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五章 未來會發生

彼時背靠背迎敵的一雙摯友,如今卻已然即將成為陌路……不,或許雨兒會恨她的吧。等明日寧魅毒發,雨兒隻怕會恨她的吧……隻是,她沒有選擇。她其實也惱寧煙太過分,卻無論怎麽說,寧煙救了雨兒一命,被她這般耍了一道,她雖然很痛,可卻還是有一分利的待再過上數年,雨兒想必便會漸漸地淡了與她的情誼,到時、到時……

隻是,越是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過往的回憶便會蜂擁而至,一幕又一幕在她眼前閃過,似要生生地痛死她一般。隻是好在,她習慣了痛楚,也習慣了忍耐,隻要忍一忍,隻要忍一忍,終會過去的。

她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她不能再綁著雨兒,也必須要為眼前這人留下一段回憶,盡管這段回憶終究會消逝,可她卻想要留下這一份回憶,哪怕日後這回憶也不存在,可她……卻是曾經存在過的。

隻是雨兒,雨兒……

白詩纓麵上一派雲淡風輕,卻不知為何胸中一陣窒息般的疼痛,身旁傳來鳳軒的喚聲,她側眸去看他,卻不想喉嚨一甜,隨即便一口鮮血湧了上來,她大驚,忙極力壓製,卻還是有一縷血絲沁出了唇角。

“纓兒!”鳳軒大驚,忙一把扶住她,“你怎麽了?”

然白詩纓卻是茫然地抬袖拭了唇角的血跡,又捂住了唇,片刻後,鳳軒伸手將她的手展開來,卻在看見衣袂之上一大片殷紅時怔住了。

白詩纓抽出自己的手,轉眸望著他的眸子,微微勾起唇角,笑了,淡淡地

“你不是,要帶我去你家麽?”

忘炎國,月見城。

忘炎皇城禁苑,朝殿。

此時早朝方罷,宮鶴烯身著一襲銀紫色太子朝服,寬大的衣擺與衣袖妥帖地垂在身側與身後,他此刻心中尚有幾分心事,便微微垂眸快步向朝殿的台階下走去,旁邊有些大臣本是要前來搭話,卻又見宮鶴烯麵沉似水,似是心中極為不快一般,又想到方才朝堂之上太子與韞王針鋒相對的那一場舌戰,心中自是明白了太子殿下麵色鬱鬱的原因,便也識趣地住了腳步,不敢上前打擾。

宮鶴烯出了朝殿,下了冗長的台階後,卻是站在原地立了良久,而後忽然轉身,抬眸望了一眼他方才走過的那些階梯,還有階梯之上宏偉雄壯的宮殿,那一雙銀色的重瞳裏,眸光愈發幽深起來。半晌,宮鶴烯一拂衣袖,轉身大步向祭月殿方向而去。

祭月殿。

殿內依舊還是那般簡單卻又華貴的布置,一張尋常的吊榻,一尊香爐裏點著一支寧神靜氣的香,那香燃出的輕煙飄搖而上,卻是一圈一圈成環狀在空氣中擴散開去,殿內簾幕又垂得十分妥帖,一時之間殿內一點兒風也沒有,那些煙霧便輕飄飄地一圈一圈飄搖開去,直溢得滿殿都似是籠在一層薄薄的輕紗之中,為祭月殿平添了幾分神秘氣息。

吊榻之上正盤膝坐著一個銀發的男子,他闔著眼眸,麵對著吊榻後的牆壁,雙手搭在膝上,麵上一副淡到極致的溫和神色。就在此時,殿門口的簾幕忽地便被一隻手撩了起來,緊接著司書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太子殿下,請。”

宮鶴烯毫不客氣地邁步走進祭月殿,遠遠望見那吊榻之上的男子時,麵上神色不曾變化,重瞳中的眸光卻是輕輕地蕩起了一絲漣漪,眨眼間卻又沉寂下去,那一雙美麗的銀色重瞳裏浮起一絲沉思之色。

司書在宮鶴烯之後踏入殿中,卻是向前走了數步,行禮稟報道:“祭司大人,太子殿下已到。”

那背對著他們的銀發男子聞言,清清淺淺地啟唇開口道:“我知道了。”隨即便再沒有開口的意思,隻是背對著宮鶴烯盤膝坐在吊榻之上,宮鶴烯抬眸望了他許久,而後淡淡開口道:“聽聞前陣子無月祭司見到了月神殿的神官大人?”

