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一章 循循善誘

這樣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所過之處,別館中的侍女侍衛皆是不解地停下腳步或手中的事情,探頭探腦地望著那兩人遠去,眼眸裏閃著見怪不怪的八卦神色。

依著這情形,隻怕是公子又和鳳軒大人鬧別扭了,鳳軒大人追著想要解釋呢。

直至行至她的寢居怡然居,白詩纓才驀地回身一揚衣袂:“本宮現在不想看見你。”那一道自右向左斜劈而下的氣勁直衝著她身後右側的那一襲玄裳而去。

鳳軒眸光一沉,卻是反應極快地腳下步伐變換,一個錯步便側身避開了那一道淩然的氣勁,麵上浮起一絲苦笑,他黯然道:“纓兒,我並非故意……”

白詩纓長身玉立在他麵前,身量頎長卻尚不及他,便隻得微微抬著眼眸望著他,那眸光冷冽如寒霜,流露出的神色沒有半點鬆動,一如萬年寒冰:“並非故意?”她清冽的聲音微微地帶著一分冷戾,七分寒涼,“若你並非故意,難道盈詩和紫嫣會故意將消息壓下不稟?!你當真以為本宮是笨蛋麽?!”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然冰冷刺骨,挾著宛若從地獄底層蔓延席卷而來的寒氣。

鳳軒麵色一滯,微微動了動唇,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為何會壓下琉風國起了戰事的消息,這一點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隻是尚且清楚的是,她答應他隨他回家,他隻是不想有其他的事情來打擾了這一件他期盼了這麽多年的美事。不過這也不過隻占了原因的一半,而那一半的原因,他卻不得不承認,他無從尋覓。

隻是,在月神殿偏室裏她再三地詢問朱雀國如今已打到何處,他卻是不得不說。他就知道,縱然她親自開口將夏曉雨趕走,心中卻還是萬分牽掛。這一個認知讓他心中蕩起波紋萬千,有無奈,有嫉妒,有心疼,有憐惜,還有一絲怒氣。隻是這些,到如今……他如何說得出口?

白詩纓見他麵上神色苦澀,墨玉眸子裏一片深黯,仿若深山峽穀裏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般,半點水紋漣漪也不曾泛起,平靜地仿佛一片死寂。片刻後,她拂袖轉身,踏進了怡然居的大門,他甫要再跟上去,她卻已然衣袖一揮,“砰”地便將大門闔上了。

鳳軒立在門口,訕訕地抬手摸了摸鼻頭,而後輕歎一聲,轉身向外走去。

方才她已經命攬月去收拾行囊,想來是要快馬加鞭趕去琉風國了,那個不明真麵目的勞什子“神器”……他實在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去。

怡然居裏,白詩纓麵上神色在關上大門時已然卸去冰冷的笑意,隻餘下淡然悠遠的空落寂寥。然她不過甫一轉身提步,察覺到屋中氣息不止她一人,眸光深深一沉,便冷喝出聲:“誰。”

聽到她滿含冷戾之氣的低喝,一道溫潤如春風一般的聲音緩緩響起:“白宮主,無月並無惡意。”隨著這溫和的話語聲甫一落地,一道銀白色的身影便緩緩地轉過簾幕,出現在白詩纓的視線裏。

一眼看過去,白詩纓怔了片刻眼前這男子相貌俊逸竟是不輸鳳軒,那一雙淡然的銀色雙眸和那一襲飄逸垂下的銀色長發,襯著那一副出塵容貌,白詩纓腦海裏竟是在那一刹那閃過一句話

此一副容顏,當真隻應天上有。

不過下一刻她便反應過來,又想起他方才淡然聲線言“無月”,她的眸光便倏地冷了三分:“不知忘炎國的祭司駕臨本宮這小小的傾月別館,有何見教?”心中原本便蘊著三分怒意,這一句話裏的不屑與輕蔑,竟是十成十的,那般顯而易見。

這一襲銀色衣袍的銀發男子,確是祭月殿的祭司無月。原本他聽司棋無意間說起鳳軒鍾情的女子來到了月見城,便想著要見一見,卻沒想到他來之時,白詩纓卻是擔心鳳軒便隨著他一起去了月神殿,無月雖身為身份高貴的祭司,可尋常想要離開祭月殿實在不易,故而便一直在這怡然居裏等著了。

隻是他不曾想到,這白詩纓比之他想象中的還要再風華絕代,也還要再不可捉摸了些。輕歎一聲,無月聲音依舊溫和淡然,半點也不曾因白詩纓那顯而易見的蔑然語氣和眸光神色而動,隻是道:“白宮主,無月此番登門拜訪,並無惡意,隻是想和白宮主說說話。”

白詩纓聞言,抬眸掃了一眼那整個人氣質閑淡溫雅的無月,片刻後卻是輕輕一揚纖手,隨手吸了一把椅子坐下,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支著臉頰,神色淡淡地道:“不知無月祭司要和本宮說什麽?”

