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八章 不過是計劃

白詩纓聞言微怔,驀地抬起眼眸,望著近在咫尺的俊美男子,一時之間滿腦袋一片空白。

他說,你這麽好。她是江湖人人唾罵的魔君,她殺人不眨眼,她冷酷無情,可在他眼裏,她很好。

他說,因小失大。她與這大千世界、萬裏河山相比,與那千百年的無上尊榮相比,在他眼裏,她是“大”的。

流光瀲灩的墨玉眸子裏浮光躍金,一眨不眨地望著眼前深邃如夜空一般的眼眸,白詩纓自己也不曾知曉,慣素鐫刻般的微笑,微微地,唇角輕輕翹了翹,勾勒出一個她自己從未見過的,從不曾意識到的,美麗淺笑。

“纓兒,”他沉著聲音喚她,溫潤如弱水三千,“我愛你,你是我這一生,唯一放在心尖的女子。所以,相信我,好不好?”

萬丈紅塵綿延,千萬優秀出眾的女子生長其中。

可他說我愛你,你是我這一生,唯一放在心尖的女子。他說相信我。

白詩纓呆呆站在原地,怔怔望著眼前的男子,鬼使神差地輕聲應道:“好。”

勾起唇角,鳳軒眨了眨眼睛,尋著那一方溫柔的馨香,再度吻了下去。

隻是蜻蜓點水,卻足以彰顯他心中滔天的欣喜若狂。

第二日一大早,風錦席急召殿前閑人入宮。

禦書房。

瞪著眼前的戰報,風錦席一雙眼睛幾欲噴火。大將軍尤熙和老丞相沈廉,刑部尚書上官逍,皇商唐家的家主唐崢,兵部尚書單青堯,十一王爺風澤易站在下首,每個人臉上都是十二萬分的嚴肅與沉重。

“稟皇上,殿前閑人到!”小路子一路小跑奔進禦書房,連滾帶爬地跪下稟報道。

風錦席眸中喜色一閃而過,龍袍一揮:“快請!”

小路子剛從地上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便見一襲白衣已然出現在禦書房正中間,衣袂飄飄,氣質出塵。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暗自慶幸不用再苦命奔跑一趟了。

微一拱手抱拳,白詩纓如是這般草草行了個禮:“不知皇上急召本宮,所為何事?”

小路子一聽白詩纓這般言辭用語,加之方才舉止行為,心中頓生不快,然風錦席的聲音卻搶在他的嗬斥之前響起:“白……愛卿。”猶豫了片刻,風錦席才有些僵硬地喚了一聲“愛卿”,隨後便拿起書案上的戰報,命小路子呈給白詩纓。

然,堂下立著的白衣公子一襲華服,神情倨傲地瞥了一眼身前的小太監,而後卻是看也不看那一封戰報,唇角微勾,聲音清冽道:“西豐城外的忘炎軍隊是忘炎太子宮鶴烯的私兵,並不算違背《鳳凰和約》,啟習與隱霧不會輕易出兵援助,更有可能趁機落井下石。”

風錦席眉毛一抖,雖然心中對白詩纓早知宮鶴烯私兵進攻的消息卻不稟報甚為憤怒,但眼下此刻並非鬧內訌的好時機,他隻得隱忍不發,示意白詩纓繼續向下說。

“相反,琉風方經玉棱一戰,元氣大傷,更兼大軍為皇上派遣前去清剿屬國,此刻急召不僅遠水救不了近火,更會損兵折將,打亂原先計劃。”白詩纓無視風錦席抖得愈發厲害的眉毛,唇角勾著一抹淡漠的笑意繼續道,“況且宮鶴烯私兵乃是精英,非朱雀散兵可比。”

“你的意思是,如今我琉風在劫難逃?”風錦席終於忍不住了。

“敢問皇上,如今西豐可調兵力幾何?”白詩纓依舊一臉淡漠笑容。

風錦席咬牙切齒地看向兵部尚書,單青堯無端打了個寒顫:“加上皇城禁軍,統共不到兩萬。”

兩萬散兵,如何與十萬大軍相提並論?

風錦席臉色更黑了,驀地將眸光轉向白詩纓:“不知愛卿有何良計?”

白詩纓輕掃一眼旁邊不住打量自己的尤熙大將軍,道:“皇上,要退兵很簡單宮鶴烯的要求不過和親而已。”

“……你的意思是”風錦席驀地瞪大眼睛,眸中不可置信一閃而過,“你要朕將雨兒嫁給宮鶴烯?!”

不等白詩纓說話,風錦席便騰地站起身,一拍書案,咆哮道:“這沒門!想都別想!”

