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六章 想象的事
說到最後,穆幽已然是倏地站起身子,怒目圓睜,氣壯山河。
白詩纓微微抬眸,長長的眼睫顫了顫,唇角再度勾起一個笑容,卻是帶著那麽一絲欣賞:“希望穆將軍不曾虛言。”這聲音裏的自信那麽地彰顯,甚至帶著三分的冷傲,七分的凜然。穆幽呆了呆,望著白詩纓的眸光倏地便塞滿了一種名為激動的東西,亮閃閃地發著光:“白大人……此話當真?!”
白詩纓站起身,望著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笑意闌珊:“三日後,丹霞關的三萬守軍便會抵達玉棱關,屆時,穆將軍便可取下城門之上的免戰牌了。”
“什麽?!丹霞關?”穆幽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瞪著那風姿卓越的白衣少年。
自丹霞關到玉棱關,中間有杏玦山脈的阻擋,一般行軍來說,至少要半個月才能抵達。若這少年所言非虛的話,那麽也就是說,這少年早在半個月前便算到朱雀國會在此時抵達他玉棱關,也早就想好了退敵計策,甚至……連怎麽讓朱雀國的‘神器’無法使用都算計好了?
白詩纓卻沒去探究穆幽心中的震驚,隻是雲淡風輕地道:“五萬對十五萬,穆將軍有五成勝算;若是八萬對上十萬,不知穆將軍有幾成勝算?”
穆幽聞言,全身一震,滿腦子都隻回蕩著這白衣少年的一句話,言語不能。
“啊,如果那十萬還是虛弱的軟腳蝦呢?”白詩纓微微垂了眸子,半闔了眼瞼,神情顧盼之間風華流轉,那薄唇之間逸出的話語一如方才那般清冽,卻無端讓穆幽愈發覺得周身寒冷了。
軍師說的沒錯,這少年絕非池中之物,更不容小覷!
鳳軒微微一笑,看也不看廳下的穆幽,隻邁步站到白詩纓身邊,道:“宮主,如今已得了穆將軍的答複,我們是不是應該?”
白詩纓側眸望了他一眼,道:“暫時不急。”頓了一頓,她似乎又想起什麽,拂袖離去,隻留下一句“你不準跟來!”在議事廳中回蕩。
鳳軒腳步頓了一頓,隨即扭頭狠狠地瞪了一眼穆幽,而後也拂袖追去。穆幽站在廳中,頗為無辜地抬手撓了撓後腦勺,也不去計較為什麽鳳軒要瞪他了,畢竟得了這麽一個大好的消息,他可要抓緊時間去布置才行。
穆幽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圈之後,便已然成竹在胸,轉身便去找軍師付承商量三日後大戰的一切細節了。
白詩纓回到穆幽準備的客房之中,甫一尋了椅子坐下,便毫不意外地看見一襲玄裳從唯一開著的窗戶裏翻了進來。她無奈地抽了抽眼角,道:“出去。”
鳳軒卻好似完全沒聽到一般,麵上掛著大大的笑容湊到她身邊,笑眯眯地道:“宮主動心了~”
白詩纓被他這一句話說得呆怔了片刻,隨即沒好氣地丟給他一個白眼,寒聲道:“若要發瘋,便出去發。”
鳳軒嘻嘻一笑,那模樣看起來竟是半分謫仙味道也無,倒好似是不務正業的紈絝一般,伸手便將她撈進自己懷中,笑意盎然:“宮主,你之前答應隨我回家的。”
白詩纓抬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曾說,男女授受不親。”
鳳軒一怔,隨即也笑道:“宮主現在是男裝。”
白詩纓終是再也忍不下去了,額上爆出一根青筋,隨即右手一揚,一掌拍出,鳳軒無奈,隻得鬆開她,閃身躲過,再看白詩纓時,卻是見她滿臉淡然,但那墨玉眸子裏卻明顯寫著:“就是男裝才有問題好嗎?!”
鳳軒微微一哂,唇角劃開一個溫和的笑容:“若要夜探敵營,你休想甩掉我。”
白詩纓一怔,隨即丟給他一個寒涼的白眼,轉身便進了內室,鳳軒甫要跟上,便見眼前的兩扇房門啪地合上,他訕訕地摸了摸鼻子,笑眯眯地轉身出去了。
夜探敵營啊,一定會是個很好的培養感情加揩油吃豆腐的機會!為了好好利用這個機會,他需要養精蓄銳~!
