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六章 慷慨激昂
宮鶴烯眸光微微轉深,卻是又微微作了一揖,道:“無月祭司了斷本宮一樁心願,本宮便不再打擾祭司祈願了,告辭。”
無月依舊一動不動,隻輕聲道:“殿下慢走,司書,替我送一送殿下。”
“是。”司書不情不願地行了禮,便俯身伸手做“請”狀道,“太子殿下,這邊請。”宮鶴烯最後望了一眼那依舊坐在吊榻之上的男子,轉身走了出去,司書忙跟了上去。
待司書再度回到祭月殿中,麵上已是一派抑鬱,他一邊向殿中走一邊抱怨著:“無月大人,您幹嘛要對那個混蛋那麽客氣,直接回絕不就好了?”
“司書,不得亂說,那是太子殿下。”銀發男子淡然的聲音響起。
司書毫不在意地翻了個白眼,道:“嘁,在我眼裏,除了無月大人和神官大人,其他人啥都不是!”他走到桌案邊倒了一杯茶,恭敬地端過去,“無月大人,喝茶。”
無月輕歎一聲,轉過身來接過他手中的茶杯,麵上神色淡然,唇線也一片平淡,半點其他情緒也無:“這等話,日後還是莫要再說了。”他撇了撇茶杯蓋,而後才遞至唇邊,緩緩地喝了起來。
司書見他喝下茶水,心中倒是放寬了不少,又嘰嘰咕咕的兩句,同時伸手接過空了的茶盞,道:“隻是無月大人,您真的要幫他遞帖子給月神殿嗎?”
“都已經答應了的事情,我又豈能食言?”無月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又轉過身去,繼續盤膝打坐了。
司書無趣地又“嘁”了一聲,卻又聽得無月道:“隻是我方才便說了,帖子我可以遞,能不能請得動,卻不是我的事情了。”
司書一怔,聽得無月這般語氣與方才似是有了些不同,心念一轉便也明白了其中關鍵,當下便嘻嘻一笑,誇讚道:“無月大人果真厲害!”
然無月卻沒有理他,隻是坐在吊榻之上闔眸沉思。
一時之間,祭月殿又恢複了原本的寂寥,就連因宮鶴烯到來而稍稍亂了的煙霧,也漸漸地又飄滿了整座大殿。
啟習國,雪見城。慕王府,絳綾苑。
雲容正在書房裏查賬,左手指尖微翹,將賬簿書頁翻得嘩嘩作響,右手五指靈活,在一旁的算盤上撥推彈挑,一時之間算珠撞擊之聲清脆悅耳,而那在算盤上翻飛舞動的五指也好似在彈琴一般,優雅美麗。
雪慕遠自門外走進,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讓他此生難忘的畫麵。他自問多年來四處走動,也見過不少商人,卻從未見過如雲容這般氣度優雅的,那一手打算盤的功夫,不僅指法飛速,動作也是好看的緊。而雲容全神貫注地望著賬簿,那一副認真的模樣,竟是說不出地令他心折。
片刻之間,雲容那飛舞躍動的手指在撥動最後一顆算珠後便停了下來,她掃了一眼算盤,隨後便提筆蘸墨,在已翻到最後一頁的賬簿上寫下算出的數字,而後輕輕吹了吹墨跡,便啪地合上了賬簿,長舒一口氣。
一杯茶適時遞到麵前,雲容微笑,隨即便接了過來,一飲而盡。雪慕遠這段日子已見過不少雲容這般喝茶的豪放模樣,當即隻是微微一笑,覺得可愛得緊。
雲容擱下茶盞,隨後便向後一靠,將身子的重量都交托在了椅背上。雪慕遠輕歎一聲,走到她身側,抬手幫她輕輕揉著太陽穴:“容兒辛苦了。”
雲容早知他來了,卻也不說破,由得他看她,此刻聽他終於出聲了,她也知他是怕他出聲說話打擾了她對賬,心中不禁微微一甜,笑道:“王爺若當真覺得我辛苦,不若你來幫我查這餘下的賬簿吧。”
雪慕遠聞言,幫她按摩著太陽穴的手指微微一僵,隨即便揉地更加賣力了:“這等難事,為夫自認沒有容兒那般厲害,做不來。”
雲容聞言便轉眸翻了個白眼給他,卻又道:“唉,原本這些事情小煙都能夠幫我分擔一些,隻是她待在我身邊也有好些年了,鮮少見到小魅,此一去倒是姐妹團圓了,隻可惜我又要過這查賬查地暗無天日的日子了!”
雪慕遠聽她提到小煙小魅,麵色微微一凝,不過好在雲容已轉過了頭去,是以並未看見雪慕遠眼眸中的那一抹不忍和憐惜,片刻後他又聽雲容道:“你這個王府裏的丫鬟,當真是不比小煙,倒是我被小煙伺候慣了,許多時候都越來越像是個古代人了。”說罷,雲容還長歎了一聲。
哪曾想,她話音未落,雪慕遠便倏地抓起她一隻手,雲容甫要開口問他又怎麽了,便見他一臉嚴肅地望著她,問道:“容兒,你方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雲容一頓,隨即暗罵自己大意,方才竟是說出了自己給自己列下的禁語。眼見雪慕遠一臉嚴肅認真,雲容蹙了蹙眉,道:“沒什麽,不過是……”她話還未說完,便聽雪慕遠有些暴躁地打斷了她的話:“不要騙我!”
