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章 無法償還

白詩纓聞言一怔,墨玉眸子裏閃爍著熠熠星光,有些不明所以,卻又有些微微動容地望著她。攬月又道:“所以,其實就如公子所言,許多事情公子都可以放手去做,攬月會為公子守好背後。”她頓了一頓,接著道,“何況,公子實在毋需用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因為公子在痛的時候,鳳軒大人、還有我們,都在痛。”

白詩纓墨玉般的眼眸緩緩地睜大,一雙美麗的瞳仁裏似是旋轉著璀璨的流光,怔怔地望著攬月。

攬月麵上的笑意微微加深,滿滿的溫柔與寵溺:“公子大概不曾知曉吧,在吃著鳳軒大人做的糕點和釀的酒釀時,公子的表情最是幸福。”

白詩纓聞言卻陡然回過神來,纖眉微蹙:“鳳軒給了你什麽好處?”

尋常時候,她這般一蹙眉便有三分冷戾,攬月便再不言語,可今次,攬月卻微微地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道:“公子,這是攬月自己想說的。不知為何,方才突然之間便想和公子說說話,因為因為公子方才的神色,實在太過落寞。”

白詩纓一怔,攬月又道:“攬月看著,就有些心疼和心酸。以前神醫前輩也曾吩咐過攬月,不管何時何地,都要陪在公子身側。攬月曾以為那是要攬月寸步不離地貼身保護公子,方才卻忽然覺得,也許神醫前輩並不僅僅是那個意思呢。”

“師傅?”白詩纓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眼前忽地便閃過那三個老人為老不尊的麵孔,心頭一陣空空落落。

攬月點點頭,繼續道:“其實公子,血華雖然不在了,可攬月想,若是他還在,知曉公子的幸福在哪裏的話,一定也會支持公子的。因為”她的聲音很溫柔,泛著一絲如水般的繾綣,飄進白詩纓的耳際時,在她那原本便不怎麽堅定的心上輕輕地撫了一撫。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麵前如此明顯地提到那個曾經笑得張狂的血衫男子,現在想起她見他的最後一麵,她的心還會忍不住輕顫一下。

這個世界上,最難還的便是情債,而他於她的情,她卻再也無法償還。

她對他未曾動情,卻早已在他數年的死纏爛打下軟化了心房,他一心為她,替她做了那麽多的事情,她便真心將他當做了朋友,隻是……他要的情,她給不起,平白地傷了他一次又一次,最後還累得他為她而死。她心底有著無數的矛盾,可她卻也知曉,那不過是她庸人自擾。可那又能如何,她早已走不出這個世界為她編織的天羅地網,她有那麽多的顧慮,又有那麽多的欠債,如何還能放手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因為他那麽愛你,一定希望有人可以代他好好照顧你。”攬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仿若暮鼓晨鍾,聲聲轟鳴。

白詩纓驀然轉眸看向她,卻在她眼眸裏望見一絲晶瑩的星光璀璨,還有一絲真誠的希冀。攬月是真心地,希望她能夠幸福。

輕歎一聲,白詩纓微微抬起手輕輕擺了擺,又問道:“攬月,在雨纓宮,你幸福麽?”聲音淺淺淡淡,帶著一絲慵懶的雲淡風輕,好似她不過隨口一問。

攬月淺笑,素雅如蘭:“曾經這個問題,攬月問過紫嫣。”見白詩纓眸光微微一沉,她又笑了,“紫嫣是這樣回答我的‘隻要能看著公子幸福,我便是幸福的。’”

白詩纓身子一震,攬月的聲音便又響起:“其實,很多時候我們奢求的東西並不多,而公子你,便恰好給了我們想要的。隻是我們能力有限,公子所求,我們窮盡心力,也無法奉上。”

白詩纓明白她話語中所指是夏曉雨,心中微微一痛的同時,她唇角卻又勾起一道魅惑妖嬈的笑痕:“攬月,很久以前本宮便很是好奇,到底哪個模樣的你,才是最完全最真實的你。”

攬月微微垂眸,眨了眨眼睛,笑眯眯道:“人生百態,喜怒哀樂各有不同,公子也是有許多麵的,但攬月知曉,這所有的都是公子,加起來便是最真實最完全的公子。”

白詩纓一怔,轉回眸子,長長的眼睫輕顫,隨即掩去了墨玉眸子中浮起的神色。攬月見她這般,便也不再言語,隻依舊恭敬地站在她身後,一雙眼眸停駐在那一襲白衣墨發之上,不曾更變移動。

衣擺垂地拖曳的沙沙聲響起,在寂靜的偏室裏聽起來甚是詭異動聽。白詩纓微微抬眸,便望見一襲繁複華麗的玄色衣衫走了過來。那人的衣領微立,用金線與銀線勾勒繡出了迤邐延展的美麗雲紋,上好的絲綢布料線路流暢,雲紋至兩肩便又曲回宛轉延伸了回去,衣袖上沒有花紋,然袖口處卻有一道寬約三寸的環形雲紋刺繡。那玄衫衣襟前隻有兩道以銀線十字回環針繡法繡上的豎條修飾,而那長長的衣擺上則用金銀線繡上了一幅眾星拱月圖。長長的玄色衣擺曳地,宛若潑墨的天幕,而金色絲線勾勒出天空之上眾多的繁星閃爍,唯有銀線描繪出一輪彎月正懸於天幕當中,隨著行走,衣擺線條起伏,那一幅眾星拱月圖便熠熠生輝。

