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五章 動人神色

穆幽望著他們一溜煙消失的身影,麵上神色陰晴不定。

不戰而掛免戰牌,這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但是那又有什麽辦法?他總不能為了自己的麵子就逞強好戰,用自己手下這些將士們的性命去為他掙那莫名其妙的麵子!

兩天前,欽差到達玉棱關時,他接到聖旨的那一霎那完全是震驚地不知該如何反應。他也揣測過當今聖上的用意,但是無論怎麽揣測,他都不相信那看起來還沒長成的少年能有何破敵之計!但是……他覺得那少年沒有,他也沒有。

將在外,皇命有所受有所不受。他不曾給那看起來單薄的少年半點好顏色,那少年也不像是會計較的人。但是,昨日發生的那件事情,實在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也直接將他對那少年的輕視之心盡數抹消。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不過是那少年與他的軍師連下六六三十六局圍棋,卻一局未負!付承的棋力如何,他再清楚不過,而深夜他與付承商議對敵之策時,不經意間談到那白衣的少年,付承便告訴他,那人絕非池中之物,更不可小覷。十八勝十八平的結果,並非他棋力尚可與之一戰,而是那人對於棋局之中的一切都盡在掌控之中!那十八平,可能無非是興之所至,不想他這個軍師麵上太過無光而已。

最後,付承告訴他那人的眼神,非是淡然,而是犀利。不過一日便知他付承這個軍師對將軍穆幽的影響之大,故而不曾正麵威懾,故而不曾正麵在意過穆幽使的那些個絆子。昨夜他一夜未眠,今早天剛亮便收到探子的急報,他急匆匆登上城樓,卻不想

再度長歎一聲,穆幽雙手負在身後,幾乎是一步一頓地走下了城樓。付承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眼底卻閃著與穆幽的頹喪完全不同的光芒。

城樓下,穆幽與前來打探情況的無情正撞了個大眼瞪小眼。片刻後,無情率先開口:“穆將軍。”

穆幽點點頭,側身就要繞過他離開。然無情卻伸手攔住了他,語氣不卑不亢:“穆將軍,宮主請將軍議事廳一見。”

穆幽皺了皺眉:“白大人?”

“是,請將軍務必隨在下前往。”無情的語氣依舊冷酷,看著穆幽的眼神也一片淡漠。話音未落,他便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然隻怕是無情從未做過這般動作,是以這一個動作在穆幽看來,不像是邀請,而更像是脅迫。

但,身為下臣,他也不得不從。當下點了點頭,示意無情在前麵帶路。

玉棱關,穆幽的將軍府原本便在城樓下不遠處,他隨著無情走回將軍府,一進議事廳,便望見一襲白衣的漂亮少年正翹著二郎腿坐在廳中上首正中的椅子上,右手以手肘為支點,支著臉頰撐在扶手上,一雙眼瞼微微半闔的墨玉眸子裏流光璀璨。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麵,在看見這一幕時,穆幽還是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唾液,呆了片刻。玉棱關的守將一職雖然不比邊疆將領的艱苦,但常年待在軍營裏倒是真的,成天麵對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再加之軍營中的生活……他雖不介意,卻也實在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人。

鳳軒一見穆幽的反應便倏地冷了臉色,狠狠地咳了一聲。穆幽被這一聲蓄意的咳嗽驚回了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穆幽麵上泛起一絲紅暈,卻還是反應極快地走到廳中,拱手為禮:“末將拜見欽差大人。”

白詩纓實為殿前閑人,這個身份卻是除卻皇室中人,見者皆須跪拜的。但軍營中原本便與宮廷朝堂不同,故而穆幽這一拱手,也不算是失禮。更何況,白詩纓原本也並不在意這殿前閑人的身份,更遑論穆幽的跪拜了。

隨意地擺了擺手,白詩纓示意穆幽無須多禮,微微啟唇道:“穆將軍,坐。”

穆幽聽到白詩纓的聲音,卻是不敢怠慢地走到一邊的椅子邊,坐了下來,心中卻還在感歎這少年不僅容貌出眾,聲音也不似尋常男子那般粗獷,而仿若清冽的泉水涓涓流過細細的鵝卵石一般,令人心神迷醉。

“白大人,不知找末將前來,有什麽事情?”穆幽坐定後,便側了側身將眸光投向上首的白衣少年,認真問道。

白詩纓卻是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狡黠笑容,那笑容看得穆幽心底一陣寒涼,白詩纓才淺笑著道:“沒什麽特別的事情,不過本宮有些無趣,想要遊覽一番這玉棱關,又苦於沒有向導,這便想到了穆將軍。”

穆幽聞言一怔,隨即麵色陡然便黑了下去。

敢情這不諳世事的小少年差人大費周章地把他從城樓前線拽過來,隻是要他陪著去逛街?!

