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章 深刻的想法

夏曉雨攤開雙手:“你們想啊父皇肯定是覺得當皇帝當得太累了,正好貢家又有了不軌之心,於是父皇借著這個機會,用‘詐死’來把九皇兄推上了皇位!”

“所以呢?”尚明帝似乎來了興趣,問道。

“所以父皇你就可以輕鬆地四處遊山玩水,然後九皇兄就要可憐兮兮地勤政愛民,其實啊,父皇你是故意的吧!”夏曉雨對尚明帝擠了擠眼睛,麵上一派得意神色,“父皇你居然設計自己親生兒子哦!”

尚明帝麵色僵了一僵。

南宮老頭兒瞪著眼睛望著夏曉雨,忽然一拍手掌:“好!乖徒兒分析的真不錯!”老頭兒興致高昂地呱呱叫。

就在此時,殿外忽地傳來一連串的咳嗽聲,隨即眾人聽到候在殿外的高公公的聲音:“陛下您沒事吧?要傳禦醫嗎?”

“咳咳咳……沒事……”這聲音,倒是夏曉雨萬分熟悉的,風錦席的聲音。

夏曉雨頓了頓,便一溜煙跑過去開了門:“咦,九皇兄~快進來快進來~!哦對了,皇兄我跟你說,父皇他沒有死哦,父皇他還好好地活著呢!”

“……我,我知道了……我就是來看看你,既然父皇在,那皇兄先回去批奏折了,雨兒,你要早點休息。”風錦席抬手摸了摸夏曉雨的發頂,隨即便轉身,火急火燎地走了。

夏曉雨歪著腦袋:“皇兄上這兒來幹嘛的?”頓了頓,她便又關了門,歡快地溜回去繼續她精彩的“尚明帝詐死之用意大猜測”了。

而夜色暗沉中,一路宮燈飄搖而過,風錦席走在宮道上,滿臉的哭笑不得。

唉,他是被“算計”到皇位上來的嗎?雨兒這猜測……或許也並非沒有道理吧?不然,為何父皇的計劃,他不曾知曉半點呢?

與此同時,珍雨宮正殿中,望著正和夏曉雨打趣兒說笑的尚明帝,三老的麵色皆是一沉。

他們的確是曾想助尚明帝詐死來揪出幕後凶手,然而計劃卻出了紕漏,原本該在下葬前倒數第二日醒來的尚明帝,卻推遲了整整近半個月才回來。而下葬那一日,他們很清楚很明確地發現,尚明帝是真的死了。那麽,到底眼前這個尚明帝是真是假?是真的話,為何會無端推遲了半月蘇醒?是假的話,又是何方人士有這般能耐,能易容偽裝地這般高明?至少以他們的眼力,是看不出眼前之人到底究竟是否易了容……

對於夏曉雨來說,尚明帝“死而複生”,這是近些日子以來最安慰她的一件事情,而因著之前守靈時的愧疚,夏曉雨在尚明帝回來後,便日日陪伴在尚明帝身邊,道是要盡一盡孝道。一連幾日過去,她陪著尚明帝在宮裏宮外四處溜達轉悠,真正算是過了一回“尋常父女”的生活。

這一日,午憩過後,夏曉雨深覺腹肌,便打算摸到禦膳房去弄一點兒小糕點來填填肚子。以往這活兒都是小魅去幹的,然而不知為何,夏曉雨在珍雨宮裏裏外外轉悠了幾圈也沒找到小魅,隻得親自出馬。

“……真是的,小魅去哪了嘛,難不成是去會情郎了?”夏曉雨一邊走一邊碎碎念,想到這裏,她忽然抬手捂住了嘴巴,“啊!小魅什麽時候有了情郎了?難道說小魅和宮裏的侍衛……”一邊拍著自己的腦袋,一邊發揮著無邊無際的想象力,夏曉雨一路橫衝直撞,然而轉悠了大半日,卻還是沒找到禦膳房在什麽地方。

癟了癟嘴巴,夏曉雨兀自沮喪了許久,才忽然對著眼前的一棵樹喚道:“孤月!”