“你這一身倒也俊俏,日後便就這麽穿著罷。”白詩纓打量片刻,待那人行至她麵前,她便微微啟唇,淺笑著如是道。

鳳軒聞言微微垂眸打量了自己一下,早去了銀色麵具的俊逸麵容上勾出一抹溫柔笑容:“如果纓兒覺得這般好看,那我以後就這般穿著了。”

白詩纓被他這話微微一噎,頓了一頓,才沒好氣地丟了個白眼給他,也不管後者一臉如沐春風的狡黠笑意,隻直起身子,聲線清冷道:“宮鶴烯來意如何?”

鳳軒聞言,有些無奈地微微垮了肩,卻還是答道:“宮鶴烯還不曾知道如今月神殿已非以往的月神殿,此次前來也不過是為了他以後的計劃鋪路的試探罷了。”

白詩纓蹙了蹙眉,抬眸看他:“怎麽,他屬意逼宮?”

鳳軒點點頭,眸光深邃:“他的野心不止忘炎國,而如今琉風國與隱霧國都是新帝即位不久,啟習國的奪嫡之爭也已經步入**,想來沒幾日就會換皇帝了,這個時期正是機會,他自是想著早些動手,到時天下一片混亂,以他的能耐,隻怕其他三國單打獨鬥都不是他的對手。”

白詩纓蹙眉:“單打獨鬥?你這麽肯定《鳳凰和約》沒有半點約束力?”

鳳軒一怔,隨即想起被自己扣下的消息,沉吟片刻,卻是不知該不該說。然白詩纓何其聰慧,從他的神情之間便已猜出七八分來,當下眸光便冷了幾分,聲音也低了三分,挾著一絲寒氣:“鳳軒,你有事瞞著本宮。”

鳳軒抬眸見她神色微冷,扯了扯唇角苦笑一聲,隻得妥協道:“我隻是想等明日過後再告訴你。”

白詩纓麵色一怔,隨即想起自己答應他的明日之事,頓時有些不大自然地別開了眼眸,然聲線依舊清冽:“到底什麽事情?”

“琉風國起了戰事。”鳳軒心底輕歎一聲,卻還是妥協了,“琉風國東部有三個屬國,其中一個名為‘朱雀’,領土麵積還不到琉風國的一成,人口更是稀少。朱雀國每年都要向琉風國納貢進獻,也有十幾年了,然一個多月前卻不知為何突然派兵偷襲了琉風國的邊境,更為奇怪的是,號稱固若金湯的戚連城不過七日便被朱雀國攻下,將士死傷慘重,那之後一個月的時間,朱雀國的大軍便連著攻下了琉風國近六座大城……此時對琉風國出兵,是最好時機,隻可惜老糊塗一心撲在追求長生不老藥上,又因為簽訂了《鳳凰和約》,一直不肯出兵,所以宮鶴烯才會想著即位。”

白詩纓聞言在心中微微回憶了一遍琉風國的地圖,隨即抬眸問道:“朱雀國不過孱弱小國,怎會突然有了兵力和膽量去攻打琉風國?”

“傳回的消息道,朱雀國攻打琉風國倚靠的不是兵力,也非奇招,而是‘神器’。”鳳軒望了她一眼,微微沉了聲音道。

“‘神器’?”白詩纓微愕,隨即又問道,“那麽,朱雀國如今打到哪裏了?”

月見城城西,傾月別館。

白詩纓一襲純白如雪的衣袍,衣袖寬大如雲,衣擺層疊拖曳及地,一路行去,周身皆是環繞著凜然氣息。她步伐匆匆,比之尋常要急切許多,風拂過,萬千青絲與衣袂一同飄揚而起,在遊廊中劃出清冽的弧跡。

有侍女迎麵而來,卻隻遠遠望見那一襲白衣風姿清絕的麵容上浮著一層涼薄的怒氣,纖眉微蹙,薄唇微抿,一雙美麗的墨玉眸子裏浮著真真切切的薄怒之色。再看那一襲白衣衣衫落落一路行來,氣勢淩然,那侍女便忙抱著手中花瓶側身退至遊廊邊緣站定,垂首行禮:“公子。”

然那一襲白衣卻半點停留也無,衣袂因著匆匆前行而被風撩起,正拂過她麵前,一陣淺淡的蓮香飄然而過,攝人心魂,那侍女便抱著花瓶在原地呆住了。

“宮主。”一襲玄裳跟隨在那一襲白衣勝雪身後,步伐同樣匆匆,那呼喚的聲音一如以往那般溫雅如玉,卻透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急切,“宮主!”

然不論鳳軒如何沉聲迭喚,那一襲白衣卻依舊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