至,在夏曉雨距離寧魅還有不到一丈距離時猛然落在她身前,夏曉雨一驚,卻是月缺刀當空割斷了她手中那一道白綾,失去借力點,夏曉雨隻得暫且落下地來,眸光陰晴不定地望著圓柱陣裏外聯袂阻攔她的雨纓宮眾人,終是一拂袖,怒道:“都給我讓開!”
“小姐,請恕屬下難以從命。”溪詩手執月缺刀,神色一如以往那般滴水不漏,卻又仿佛有什麽不同了。
夏曉雨咬了咬牙,看了看眼前皆是執著兵器決意阻攔她到底的幾人,又看了看那被吊著已然不知生死的寧魅,纖纖素手摸上了腰間的如夢軟劍:“纓兒說過,這雨纓宮任何人都不得拂逆我的命令!”
“給、我、讓、開!”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然攔在她身前的幾人卻是半點反應也無。
公子下令,誰也不可將小魅所犯的過錯告知小姐,誰都不可為小魅求情。可公子未曾說,如果小姐開口,他們該如何。
“好吧,你們不讓也可以,先告訴我小魅她做錯了什麽?”夏曉雨深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冷靜了下來,問道。
她從那個小宮女那裏得知,小魅已經消失了很多天了。她本想問一問孤月,小魅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可卻發現他言談之間多有閃躲之色,再仔細一查探,她才發現,桃月和獨月,竟然都不在她身邊了!想起小煙死之前的懇求,還有曾在啟習國雪見城時她那一日莫名其妙的心事重重,她心尖便掠上一絲不好的感覺。
可誰知她此言一出,攔在她身前的幾女麵上登時劃過奇怪的躊躇神色,曼月與溪詩互相對望一眼,而後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桃月,然桃月卻是別開了眼眸,隻有唇角依舊勾著陰譎的笑痕:“夏曉雨,我還是那一句話,你又要來妨礙桃桃了嗎?”
“不要岔開話題,桃月,告訴我!小魅她做錯了什麽,你們要如此對待她?!”夏曉雨上前一步,杏眸緊緊盯著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