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三章 水深火熱
樊津的臉色隨著夏曉雨的話語愈來愈黑,愈來愈黑,然憤怒歸憤怒,生氣歸生氣,他還沒忘掉自家主上還在敵人手裏攥著呢,當即隻得深深呼吸,將滔天怒火狠狠地壓下去,暗暗在心底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眼前這臭婆娘殺了方能解恨!
白詩纓手中扣著宮鶴烯,麵上笑意一目了然地悠哉淡雅,聽著夏曉雨毫不停歇地損人,望著夏曉雨因為長時間說話越說越興奮的小臉,她墨玉眸子裏光華流轉,璀璨瀲灩,美得攝人心魂。
待夏曉雨終於說的口幹舌燥,樊津的臉色已然可與最黑的鍋底一拚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宮鶴烯萬分沉著地開口:“你想如何,菱吟。”
“本宮不曾有名姓中帶‘菱吟’二字。”白詩纓清冽的聲音裏已有淡淡的不悅,清冷的眸光掃過四周拿著兵器、嚴陣以待的盤蛇營士兵,再掃過那一門門黑漆漆的炮筒直對她的火炮,冷聲道,“若想本宮放還你們的太子殿下”
樊津忙認真聽去,卻隻聽那一襲白衣的少年清冷的聲線響起:“一,繳械退兵;二,放歸琉風的明珠帝姬與新科狀元;三,此生絕不再踏進琉風一步!”
白詩纓此言一出,眾將士嘩然,不由同一時間將眸光投向白詩纓身前的宮鶴烯。宮鶴烯咬牙:“你休想”
樊津忙叫道:“一命抵一命,若你不放回太子殿下,就休怪老子對這女人下殺手!”說著,他大刀一抬,夏曉雨忙將小臉努力地向上抬了抬,這才免去被大刀劃到的危險,然,一霎那的驚嚇令她花容失色,一張原本紅潤的小臉此刻一片慘白。
白詩纓眸中極快地閃過一絲驚惶,隨即便掩去不見,輕笑一聲,她道:“依著樊將軍的意思,你們太子殿下與明珠帝姬在你心中似是同樣重要的存在?”
樊津語塞,白詩纓麵上傲然不屑的神色愈發,唯有那一雙墨玉眸子裏浮著極淺極淡的痛惜和沉哀決絕:“殺了宮鶴烯,琉風危機可解;換回帝姬殿下,琉風依舊水深火熱,最終她還是逃不了一死。”說到最後,白詩纓的聲音已是徹骨冰寒,不帶一絲溫情,“這樣不劃算的買賣,你拿本宮當傻子麽,樊津。”
樊津怔住,萬沒有想到那傳言中萬分珍珍雨月仙子的魔君纓月此刻竟一副蠻不在意的樣子,倒教他不知該如何動作了。
殺了夏曉雨?他是想,但主上早便吩咐過,誰都不得動她;可若不殺她,便是著了這魔君的道,換不回主上,偏還投鼠忌器。
宮鶴烯也怔住了,萬沒有想到那個傳言竟是真的。可不管是宮鶴烯還是樊津的驚怔,都沒有夏曉雨聽到那些話時,來的驚怔強烈。
纓兒認為,她的性命與宮鶴烯的性命,不可相提並論。
纓兒認為,她的性命與琉風國當下危機相比,不值一提。
纓兒認為,用宮鶴烯去換回她,這是樁買賣,還是一樁不劃算的買賣。
咬了咬唇,夏曉雨微微扯了扯唇角,笑了。
罷,罷,罷!她應當早些明白的,前世小夜的事情發生時,她還那般維護她,為她奔走辯護,陪她心情起伏,伴她痛哭無奈。如今想來,那都是她一個人一廂情願吧。眼前這個人,眼前這個人,美得不似人類,強得不似人類,她怎還可要求,這個人能有一顆人心?!
放眼望去,滿地的斷肢殘臂,滿地的鮮血橫流,滿地的死不瞑目。而那個人,一舉手,一投足,殺人無形,莫說眨眼,連一絲多餘的表情也沒有,有的隻有淡淡的笑,淡淡的笑。她在心裏百般為她著想,近二十年的相交情誼,卻最終抵不過“買賣”二字,敵不過“利用價值”的多少。
她心寒了。
白詩纓隔著數丈的距離,墨玉眸子裏映著傾城少女麵容上的神色變換,始終沒有半點情緒起伏,有的隻是唇角漸漸加深的笑痕,那淺淺的笑,深深的笑,最終漸漸地,漸漸地,除卻微勾的唇角,空落落的名為“笑”的神情,再無其他。
胸腔裏有什麽在一下一下用力地跳著,好似曾經錦地羅的雙輪斬捅進身子,鮮血噴灑,卻偏生,偏生感覺不到半點疼痛。唯有細細密密,綿綿麻麻的感覺,好似酸酸澀澀,又好似什麽也沒有。白詩纓唇角依舊勾著,站在宮鶴烯身後的她沒有看見,在那一瞬間宮鶴烯麵上閃過的一絲意味不明。
微微眨了眨眼睛,宮鶴烯動了動垂在身側的手指,而後食指一掃,隔空解穴。隨即他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唇瓣翕動。
與此同時,在西豐城內的臨風別館裏,鳳月居。
鳳軒狠狠地蹙著劍眉,緩緩支起身子,尚還覺得腦袋十分疼痛,卻在睜開眼眸的那一霎那,心口驀地一滯,那一霎那,痛到差點窒息。
他身子一震,蒼茫如夜的眼眸裏陡然一片銀輝升起,低喝出聲:“無憂!”
