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七章 星光燦爛
待孤月喚來侍女為桃月擦拭了俏臉,他便將她抱回了桃然苑裏她的屋子裏,緩緩地,輕輕地放在床榻上,又伸手扯了被子替她蓋好。站直身子,孤月望了一眼醉到迷迷糊糊的少女,抬手輕輕地將她麵頰上的發絲攏好,輕歎一聲,轉身吹滅了燈燭,走出了屋子。
毫無意外地看見一襲出塵白衣立在桃然苑中一株香木樹下,孤月走上前去,畢恭畢敬地拱手行禮:“公子。”
白詩纓沒有出聲,墨玉眸光也未曾落在他身上半點。孤月抬眸望了一眼樹下的白衣公子,而後才轉眸看向站在那白衣公子身後的粉衣少女,語氣裏帶了一絲關切:“茵茵,你何時回來的?”
獨月咬了咬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兀自望月的白衣公子,答道:“今日午後。”她話音落地,垂了眼眸,卻又抬起眼眸,身子微微前傾了些,卻又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喚了一聲,“哥,你還好吧?”
“大哥能有什麽事?”孤月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好似沒看到方才自家妹妹的欲言又止和眸中擔憂一般。
正值此時,立在兄妹二人之間的那一襲白衣微微地動了動,孤月心中一緊,卻聽她溫潤的聲線響起:“桃桃睡下了?”
“是。”孤月垂眸,應聲。
白詩纓見他如此,輕笑一聲,眸光流轉間風姿絕代:“孤月,你很害怕本宮麽?”
孤月身子一震,隨即腦袋又微微地垂了下去,低聲應道:“孤月不敢。”
“不敢,卻未必不曾啊。”輕輕淡淡的語氣,漫不經心的聲調。那一襲白衣唇角微勾,望著孤月陡然抬起的眼眸,笑意高深莫測,卻又寧致溫和。
孤月望著眼前這人,半晌咬了咬牙,問道:“公子,桃桃她……與小姐的血蠱有什麽關係嗎?”
白詩纓眼睫微顫,輕輕地撲扇了一下,她微微闔了闔眼瞼,麵上笑意微斂,聲音微沉,卻依舊泛著清澈的甘泉味道:“孤月你……對桃桃,日久生情了麽。”縱然麵上笑意清淺,可這一句話裏,卻含著真真假假的調侃笑意,令人捉摸不透。
孤月全身一震,隨即垂眸:“屬下不敢。”
“無妨。”白詩纓唇角笑意微深,隨即輕輕抬起右手。孤月望著那一隻伸到自己麵前的纖手,修長白皙,骨指分明,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如玉一般泛著溫潤又冰冷的光澤。孤月怔了一怔,抬眸,微微有些不解。
然望見的那一雙墨玉眸子裏流轉著清冷的光華,有細碎的光點浮浮沉沉,卻始終無法在那一汪墨潭中濺起一絲漣漪。心中微頓,孤月了然,從懷中取出他奮鬥了兩日的書稿,鄭重地呈給了白詩纓。
待那一卷還散著墨香的書稿放進手掌中,白詩纓唇角的笑意便又深了幾許。她眸光裏似是浮起一絲讚賞,道:“明日陪一陪獨月,後日再回皇宮罷。”
“是,公子。”孤月垂眸,拱手應喏。
微風拂過,白衣不見。獨月四處張望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湊到自家大哥身邊,伸手捅了捅自家大哥:“哥,你真的對桃月……那個了?”
孤月心中正翻騰著無數思緒,聽到她的問題,頓時黑線:“你這丫頭,成天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他抬手,佯作發怒地敲了一下自家妹妹的腦袋,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瞪得老大老大,“找到血蠱的解法沒?”
獨月原本正要跳起來反擊,聞言卻抿了抿唇,麵色頓時暗了下去:“哥,爹爹說,不管怎樣,我們都不能插手血蠱之事。”
孤月蹙眉,卻又聽獨月道:“爹爹說,江湖就要再起腥風血雨,娘擔心我們,要我們回家。”
“你答應了?”孤月挑眉。
獨月搖了搖頭:“二姐也不在家,爹爹說要我們在外麵小心一點,他說你還有沒找到的東西,暫時不用急著回家。”
“那你呢?茵茵,爹怎麽會放你回來的?娘能同意?”聽了獨月的話,孤月大感不可思議。
獨月又搖了搖頭,笑眯眯地道:“所以我是偷跑出來的,哥,你要保護茵茵!”
孤月望著眼前笑得一臉奸詐的自家妹妹,忽然便覺得脊背發涼這小魔女的笑容怎地這麽陰森?難道又在算計他?不要吧,他已經夠焦頭爛額了……
第二日,桃月醒來的時候,正望見燦爛的陽光自窗外斜斜地射進來。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便望見一道人影走到窗邊,伸手將簾幔拉上,遮住了刺眼的陽光。
桃月一怔她的桃然苑,一向鮮少有人願意進來,怎麽……今早竟然有人在她房中等著她醒?然下一刻,她便釋然,嘴角綻放開心的弧度:“姐姐!”
那一道人影轉身,赫然正是白詩纓。見桃月醒來,她眉目鮮見地柔和,聲音清冽如泉:“桃桃,醒了?”