兵臨城下。

天光明亮,大將軍尤熙和兵部尚書單青堯站在城牆上,望著城外不遠處的大營。

營門大開,不時有巡邏士兵來往,營門旁的望風台上也立著當值的士兵,大營門口立著的旗杆三支,上有大旗飄揚。正中間的一麵大旗上正寫著一個龍飛鳳舞的“宮”字,左邊是一麵畫著銀色圓月的旗幟,右邊的旗麵上則畫著一條盤成蛇陣,直起身子張大嘴巴吐著紅信的銀色蟒蛇。

這是忘炎國太子,宮鶴烯的私人軍隊,盤蛇軍。

西豐城外本有五千飛鷹軍將士駐紮,然宮鶴烯的盤蛇軍分三撥開拔,先鋒部隊一萬,主力部隊六萬,第三撥為三萬。這先鋒部隊到達西豐城外時竟是與正在操練的飛鷹軍碰了個正著。盤蛇軍一路行來皆用的是琉風國軍隊的裝束,故而暢通無阻,但飛鷹軍卻是知曉如今都城附近除卻他飛鷹軍再無其他軍隊,當即便知對方來者不善,於是兩方人馬當即便廝殺在了一塊兒。飛鷹軍的將領迅速派了親兵回城稟報,同時率領五千飛鷹軍迎擊。

正是由於這一戰,風錦席才得知宮鶴烯早在打他琉風國的主意,此次趁著朱雀國大舉來犯之時想要坐收漁翁之利,隻可惜半道殺出來一個白詩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了朱雀國大軍,致使宮鶴烯私兵來犯之時琉風已然大大地喘了一口氣,也讓他有時間與眾臣商量對策。說來,也正是因為朱雀國兵敗的時間過早,才為琉風國留下了一絲生機。

尤熙長歎一聲,看了一眼身邊同樣神色沉重的單青堯,卻不知該說什麽來挑起話頭。如今忘炎大軍已兵臨城下,自家兒子和門生穆幽又將全國的兵力帶去邊關八成,這都城方圓千裏內的城鎮除卻千人守城軍,再無其他可調兵力。更何況宮鶴烯十萬盤蛇私軍已將西豐城各大城門包圍,如今他們,已是困城。好在唐家的大本營在西豐城中,如今再度國危,唐崢忍痛將唐家獻上,暫解國庫燃眉之急。

“尤將軍。”單青堯此刻心中也是一片心憂和焦急,見尤熙看過來,無奈搖了搖頭,道,“尤將軍以為,我們有多少勝算?”

如今城內已是人心惶惶,百姓們閉門不出,他們自宮中出來一路走到城樓,路上可見行人寥寥,每個人都神色匆匆,眉目間滿是焦急和惶恐擔憂。若城破,即國滅。他們便是亡國之奴,在這世上再無尊嚴與自由。

“如今此戰,幾可為必敗。”尤熙長歎一聲。

飛鷹軍是他親手訓練出來,每個都是以一敵十的好漢,而五千之數的飛鷹軍,竟是在數天前的西郊之戰中折損過半。五千對一萬,數量的差距在此刻體現地太過明顯,何況當日兩軍相遇之時,飛鷹軍正在操練,一時之間大亂,每個人皆是憑借自身判斷投入戰場,失卻先機。折損三千精英,卻也隻將對方一萬先鋒軍殲敵七千。這戰果平素來看實在可算是輝煌,畢竟在完全不利的情況下還能殲滅超出己方兩倍的敵方人馬,然而如此一來,作為都城最後一道屏障的飛鷹軍卻不可謂損失不慘重了。

情況實在不容樂觀,敵方尚有九萬餘人馬,而他們這邊,加上傷兵老將,能夠上得了戰場的不過萬餘人。史書上以少勝多的例子也有,卻也並非是在如今這般敵方人數多出己方八倍之多的情況下,說是“不容樂觀”,都太過輕巧了。

“可依著皇上的意思,是斷斷不會答應敵人的要求的。這和談……”單青堯麵上五官都惆悵地糾結成了一團。

尤熙聞言,也隻得長歎一聲,不再言語。

是了,依著陛下的意思,是絕不會答應宮鶴烯提出的要求。且先不論和親,即便是那割地賠款、年年進貢的條件,便足以讓這雄踞東北的大國怒不可遏。

他琉風自建國以來便雄踞東方,富饒強大,怎麽會輕易向他人屈服,向他國納貢?!史上和親公主如繁星滿天,卻從未有一位是在被逼到國都城牆下的情況下嫁出去的。他們都是錚錚鐵骨的琉風男兒,怎會要犧牲一個女人去為他們換回苟延殘喘的機會?!

是以,在殿前閑人在禦書房說出“要退兵很簡單宮鶴烯的要求不過和親而已。”這句話時,不僅皇上大怒,就連他們這些老臣,也覺得麵上生生被打了一巴掌一般。

軍人生當為國拚殺,死當馬革裹屍,全不過為了保衛家園,保衛親人。而如今兵臨城下,他們束手無策,竟隻能指望犧牲一個女人去換他們的性命。他尤熙一生戎馬,從未覺得如此恥辱過。

然眼前一恍惚,他似乎又看見那一日禦書房中的情形。

白詩纓輕掃一眼旁邊不住打量自己的尤熙大將軍,道:“皇上,要退兵很簡單宮鶴烯的要求不過和親而已。”

不等白詩纓說話,風錦席便騰地站起身,一拍書案,咆哮道:“這沒門!想都別想!”

那一張俊朗的麵容上滿滿的煞氣,雷霆震怒。然堂下立著的那一襲白衣依舊悠哉地立在原地,似是半點也不為那滔天的怒氣所動,溫雅如玉的麵容上依舊勾著唇角,笑得雲淡風輕:“那皇上以為,除卻這一條道路,琉風還有何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