身後落下一道黑影:“孤月在。”正是隨身保護夏曉雨的孤月。

“禦膳房在哪裏?”夏曉雨怨氣重重地踢了一腳眼前那棵小樹。

孤月聞言一頓,而後默默地抬手指了指夏曉雨身後的方向,道:“小姐,禦膳房……就是小姐剛才繞了三圈的那一座……”

夏曉雨聞言,頓時大窘,眼珠咕嚕嚕轉了兩圈,夏曉雨抬手一指:“我餓了,孤月!我要吃炸龍蝦和燜肘子!”

孤月嘴角抽了抽,垂首領命:“請小姐先回珍雨宮稍等片刻,孤月這就去為小姐覓那龍蝦和肘子。”

“嗯嗯嗯嗯!”夏曉雨流著口水,將小腦袋點得好似小雞啄米,“孤月大哥你快去快回哦~對啦,記得我還要吃葡萄~!”

“是,孤月記下了。”孤月應了一聲,隨即便施展輕功,向禦膳房方向而去。

夏曉雨嘟了嘟嘴巴,又看了看孤月離去的方向,最終卻還是轉身,向著記憶裏珍雨宮的方向而去。

……

就在夏曉雨在珍雨宮一手龍蝦一手肘子啃得正歡時,無意間她瞥見一個小宮女躲在她殿門外,時不時探進腦袋來,望著她,見她發現,那小宮女猛地一縮腦袋,倏地便消失在了殿門外。

夏曉雨皺了皺眉,隨即一擺手,叫道:“孤月,把那個小宮女帶過來!”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就是剛才偷看本小姐的那個!哦對了,你記得憐香惜玉~!”

“是,小姐。”孤月掛著一頭的黑線,飛身而去。

蒼冥山。

山間雲霧宛轉升騰,飄渺如輕紗薄籠,絲絲縷縷,飄搖隨風,聚合離散,皆是隨性自然。此山奇險,怪石嶙峋、雲霧升騰,自是別有一番雄奇美景。

山頂上,有一處神秘去處。高角飛簷,琉璃瓦牆,朱戶綺窗,霧氣繚繞,這一處麵積遼闊,不知縱深的華美宮殿,便是江湖上流言紛呈的雨纓宮。

雨纓宮,暮月苑。

苑中庭院植滿了短翠的淺草,依著長長的院牆植著的,是一圈足有一個尋常大漢腰身粗細的梧桐樹。苑中房屋排列錯落有致,然此刻正廳之前的寬廣中庭裏,擺放著一張楠木浮雕貴妃椅,一襲華美的白裘公子正坐在其中。

一隻修長白皙的纖手放在左邊的扶手上,手臂的線條修長,完美地貼合了木質扶手彎曲的曲線,手指纖長、骨指分明地輕輕搭在其上,食指微曲,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木質扶手,圓潤的指腹與光華柔軟的楠木相交,發出輕輕的悅耳的聲響。另一隻修長白皙、骨指分明的手則輕握成半拳,以手肘支在右邊的扶手上,握著的半拳支著臉頰,寬大如雲的衣袂上紋繡著華美的銀線勾邊的盛開的睡蓮,順著光滑潔白的肌膚滑下,堆疊在手肘處,層層疊疊,繁複美麗。

那拖曳及地的華美純白衣擺在貴妃椅旁鋪展開去,順著那線條蜿蜒而去,是略顯清瘦的身材,還有那一副風華絕代的傾世容顏。微微歪著腦袋,輕輕以右手支著,半闔著的眼瞼,長長的眼睫輕輕顫動,一如美麗的蝴蝶振翅。眼睫下,被掩去了一半風華的墨玉眸子裏宛轉流瀉著魅惑妖嬈的風情萬種,一如夏夜裏最美最純白的月光傾瀉而下,絲絲縷縷,飄渺杳杳然。

唇線優美的薄唇輕輕開合,泛著清冽如泉水味道般的聲音悠哉響起:“如何?”聲線婉轉,她眸光流瀉在麵前之人身上,漫不經心地,雲淡風輕地道,“你還是不願說麽?”