“嗯,桃桃睡得特別飽!”桃月伸了個懶腰,笑容明媚而恣意。掀了被子,她一溜煙兒轉到白詩纓身邊,笑得好似得了糖的孩子,“姐姐,姐姐你今天怎麽來了?”
白詩纓輕勾唇角,笑意揉進眉梢眼角,溫和寵溺:“自然是,應你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她這樣說著,便抬手輕輕拍了一拍。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兩個侍女抬著一個盒子走了進來。白詩纓自桃月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行至那兩個侍女身前,抬手解開了木盒的鎖扣,輕輕地打開木盒的蓋子。
白詩纓側身,桃月便望見一道美麗的虹光劃過眼前。
“這便是桃桃想要的嫁衣。”白詩纓微微一笑,伸手將那件嫁衣自盒中提了出來,輕輕地放進她懷中,笑意深深,“桃桃,換上讓本宮瞧一瞧。”
“啊,好。”桃月仿佛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抱著懷中觸感微涼的絲綢嫁衣,呆呆地望著那一襲踏出房門又回身為她掩了房門的白衣。
大紅嫁衣展開來,桃月便驚呆了這根本不是一件嫁衣,而是一幅畫!畫上桃樹纖弱的枝椏,枝頭一重壓一重的粉色桃花競相綻放,清風拂過,花瓣紛飛,高者飄轉天涯,下者滿地落紅。上有一連串飄逸的題詩,八個字。
桃之桃桃,灼灼其華。
桃月一雙美麗的紫葡萄眼眸裏映著眼前絕美的嫁衣,整個人呆怔在原地。許久,許久以後,她換好嫁衣,怯懦地打開門,垂著腦袋喚:“公子……”
“桃桃,抬起頭來。”清冽的聲音響起,一隻白皙修長的纖手伸到她麵前,輕輕地,抬起她的臉,而後,為她戴上鳳冠。
墨玉眸子裏也浮著欣慰和驚豔:“‘人麵桃花相映紅’。桃桃,你果真適合桃花。”
“是、是嗎?”桃月睜著亮晶晶的眸子,含羞帶怯,卻又期待地望著她,“桃桃、桃桃很好看嗎?”
“嗯,很美。”白詩纓唇角微勾,眼角眉梢都浮起似要揉碎了的溫柔。聲線清冽溫潤,卻又莫名地,似乎帶著一絲沙啞。那一句“很美”緩緩地自薄唇中逸出,眸光瀲灩,蓮香四溢。
桃月得了這樣的誇讚,便將嘴角大大地咧開去,笑得好似一個鳳願以償的孩子。她說:“謝謝公子!”
旁邊還有侍女在,她喚她“公子”,依照約定。
白詩纓揮了揮手,侍女恭敬地垂頭退下,掩去滿麵驚豔與欣羨。
桃月大人真是好命呢,可以得到公子的寵愛。
遠去的侍女竊竊私語,聲音低不可聞,麵上的羨慕也是那般明顯。
“桃桃,來。”白詩纓伸手,笑容溫和。
桃月望著麵前那一隻如玉雕般完美無瑕的纖手,緩緩將自己的手抬起,搭了上去。白詩纓微笑,墨玉眸光流轉,牽著她,緩緩而行。
離開桃然苑,穿過百花園,繞過臨風殿,行過九曲連廊,轉過千荷池。一襲白衣風華無雙的公子,牽著一身大紅嫁衣戴著鳳冠的少女,一路行去。
一步、一緩,一步、一笑,一步、一回眸。
少女紅著雙頰,縱然未曾上妝,卻美得仿若西天晚霞,絢爛而奪目。少年神色溫潤,縱然眉目清冷,卻依舊美得仿若仙人,出塵而極致。
待再回到桃然苑,天色竟已緩緩地沉下,夕陽頹喪地吊在西天,一點一點,緩緩向下沉。
她說:“桃桃,你是最美麗的那一朵桃花。”
她說:“桃桃,為你取名字的人,真的很愛你。”
她說:“桃桃,對不起。”
西天燦爛的晚霞驀地燃燒起來,映著半邊紅透的天空,好似少女害羞的麵頰。火光一路燒去,映著天邊白得皎潔的雲,絲絲縷縷,斬不斷的無可奈何,理還亂的揪心痛楚。
精致小巧的匕首插進少女纖瘦的身子,綿綿逸出的鮮血絲絲縷縷,仿佛西天的晚霞燃燒而去,在大紅嫁衣上鋪陳出最美麗的十裏紅妝。
紫葡萄般的眼眸裏逸出晶瑩的淚滴,滾落嬌羞的臉頰,帶著一聲孱弱的:“為什麽……”連尾音都已痛得無法上翹。
墨玉般的眼眸裏浮起漫天的清冷與沉哀,遠遠地席卷過整座花花草草隨風飄搖的桃然苑,如驟起的颶風凜然刮過,隻留一聲似是無奈似是歎息的:“對不起……”漸漸飄散在空氣裏,蹤影再難覓。
琉風國,皇城禁苑,禦書房。
風錦席坐在書案後,瞪著眼睛望著書案上攤開的兩封密折,頭疼不已。其中一封是殿前閑人白詩纓的密奏,內容十分簡單:“唐崢暫無逆心,唐家尚有用處。可保三年。”風錦席長歎一聲,隻覺得頭愈發地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