無月見她這反應似是算得妥協,當即唇角便輕輕一彎,露出一個完全可以稱得上仙人般無瑕的淺笑,而後也眸光一掃,挪了兩步坐在了另外一張椅子上,再抬眸望她時,神色之間便有了三分淡然,七分認真:“遠蕭是真心待你。”

白詩纓下意識地蹙眉,重複了一下:“遠蕭?”

無月點了點頭,笑容溫和美好:“遠蕭便是鳳涗。”

不經意抬眸望見那一抹溫和的笑容,白詩纓忽地便覺得眼眸微微一痛,竟好似是被灼傷了一般,她微微移開寒涼的眸光,同時心念急轉,不消片刻便知曉無月口中的“鳳涗”是指鳳軒的真名,月鳳涗。而那“遠蕭”,便應是他的字了罷。

微微點了點頭,白詩纓纖眉微挑,長長的眼睫微翹,神色之間浮起一絲頗為感興趣的模樣:“哦?無月祭司似是對本宮的‘月廚’頗為熟稔。”

無月又笑了一笑,仿佛完全聽不到她言語之間的那一絲辛酸尖刻和譏諷,麵上的笑容依舊好似在看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一般溫柔寵溺,而那一雙銀色的眼眸裏流轉出的眸光也如同那笑容一般澄澈純淨:“遠蕭是無月看著長大的。”

白詩纓不自覺地便覺得無月那一臉的笑容和溫柔眸光十分地刺眼,讓她心裏漸漸地掀起巨大的風浪,一波又一波,攪得她不得安寧閑適。唇線優美的薄唇緩緩地劃開一道魅惑慵懶的弧度,白詩纓墨玉般的眸子裏閃爍著惡劣的狡黠光芒:“怎麽,祭司大人嫉妒了麽?”

無月聞言卻是微微一怔,隨即麵上那原本溫和的笑容倏地便僵住了,隨即笑痕便緩緩地加深擴散,白詩纓詫異地看著無月露出了一副她說了什麽好笑的話的神情,他麵上的笑意竟是愈發地大了,好似怎麽止都止不住一般地漫溢了出來。

白詩纓莫名其妙地望著他,直到半晌後無月才堪堪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又溫柔笑著道:“白宮主果真是妙人兒。”

白詩纓不明所以,無月便問道:“白宮主以為,無月如今年方幾何?”問完之後,他還饒有興致地望著白詩纓,似乎是對她的答案無比期待。

白詩纓頓了一頓,唇角的弧度微微地加深了些,然聲線一如方才那般清冽魅惑,挾裹著不易察覺的寒冷與涼薄:“本宮對無月祭司的年齡沒有興趣。”

無月微微一笑,甫要開口說話,便又聽白詩纓話鋒一轉道,“不過本宮卻也知曉,至少已有三十餘年,無月祭司的容貌都未曾改變過一分一毫。”

無月一怔,隨即微微一哂,暗自慨歎道:“也是,遠蕭一直都在誇讚白宮主冰雪聰明,方才卻是無月無禮了。”說完這一句話,他麵上的笑意竟又溫柔幾分。

白詩纓暗自在心中感歎此人禍水程度隻怕比之鳳軒有過之而無不及,麵上卻依舊笑意不變,神色不改:“無月祭司此番前來的用意到底如何,本宮並沒有多少興趣。何況說起來無月祭司身為當朝祭司,卻和前朝皇子過從甚密,就不怕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麽?”

無月卻隻是微微搖了搖頭,道:“無月隻是個祭司而已。”這一句話似是什麽也沒說,卻又似乎解釋了他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他頓了片刻,又道,“遠蕭是真心待你”

白詩纓驀然抬眸:“所以呢。”聲音慵懶之中卻透著無盡的冷意,仿佛暴風雪席卷而去,那沉黯寒涼的一雙墨玉眼眸將無月整個人籠罩其中。

無月輕歎一聲,這是白詩纓自見到他以來第一次輕歎,仿佛氤氳著淡淡的無可奈何,無月道:“所以,請白宮主也真心待遠蕭。”

白詩纓一怔,想到兩個時辰前在月神殿的偏室裏攬月的話,她不禁蹙了蹙眉今兒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個兩個都趕著來和她說鳳軒的好,鳳軒的真心,要她好好地回應,真心地相待。

“無月知曉,十餘年前的事情的確是無月對不起白宮主,這件事情若白宮主存心計較,無月也無怨無悔。”無月望著她,又如是道。

白詩纓卻是回過神來,抬眸望著無月,冷笑一聲,甫要開口,身後的門便突然被踹開,一襲玄裳的鳳軒沉著臉闖了進來:“無月!”

白詩纓薄怒,可她方將眸光落在鳳軒身上,鳳軒便倏地竄到了她身前,語帶擔憂:“宮主你沒事吧?無月有沒有怎麽樣你?”

白詩纓板著臉將自己的手從鳳軒的手中抽出,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寒聲道,“誰允許你進來了。”

再說了,無月不會武功,看起來身子又十分孱弱。她有不濟到會被這樣一個看起來像是藥罐子一般的人“怎麽樣”麽?

而另一邊,緊隨鳳軒而來的幾個少年少女一窩蜂地擠了進來,手忙腳亂地添茶倒水、打扇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