雲容被吼得一怔,隨即咬了咬唇,別開了眼眸。半晌後,她才道:“待哪一日我想對你說了,自會和你說。”
雪慕遠卻是咬牙道:“容兒,你這樣讓我很不放心。”不等雲容辯解,他便大手一伸將她從椅子中抱了起來,語氣裏帶著一絲賭氣,一分無奈,“我已等了這麽久,你卻還不肯向我敞開心扉,你是湛夜寒主人的事情,若非我去查,隻怕這一輩子都不會知曉!容兒,你是我的妻子,為何不能多信我一些?”
雲容在他懷中,原本還要掙紮,聽了他這帶著一分賭氣三分委屈的質問,心頓時軟了,便也忘了掙紮,然雪慕遠卻是微微紅了眼睛,惡狠狠道:“若是你還念著白詩纓,那本王便隻好先要了你,隻有將你困在身邊,從長計議!”說著,他便抱著她拐過書房裏的書架,走到一旁的偏室裏去。
偏室裏有一張榻,原本是供雲容午間小憩所設,而此刻雪慕遠便將她放在榻上,俯身就要壓上去。雲容頓時大驚,忙叫道:“王爺你不要衝動!你答應過我若是我不願你絕不用強的!”
雪慕遠陰沉沉地望了她一眼,咬牙道:“你也答應過本王自此要試著與本王好好相處的!”他此刻紅著眼眸,又咬著牙,尋常那一番翩翩佳公子的風度此刻失了一些,卻又充滿了霸氣和張狂,雲容一時之間倒是沒了主意,咬了咬牙,卻見雪慕遠已然吻了過來,隻好用手去推,卻不想雪慕遠的身子仿佛銅牆鐵壁,怎麽推都沒有半點移動。
“你就這般討厭我?”雪慕遠的唇在距離她的唇不到一寸處驀地停下,而後他開口,話語之間竟是有三分頹喪七分難過,連帶著那一雙方才還怕人的眼眸也漸漸地垂了下去。雲容最是見不得她這番模樣,怔了怔,卻見雪慕遠已然起身,背對著她站了片刻後,他才道:“罷了,明日便是三年之期,你若真的不願留在我身邊,我便我便……給你一封和離書。”說完,他便向外走去。
雲容心尖驀地一痛,望著雪慕遠那帶著幾分難過頹廢氣息的背影,竟是沒來由地眼睛一酸,在大腦做出反應前,她便已伸手扯住了雪慕遠的衣擺。
雪慕遠一怔,回眸望她。雲容抬眸,而後卻不知是想起了什麽,蹙了蹙眉,啟唇道:“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而王爺你注定不能給我這‘一雙人’的幸福……”
“我不會再娶妻納妾,我發誓這一生隻要你一人!”雪慕遠急急轉身道。
雲容卻是麵上浮起一絲無奈,道:“你注定要坐那一個位子,而那個位子,注定了不可能隻有我一人。”
她的話說得明白,雪慕遠一愣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當下怔住了,片刻後才瞪著眼睛不可置信地道:“容兒你想多了,我……”
“我沒有想多。”她長歎一聲,“世人皆道三皇子聰明無雙,然而卻不知你卻在這一件事情上執迷了太久。”她搖搖頭,又道,“這些年來你以為他是處處為難於你,你便爭著一口氣要將所有的難題處理好,可曾知曉他真正的算盤?”
“但是大皇兄他……”雪慕遠猶自不信,又或者信了,卻不敢承認。
雲容卻是下了榻,站起身,立在他麵前,一副清秀麵容上浮著淺淡的憐惜和無奈:“太子是個什麽樣的人,難道你心中不知?何況再過半月便是冬狩,我定要將他加諸天兒的那些盡數奉還,到時,你覺得我還會放過他不成?”
說到最後一句,雲容麵上便已浮起一絲殺氣之前雲天被劫走後用刑,傷了身子骨,原本他身子便非大好,那一次更是……若非有南宮神醫在側,否則隻怕凶多吉少,這個仇,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的。
雪慕遠微微張著口,雲容又道:“我之前便說過,絕不與其他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何況你坐上那個位子之後,有的何止三妻四妾?我雲容自問沒有那麽大的度量,也沒有那個精力去整日裏與其他女人勾心鬥角,爭奪你的寵愛,到時候,隻怕我們之間再多的情誼也會被利益和其他東西磨光,與其那般,不若……趁早放手。”
雪慕遠呆呆地望著雲容,雲容卻是自覺已將所有的話都徹底說開了,明日便是和離之日,她在這個王府裏住了三年,終究要離開了。心裏不知為何生出一絲惆悵,雲容轉身走出了書房,喚了一個小丫鬟跟著,便去逛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