“小魅。”

這一聲似要百轉千回的輕聲呼喚,卻是要她身前的所有人皆是怔了一怔。

四麵八方的玄學方位上立著八個漆黑的圓柱形鐵柱,在離地約一丈處打通了一個吊環,手腕粗的鐵鏈自各個吊環裏穿過,另一端卻是係在正中一個容貌清秀的女子手腕上、腳腕上、脖子上和腰上。

似是聽聞這清越聲音穿透黑暗與濃霧飄搖而來,那被囚縛的少女身子顫了又顫,再抬起眸子的時候,已然又是一臉除卻憎恨外再無其他的表情。

似乎是對她的反應頗為感興趣,又似乎是不耐煩,那一襲華美白裘的少年眼睫微微抬了一抬,唇角勾起一道殘酷的輕淡淺笑,聲線宛轉清麗:“桃桃。”

“是,公子。”貴妃椅一旁立著的天青色廣袖雲繡錦貂裘的嬌俏少女聽聞喚聲,唇角劃開一道開心的笑意,向著貴妃椅上坐著的白裘公子垂眸應聲,隨即便轉眸看向了那已然不再成人形的柱陣中的少女,邁步緩緩地走過去。

伸出兩根手指,將那少女的臉蛋輕輕地向上挑了一挑,桃月麵上蕩漾著令人心底生寒的燦爛笑容,不知從那裏摸出來一個黑色瓷瓶,湊到那少女已慘無人色的唇邊,而後輕輕地,伸出兩根手指,夾走了瓶塞。

極細極小的、密密麻麻的聲音在瓶中響起,似乎是什麽東西在不斷地碰觸著瓷瓶的內壁。聽著那讓人心中愈發寒氣直冒的聲音,苑中有的人已然變了臉色,然桃月全然不去在意,而是嘻嘻一笑,不懷好意地看了一眼麵前那少女,而後伸手輕輕地彈了彈瓷瓶瓶壁。那細小的仿佛觸角碰觸瓶壁的聲音愈發大了起來,漸漸地,一條細細的觸角探出了瓶口,輕輕的,在空中顫動了幾下後……

一條足有桃月手腕粗細的蜈蚣漸漸地爬了出來,順著桃月白皙的小手,噌噌便爬上了她麵前那女子的臉。

一直都硬撐著死骨頭的那少女終是再也忍不下去了,麵上的血色徹底退了個幹幹淨淨,寧魅張開嘴巴驚恐地大叫:“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相對之下,寧魅叫得驚恐,桃月卻笑得開心,“小、小魅……哈哈,我告訴你哦,雖然比不上小黑,但是百足它可也是吃過不少人的呢~”

她站在寧魅麵前,抬起手,在寧魅的麵頰上輕輕地觸了一觸,毫不意外地惹來寧魅再一輪驚悚的尖叫。

古往今來折磨人的手段種類繁多,可真要算起來,也就隻有那麽幾種類型。方才的鞭笞、毒粉和刀割都不曾讓寧魅屈服,但卻留下了足夠折磨人的資本。桃月那一指,正好戳在寧魅麵頰上最深的一道傷口上。這折磨人的行刑過了這幾日,這一道原本一開始便留下的傷口已然快結痂了,但桃月這一戳,那傷口再度裂開,鮮血匯成細小的溪流流下臉頰,竟仿佛好像血液的淚一般。

“你知道嗎?小魅,百足吃人是先從腳開始的喲。”桃月手中的黑色瓷瓶早不知丟到了哪裏去,她兩手背在身後,將自己的臉蛋向寧魅又湊近了些,嬌俏可愛的麵容上竟浮著完全與之不相稱的猙獰的笑容,“然後是腿,然後是你的肚子,內髒,再然後是你的手臂和臉~它很通人性的喲,會把心髒和眼睛留到最後~這樣你就可以看著自己是怎麽被一隻小小的蟲子吃掉的了呢~真是令人期待啊~呐,是吧,公子?”說到最後,桃月回眸看向身後三丈處貴妃椅上倚坐的那一襲華美白裘。