且說玉棱關外三裏處駐紮的朱雀國大營之中,主帥營帳裏,正有兩個男子舉杯對飲,開懷大笑。
“哈哈哈,國師大人的‘神器’果然厲害!那穆幽好歹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將軍,今兒居然掛了免戰牌,哈哈哈……”一身盔甲的男子正是朱雀國大軍的主帥,朱正德。他正端著大碗,和對麵的男子碰了一碰,一飲而盡。
對麵的人便是之前在玉棱關外那隻著布衣的瘦削男子,見對麵的男人說話之間露出的洋洋得意之態,他心裏一陣作嘔,卻不得不強作笑顏地附和了兩聲,而後才道:“這穆幽,本國師也是聽說過的,隻怕他當真有些本事,這掛出免戰牌是為了拖延時間,好調兵圍攻我們。”
“誒!國師大人杞人憂天了!我們大軍一路走來,可半點抵抗都沒遇到,這玉棱關雖有五萬守軍,可在我們十五萬大軍麵前,那就什麽都不是!離這裏最近的城市裏都隻有一些官兵,翻不起什麽大花樣,至於那丹霞關的三萬守兵嘛,這相隔千裏,其間又有山脈阻擋,就算是急行軍,沒有個半個多月也是到不了的,國師大人盡管放寬心好了!”那主帥又是一碗酒下肚,用手撕了一大塊牛肉塞進嘴巴裏,口齒不清地勸慰著那被稱為“國師”的男子,“再說了,國師大人的‘神器’一出,就算那穆幽再有本事,也敵不過‘神器’一聲響!”
聽他這樣一說,那男子這才稍稍放下了心來,自早間叫陣之後一直在跳個不停的眼皮子也慢慢地消停了下來。他笑了笑,便就著那主帥的意思又喝了一碗酒。
然這酒肉盡歡的兩人並不知曉,他們那稱霸天下的夢想在這一刻便已然粉碎,三日後開戰之時,便是他們葬身在異國他鄉之時!
“請、請小姐……答應我……”
“……如果、如果小魅……我妹妹她……犯了什麽錯,咳咳……”
“小、小姐,求你……求你一定要、要……”
“……小姐,求你……饒她,不……死……小姐,請,請你、答應……我……饒……”
小煙!小煙!!
懷中滿身血跡的女子緩緩闔上了眼眸。
夏曉雨怔怔地望著懷中已經逝去的女子,滿心茫然。直到身邊響起不敢置信的聲音:“姐姐?”她轉眸,卻是寧魅。
小魅?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是了,小煙是為了救她而死。理所應當什麽的,她完全無法接受。是了,她無法接受。她無法認為小煙救她是理所應當,也無法認為小煙的死是死得其所,是理所應當。在這個時空,這個世界裏上位者們與生俱來的人生觀、價值觀與世界觀,她完全不適應。盡管在這個世界已經生活了十幾年了,看過那麽多這個世界的人生百態,她知道,在所有人眼裏,小煙為了救她而死,是理所應當的。因為她是主子,而小煙是丫鬟,這是天經地義的。
可多麽可笑啊,她一點都不感激這個所謂的“天經地義”,一點都不!這不是很奇怪嗎?小煙的性命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啊,為什麽、為什麽……
“小姐,小姐……”旁邊有人喚她,夏曉雨抬眸去看,卻見是滿身血跡的寧魅。
夏曉雨大駭,寧魅的麵上傷口縱橫,血跡遍布,模樣甚是可怖。而那一雙平素都閃著歡快光芒的眼眸此刻卻死死地盯著她,那一雙青紫的嘴唇開開合合:“小姐救我,小姐救我……救我……”
懷中的寧煙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夏曉雨卻已經顧不得那許多,隻下意識地後退著,一雙杏眸瞪得大大的,眸子中的驚懼無所遁形。
寧魅四肢和腰肢、脖子上都套著碗口粗的鐵鏈,她就那麽拖著不知從何處延伸而來的鐵鏈,一步一步,前伸著雙手,艱難地向夏曉雨走過去。那一雙眼眸裏的光芒卻是充滿了惡毒之色:“小姐,救我……救救我……你答應了姐姐要救我的!你答應了姐姐的!夏曉雨!”
夏曉雨聞言卻是身子大震,後退著腳步也不知不覺地停下了,就在這一刻,寧魅卻忽然用盡全力撲了上來,血口累累的雙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夏曉雨,你個賤人!你去死吧,你去死吧!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去死吧!賤人!”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這個賤人!”
夏曉雨呆呆地,望著眼前宛若厲鬼般的寧魅,腦袋裏一片空白。胸腔中的空氣似乎越來越少,她隻覺得呼吸愈來愈困難,卻不想掙紮。
是的,不想掙紮。小魅說的沒錯啊,小煙會死,都是因為她。而她答應小煙的事情,也沒有做到。明明已經答應了的,卻……卻還是食言了。寧氏姐妹倆,都是滿身血跡的死在了自己的懷中,姐姐是為了自己而死,妹妹也是因為她沒有力量去保護她才會死。明明……明明小煙那麽、那麽哀切地懇求她了……
夏曉雨這樣想著,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就在此刻,旁邊傳來了驚惶的喚聲:“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快醒醒!”
夏曉雨隱隱覺得,似乎有人在努力地搖晃著自己,一下一下,萬分急切地,讓人不得安寧。下意識地覺得萬分煩躁,抬手揮了一揮,卻聽那聲音似乎更加急切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快醒一醒!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