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九章 請三思
如泉水緩緩流淌般清冽的聲線一掃而過,那墨玉眸子裏的寒光一閃而過,浮上一層淡淡的慵懶魅惑,好似如今正在商談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也再無其他辦法。
一揮袖掃落眼前書案上摞得高高的奏折與戰報,風錦席眉目間滿是暴躁和憤怒:“朕不會答應,朕絕不答應!”
白詩纓聽著風錦席氣憤至極的話語,眸光微微蕩漾,眼瞼緩緩地垂下,半斂而起,薄唇勾起的那一抹笑依舊帶著慵懶的味道,卻不知為何清亮如簫,攝人心神:“那麽陛下,是打定主意將這琉風拱手相送了麽。”
話語之中竟是滿滿的譏諷與嘲笑。
風錦席聞言怒氣更漲一層,甫要開口咆哮,卻不經意撞上那一雙沉寂如萬年寒潭的墨玉眼眸,其中幽深莫測,竟是令他不自覺地呆怔了一瞬,脫口而出:“絕不!”
那一雙沉寂的墨玉眸子裏輕輕地起了一層漣漪,好似籠著月色,泛起美麗又細碎的光華。風錦席霎那間便冷靜下來,咬了咬牙,道:“這天下百姓黎民,還有雨兒,都是朕要保護的。”
“皇上。”一旁的沈老丞相看了半晌,終於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禮之後開口,“帝姬殿下一人與萬千黎民百姓,孰輕孰重,還請陛下三思。”
如今的境況,誰都知曉,百姓黎民與尹雨公主,隻能保住其一。身為帝王,到底該當如何決斷?選擇百姓黎民,於自己的親皇妹便是殘忍;選擇尹雨公主,於琉風的天下黎民和列祖列宗便是罪人。丟下哪一方,他此後的一生,都將痛苦不堪。然……
沈廉這一出口,旁邊的上官逍也上前一步,行禮道:“請陛下三思。”
尤熙和單青堯對望一眼,同時上前道:“請陛下三思。”
風錦席的眉峰狠狠地蹙了起來,一揮手:“都給朕起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帶頭的沈廉,風錦席無奈坐回龍椅,“朕三思過了,朕不會放棄黎民百姓,更不會用雨兒去換那苟延殘喘的機會,你們不用再說。”眼見沈老丞相還要再度進言,風錦席直接抬手一揮,止住了他的話頭。
“你曾答應本宮,要給她一個太平盛世。”驀地,禦書房內再度響起清冽如泉的聲音。風錦席抬眸覷了堂下的白衣公子一眼,應道:“沒錯,朕是如此答應的。”
“當斷不斷,如何給她一個太平盛世?”白詩纓眸光瀲灩,語氣依舊漫不經心,可言語之中的質問,卻是那般露骨。
風錦席恨恨地瞪了白詩纓一眼,卻是沒說話。
當斷不斷?這要他如何去斷?舍了雨兒?那即便是在他治下有了太平盛世,沒有雨兒,還不一樣全是一場空?舍了琉風?那他們便是亡國的皇族,還能有何好下場?更遑論“太平盛世”!
白詩纓輕笑,墨玉眸子裏映著風錦席那張糾結的俊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聲低低的,含著一絲愉悅和滿意。風錦席萬分不滿地看過去,如今他是要焦頭爛額了,這白詩纓竟然還敢如此張狂地露出笑容!
“本宮很是滿意,風錦席。”白詩纓笑聲漸漸散在禦書房緊窒的空氣裏,似是將那微涼的氣息緩緩地氤氳在有些悶熱的空氣中,笑聲漸漸飄散開去後,她唇角依舊勾著那一抹笑意,出口卻是直呼座上皇帝的名諱。
一旁的幾人頓時變了臉色,然風錦席卻隻是直直地望著堂下那一襲遺世獨立的白衣,濃眉微挑。白詩纓也不等他發問,直接便道:“宮鶴烯的事情,本宮自會處理。而你,隻要記得今日所做的選擇,足矣。”
她話音未落,便已拂袖轉身,風儀落落而去。
風錦席眸光變了幾變,皺著眉頭細細地思量著白詩纓方才的那句話,片刻後,他驀地恍然大悟。
她早有出麵對付宮鶴烯的意思,卻不知曉他的心思,故而順著他的急召,前來試探。他幾乎可以肯定,如他今日所選為放棄雨兒,她定然隻會將雨兒救出,將這西豐困城向宮鶴烯雙手奉上;而如他今日所選為放棄天下百姓,她也定然會救出雨兒,將他取而代之,攻戰殺伐,將這天下一統,由她親自,給雨兒一個太平盛世。
想清楚這其中關節,風錦席不由長歎一聲。
有這樣一個人,如此全心全意地為雨兒,他倒真不知,是福是禍,是緣是孽,是情是債了。
“尤將軍,尤將軍?”尤熙回過神來,卻見單青堯不見了,旁邊正立著一個傳令小兵,見他回過神來,忙稟報道,“將軍,陛下急召。”
“本將軍知道了。”點點頭,尤熙轉身向樓梯走去,卻又不禁頓住了腳步,回眸看了一眼城外的敵營。
上天保佑,祝那白衣少年一切順利吧。
西豐城外,盤蛇軍營。
主帥營帳旁的一頂小營帳裏,宮鶴烯正與夏曉雨麵對麵,大眼瞪小眼。
片刻後,夏曉雨瞪著眼睛開口:“我要見歐陽。”甚是平淡的語氣。
“這個不可以。”宮鶴烯也睜著他狹長的銀色重瞳,淡淡地看著她,淡淡地拒絕。
夏曉雨氣悶,不由又奮力地瞪大了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你說話不算話!”