那一襲白裘的美麗公子此刻卻仿佛心思完全不在那寧魅身上,那原本搭在左側扶手上的纖纖玉手此刻正端著一盞流光溢彩的淡紫色琉璃酒盞,那墨玉眸光便纏綿流連在手中輕輕搖晃的酒盞中,紫紅色的酒液,散發著四溢的醇香。可那酒液的顏色,玲瓏剔透,倒教她想起一個人來。

將酒盞送至唇邊,輕呷一口,白詩纓微微抬了抬眼瞼,瞥了一眼麵前俏生生立著的少女,她麵上稍稍不滿的神色不過在她醉人心魂的墨玉眸子裏輕輕飄過一瞬,便消失了蹤影。左手緩緩在身前畫了個弧,將淡紫色的琉璃酒盞擱在了一邊的楠木雕花案幾上,眼睫輕輕地顫了一顫,白詩纓微微抬眸,淡遠魅惑的眸光悄然流轉在那已麵無人色的女子身上,許久後才緩緩啟唇道:“寧魅。”

聽得她喚,那少女身子猛地一顫。

“本宮不想殺你。”她薄唇微微開合,逸出的字眼仿佛是方才酒盞中輕輕搖晃蕩漾的紫紅色酒液,那般妖嬈魅惑,流光四溢,“看在你姐姐的麵上,隻要說出你給雨兒下的究竟是什麽。”聲線在此處微微地一頓,隨即便輕飄飄地散了開去,她眼睫微抬,冷然殘酷的光芒一掃而過,“本宮便不殺你。”

然她這一番話下來,餘音尚且輾轉繞梁,一如這天下最美的樂音,那般感人心神。可寧魅卻隻是輕嗤一聲,終於開口了,雖然因為兩日前便被毒弄壞了嗓子,聲音顯得嘶啞難聽,可其中譏諷與憎恨卻是那般地顯而易見:“要我說……多少遍都一樣。”她抬眸,扯了扯唇角,卻又仿佛扯動了臉上的傷口,那勉強的笑意似是有些猙獰殘酷,“我什麽都不知道……”

此言一出,那一襲華美白裘的公子絕代傾世的姿容上浮起了好似意料之中的神情,她收了撐著腦袋的右手,麵上神色有一絲的似笑非笑:“若你執意如此,本宮想小煙在九泉之下也會睡得不安穩罷。”她話音未落,便微一抬手,止住了一邊想要開口說話的紫嫣,一道寒涼眼神閃過,“何況你可要想好了。”

“若是在本宮診出那是什麽之前說出來,本宮便饒了你一命。可若……”她唇角的笑意漸漸加深,然墨玉眸子裏的殺氣卻逐漸升騰,一片幽深,“在那之後就算有你姐姐那一句話,本宮也依舊不會放過你。”

寧魅聽了這話,卻是忽然開始顫動雙肩,接著便有低低的笑聲飄散出來:“診出來?咯咯,若是公子你當真能診出來,何必來問小魅呢?”

“姐姐的話?公子你何曾將姐姐和我當做一回事了?我和姐姐不過是服侍小姐的丫鬟,姐姐的話,公子你又怎麽會放在心上?”寧魅猛地抬頭,瞪著血紅的眼睛望著那一襲華美的白裘,聲嘶力竭,“姐姐的命你都可以隨便丟棄,姐姐的話,你又怎麽會放在心上?!”

“你說的不錯。”出乎寧魅意料的,那一襲華美白裘的公子看向她的眸光裏浮著一絲悠然的冷酷與無情,“你和寧煙,原本便不過本宮隨手招來服侍雨兒的婢女,的確不曾在本宮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