白詩纓唇角勾著慵懶魅惑的笑意,清雅如玉的出塵麵容上浮著一層淡漠的神色,那一雙墨玉般的眸子裏卻轉著似是而非的笑意,聲音一如既往地清冽:“怎麽,穆將軍不願麽?也是,穆將軍戰事纏身,隻怕是抽不開身呢。可前日本宮方至時,穆將軍也曾說過有任何不便就告訴將軍呢。”

穆幽聞言,麵上黑色的煞氣更重了,卻偏偏又發作不得“戰事纏身”?笑話,他都掛了免戰牌了,兵力布置與作戰計策都還沒想出來,他忙個大頭鬼!但是這欽差大人到的那一天,他也的確說了有什麽要求都一定會滿足……該死!他總算知道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這個欽差大人,倒是當真不可小覷!

“啊啦啦,這可如何是好呢。”白詩纓的聲音再度響起,微微地,帶著那麽一絲幾不可察的調侃,與似乎不那麽真心實意的幸災樂禍。

穆幽咬了咬牙,抬眸道:“不知欽差大人想要何時出發?”

這聲音中的咬牙切齒實在是太顯而易見了,白詩纓聞言便作出一副微微驚訝的模樣來,然那驚訝的模樣隻浮現片刻,她便微微眯了眯那一雙美麗的眼眸,笑意闌珊:“穆將軍此言可是表明願意作陪呢?”

穆幽此刻隻恨不得拿了自己的長刀狠狠地砍上那笑得奸詐的白衣少年幾刀,但他也知道這是絕不可能的。先不說他時不時會感覺到的冷意,就是那白衣少年周身偶爾會露出氣息的幾道影子,都不是好相與之輩。更何況他雖身在朝堂,卻也多少知曉自己國家的殿前閑人是個什麽來頭江湖眾人聞風喪膽的魔宮之主,魔君白詩纓,他可不覺得這少年的名頭是那些沒事吃飽了撐著的長舌婦們胡謅的。

再度咬了咬牙,穆幽隻怕是要將一口白牙全都咬碎了和血吞,深吸了幾口氣後才道:“能夠陪伴白大人,是末將的榮幸。”

官腔這種東西,他不屑,那人隻怕也不屑,但有些場麵卻是一定要撐起來的。

低低的清冽的輕笑聲響起,似樂聲一般飄蕩在議事廳中,縈繞不散。穆幽一張臉黑得好似鍋底,煞氣濃重地望著上首那抬袖掩唇輕笑的白衣少年,心裏一千一萬個悔不當初他要是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他死也不會說“任爾差遣”的這句話,死也不會!

“宮主,玩笑開過了,樂子也找過了,是不是該說正事了呢?”就在穆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扇著自己嘴巴子的時候,一道沉沉的溫和聲音響起。然這聲音原本極為溫和,好似三月春風,卻為何穆幽隻覺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寒意自腳底蔓延而上,讓他有那麽一瞬間的錯覺,以為自己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聽到鳳軒說話,白詩纓這才止住了那甚為愉悅的笑意,微微側眸望了他一眼,果不其然在後者麵上看到重重怨氣,她不禁又微微地笑了,那眸子微眯、唇角微勾的模樣煞是醉人。鳳軒一怔,麵上九重怨氣登時便消散地一幹二淨,臉頰上浮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紅暈,那一雙夜空一般的深邃眼眸倒是睜得晶晶亮,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白詩纓身子一震,從未想過鳳軒這般神色竟然如此溫馨可愛,墨玉眸子裏閃過一絲不知所措,她再度轉回眸去看廳下坐著的穆幽,薄唇微啟,聲線已然回複如初時的清冷:“穆將軍,若朱雀國沒有‘神器’,穆將軍以玉棱關五萬守軍對朱雀國十五萬大軍,有幾分勝算?”

穆幽一愣,一時間沒能明白話題怎地突然就回歸正軌了,然他也不過呆了那麽一刹那便又回過神來,答道:“若是沒有那能夠轟碎城牆和防禦工事的‘神器’,以我五萬大軍對他十五萬大軍,也至少有五成勝算。”

白詩纓聽了,似是有些不大滿意,微微蹙了蹙眉,聲線愈發清冷:“隻有五成?”

穆幽聞言,方才因為話題轉正而變回原來顏色的臉頓時又黑了啊喂,你這個這麽嫌棄的“隻有”是什麽意思啊?你以為打仗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嗎?你以為史書上那些以少勝多的戰役一抓一大把嗎?但是這些話他也隻敢在心底說說,麵上卻還是努力維持著平靜:“末將未曾與朱雀國的軍隊正式對上,而根據之前的戰報,之前我琉風國的將士們一遇到那‘神器’便潰不成軍,故而末將是將朱雀國的軍隊已經操練了數年的方向估計的。”他頓了一頓,神色又嚴肅了一些,“如果白大人真的有辦法讓朱雀國的軍隊沒辦法用那‘神器’,末將就是拚了這條命,也一定將朱雀國的混蛋全部留在這玉棱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