宮鶴烯依舊一臉淡笑:“公主殿下說笑了。”
“你!混蛋!”夏曉雨氣得想跳腳,“明明你之前說除了逃跑我什麽都可以做,但是現在!你不僅拴著我,還逼我吃這些個難吃的東西!這些也就算了,你居然還不讓我見歐陽!你個混蛋,說話不算話的人渣!”
宮鶴烯望著她一挑眉,夏曉雨頓時忿忿地晃了晃手腳,一陣叮叮咚咚的聲音響起,卻正是宮鶴烯趁她昏迷時栓上去的鐵鏈。眼前這個長得人模狗樣的混蛋不僅沒收了她的白綾和軟劍,禁製了她的內力和武功,還把她全身上下的各種毒藥和解藥、傷藥、補藥全都搜刮走了,末了還找了兩個侍女給她換上那勞什子忘炎國的太子妃服飾!
“你就是個瘋子!不折不扣的醜男!變態!混蛋!”一襲盛裝打扮的夏曉雨實在不知有什麽詞語可以發泄此刻心中的憤恨,隻能不停地重複著這幾個對宮鶴烯來說完全沒有殺傷力的字眼,氣得兩眼發紅。
宮鶴烯唇角笑意愈發明顯燦爛,他老神在在地坐在她對麵不遠處,卻偏偏是她碰不到他的地方,笑眯眯地一邊品茶一邊看著夏曉雨折騰。
這夏曉雨,果真有點意思。
這樣想著的時候,宮鶴烯隻覺腦門上一痛,隨即一個東西吧唧掉了下來,正落在他手中端著的茶盞裏。眉毛有些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宮鶴烯垂眸看了一眼茶盞,頓時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
茶盞裏一顆拇指大小的祖母綠寶石正在緩緩下沉,最終停在了杯底。
宮鶴烯抬眸望過去,正看見夏曉雨兩隻手抱著一支金步搖,死命地摳著步搖上鑲嵌的紫水晶,一邊摳還一邊咬牙切齒地碎碎念:“我砸死你,砸死你,砸死你!”
宮鶴烯第一次從心底生出了一種名為後悔的情緒不是後悔把這女人早點抓來,而是後悔他為什麽這麽想不開要來親自勸她?
就在宮鶴烯蹙眉走神,努力想著自己要如何才能把夏曉雨牢牢控製在手掌心的時候,餘光不經意瞥見一個長條形物事打著旋兒朝他的腦袋飛過來,下意識一偏腦袋躲了開去,隻聽“錚”一聲,宮鶴烯側眸看去,正看見不遠處的營帳壁上紮著一根足金的發簪。
再度抽了抽嘴角,宮鶴烯轉眸向夏曉雨看去,果不其然看見後者已經放棄了摳寶石的打算,而是直接從腦袋上拔下各式各樣的步搖、發簪,劈裏啪啦地一股腦兒全扔了過來。臉色驀地一沉,宮鶴烯衣袖一揮,將那些東西盡數擋在身邊一尺以外。不得不說夏曉雨此刻雖沒了內力,這練白綾的準頭還在,那些個發簪雖然是沒什麽太大的殺傷力,扔過來也不見章法,卻全都是鋒利的一頭對著宮鶴烯,配合她看起來似乎要吃人的眼神,倒也還有那麽一絲危險的味道。
隨手拔掉紮在自己衣袖上的一根簪子,宮鶴烯騰地站起身,一臉陰沉地向夏曉雨走過去。夏曉雨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向後挪了挪她怎麽忘了,眼前這混蛋是挾持她要攻打她的家的人,她怎麽就一個衝動……
宮鶴烯一步踏在夏曉雨麵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夏曉雨下意識地縮了縮腦袋,底氣不足地叫囂:“你、你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宮鶴烯唇角一勾,竟是扯了一個萬分妖媚的笑容出來。
夏曉雨瞪著眼前忽然由陰沉變成妖媚的宮鶴烯,不由抖了一抖,連聲音都有點變調:“那、那你去那邊,不準過來!”
宮鶴烯見她如此,笑得更是魅惑,銀色重瞳裏危險的光芒一閃而過:“本宮方才想了許久,忽然覺得,若真是娶了你做太子妃,也不失為一件有趣的事情。”
“啊?”夏曉雨呆住,下意識張大嘴巴。
這宮鶴烯不是腦子有毛病吧?娶她?他真的要娶她?娶一個剛才還想著用發簪丟死他的女子做妃子?這人腦子真的有坑吧……
宮鶴烯抬手一指點了夏曉雨的穴,笑得陰慘慘地,漸漸彎腰湊近她的麵頰,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細細地打量起來。
夏曉雨瞪著他,突然回過神來:“你、你你你你!你想幹啥?!”
宮鶴烯陰陰一笑,抬起大拇指輕輕地摩挲起她的唇瓣,語氣裏含著一絲戲謔:“嘖嘖,近看起來,倒果真不負那什麽‘天下第一美女’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