窗邊黑影一閃,無憂閃身出現,單膝跪下行禮:“少主。”
“纓兒呢?”鳳軒動了動,隻覺全身酸軟,腦袋也脹痛地不得了,不由又恨聲道,“靛!”
又一道黑影閃過,一襲靛藍衣衫的束發男子雙手抱胸立在窗邊,麵上神色一派玩世不恭:“隻是笑無香而已,不過少主中得頗深,故而才會昏睡起來後頭痛。”
鳳軒身形一震,隨即淩厲的眸光驀地射向床榻邊跪著的無憂:“纓兒呢?!”
“呃,少主,那個……”無憂垂著腦袋,眼珠子亂轉,企圖顧左右而言他。
靛看了一眼在自家少主銀眸注視下冷汗直冒的無憂,輕歎一聲,道:“宮主去盤蛇營和談了。”
鳳軒聞言,驚訝了那麽一瞬,隨即便狠狠地蹙起眉峰,想到方才心口驀地一痛,他頓時慌亂起來,下了床榻,騰地站起身,卻不想腦海中一片眩暈,不由得身子晃了一晃。靛身形一閃,忙搭了一把手,扶了他一下。
待眩暈過後,鳳軒甩開靛的手,足尖一點,竟是眨眼間躍出窗外,飛身而去。好在白詩纓對他下藥時不曾吩咐為他更衣脫靴,正好也免去了此刻更衣穿靴的麻煩。
靛無奈地搖了搖頭,身形一閃,竟也是跟了上去。無憂看了一眼不遠處床頭邊放著的一支燃到一半便滅了的香,咬了咬牙,也一閃身跟了上去。
臨風別館位於皇城內禁苑外,皇城位於整座西豐城的正中心。鳳軒立於臨風殿上辨別了一下方向,隨即便陡然加速,向前飄身而去。
無憂和靛對視一眼,也隻得飛身跟上。
待鳳軒、無憂與靛趕到盤蛇營時,正看見一襲白衣與一襲紅衫在包圍圈中打得激烈。鳳軒落在遠處的一棵參天大樹上,蹙眉望著遠處場中情形。目力驚人的他不過稍加辨認,便一眼看出場中紅衣華裳的女子是夏曉雨,而那一襲華貴的紅色宮裝,正是太子正妃的裝束。心裏浮起愈來愈多的疑惑,更多的卻是在思量如今這情形發生的原因。
到底為何,夏曉雨會站在宮鶴烯那一方,與他的纓兒,乃至整個琉風國敵對?
然看著看著,他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心中浮起一個愈加不好的猜測,鳳軒足尖一點,便向場中撲去。
而三十丈見方的空地中,白詩纓手中的蓮華劍早不知何時消失了,身形連閃,躲過對麵紅衣女子的一連串殺招。再反觀一襲紅衣的夏曉雨,手中提著一柄長劍,快愈閃電般向身前的一襲白衣刺去,唇色殷紅卻麵無表情。
薄唇微抿,白詩纓一邊閃躲一邊輕聲喚道:“雨兒。”
然夏曉雨動作絲毫不頓,杏眸中波光沉寂,宛若死水一潭,手中長劍舞得虎虎生風,毫不留情地向白詩纓周身各大要害刺去。
就在此時,白詩纓眸光一掃,餘光瞥見宮鶴烯高舉左手,心下大駭,再也顧不得閃躲,身形一頓,生生將身法扭轉,一掌向夏曉雨擊去。夏曉雨卻好似沒有看到她的攻擊一般,長劍前刺,麵無表情。
利刃沒入血肉的聲音響起,與此同時,白詩纓一掌擊實,正落在夏曉雨胸腹之間,長劍脫手,她身形一頓,隨即便整個人向著鳳軒的方向飛去。
身形墜落之間,她麵上神色一動,卻無人看見。
鳳軒遠遠望見白詩纓望過來那一眼,心下大怒,卻不得不伸手接住夏曉雨,轉而將她拋給身後無憂。
就在他轉身的一刹那,前方場中轟然一聲,天崩地裂。
似乎整片天地都動搖了數下,地崩山摧也不過如此吧。
鳳軒大駭,驀然轉眸看去
隻見前方一片煙塵四飛,大塊土石被炸起,飛至天上再掉下來,火光四起,卻又被漫天的沙石覆蓋撲滅。
眼前一片黃土漫天,鳳軒驚怔。
與此同時,身後喊殺聲震天,無數銀厲甲士兵自不遠處衝殺過來,每個人都眼眸血紅,手中高舉兵器,張大嘴巴嘶吼著:
“殺啊!!!”
兵臨城下,殺聲震天。
尤熙一騎當先,手中提著蒼龍偃月連環刀,一手扯著馬韁,虎目圓凳,嘶吼著帶領西豐守城將士們衝將過來。
盤蛇營的將士們何曾想到原本已是囊中之物的西豐城此刻陡然城門大開,士兵們一個個殺氣騰騰地衝將出來,頓時就著了慌。而方才火炮齊鳴,一時間盤蛇營中煙塵滾滾,火光四起,兩個人麵對麵都看不清楚,遑論立刻組織起有效的防禦與反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