“確實如此。”無月隨即便應了聲,隻是依舊不曾轉過身來,也不曾有半點動作。

宮鶴烯與無月打交道也並非第一次了,自是知道眼前這男子一直以來都是這一副不溫不火的模樣,不管是拐彎抹角還是直言快語,他一直都是那般不鹹不淡的反應,好似這世間一切都與他沒有半點幹係一般。故而宮鶴烯聽到無月那一聲應答,倒也是意料之中。他雖然對許多事情沒有耐心和容量,可對待眼前這個無月祭司,卻出奇地容忍,當下便問道:“那麽,無月祭司當是曉神官大人的真麵目了?”

對不同的人自是要用不同的麵貌和措辭,雖然他在忘炎國的朝堂上已有數年,在此之前又與鳳王府鬥了許久,平日裏心思彎彎繞繞,鮮少有人能猜得到他一丁點兒心思,而他與朝中大臣那些個周旋是極為考驗心思深沉的,隻是在祭月殿中,他從來都不會藏著掖著自己的心思隻因為眼前這看起來謫仙一般的銀發男子實在是太過狡猾,即便他開口直言相問,無月也不見得就當真會回答他的問題,更遑論他若是拐彎抹角地試探,隻怕無月壓根就會什麽也不說了!

“神官大人的真麵目?”無月聲音清清淺淺的,泛著極為淡薄的味道,“太子殿下,請恕無月愚鈍。神官大人便是月神殿的神官大人,這‘真麵目’就不知是什麽意思了?”

宮鶴烯聞言,狠狠地擰了擰眉,又道:“無月祭司是本國當朝祭司,本宮一直十分敬重祭司,也相信祭司一直為本國勞心勞力,然而神官大人卻不一樣了,一直頗為神秘。前一陣子父皇曾言神官大人與祭司大人皆是能人,命本宮前去說服神官大人與祭司大人一同為國祈福避災。”

宮鶴烯這一番話說得不可謂不別有用心首先祭月殿與月神殿雖則表麵上無甚關係,也沒有衝突,但二者皆是同一個性質的神殿,隻是祭月殿入了朝堂,雖然掛著不幹朝政的招牌,但實際上朝中諸多大事都要先問一問祭月殿的祭司;而月神殿雖則曆史由來已久,卻一直都對朝政之事抱著十分微妙的態度,對待皇室中人也是愛理不理的模樣,而月神殿的神官大人則長年居於月神殿,從未公開露麵,就連月神殿中也鮮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宮鶴烯這一句“不一樣”,聽起來似乎沒什麽,可卻又意指無月祭司和神官之間的那一些不同。其次,他搬出忘炎國皇帝,雖然看起來忘炎國政教分開,然他祭月殿終究是為皇室效力的,那與皇室相平的月神殿看起來似乎就高於祭月殿了,這在祭月殿人的心中隻怕是極為不快的。再次,他雖說是皇帝之命,但卻又沒有實在的聖旨,如此一來便好似他隻是前來求教,並非以權勢壓人。

宮鶴烯的這一番話雖然是包含了不少心思,可到底比之平常還是直接了一些,況且他話語中隱隱有讓月神殿與祭月殿平齊的意思,當下司書便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道:“依著太子殿下這話的意思,是說無月大人為國分憂的能力不及神官大人了?”

宮鶴烯一怔,隨即便明白司書為何會如此說了,當下麵上便浮起一絲笑意:“怎麽會,本宮斷沒有這般意思,畢竟要請神官大人出山是父皇的意思,司書神侍這是在質疑皇上的判斷嗎?”

宮鶴烯麵上的笑意實在是十分溫和,然那一雙銀色重瞳之中卻陡然射出了冷然的光芒。司書麵色一整,甫要張口辯解,便聽無月道:“既是陛下命殿下去請神官大人,殿下自去便是,又為何來無月這裏問這些個本不用問的問題呢?”

宮鶴烯聽他一說,麵色一僵確實,若要見月神殿的神官,以他東宮太子的身份,自然是能夠見到的,完全毋需知曉神官的姓名和長相,畢竟忘炎國以月神為尊,還沒有誰有膽子冒充距離月神最近的神官大人。隻是無月這樣一問,他那個借口自是作廢了,而本來忘炎國的皇帝便對如今月神殿與他皇室平起平坐的局麵頗為不滿,若他當真去將月神殿裏那不知真實麵貌的神官弄到朝堂裏,隻怕皇帝第一個怪罪的便是他了。這樣一想,宮鶴烯的眸光又沉了沉,麵上卻笑道:“本宮聽聞無月祭司和神官大人之間素有交誼,不知無月祭司可否為本宮引見一番呢?”

縱然他並非要勸月神殿的神官入朝,卻也是一定要見一麵的。他自小到大也曾拜會過月神殿數次,隻是每一次去的都好似不是時間,神官不是要閉關便是要祈福,他倒是一次都沒見過那神官。

無月笑了一笑,依舊背對著他道:“太子殿下這是在消遣無月了。無月與神官大人也不過見過一麵,何來的‘素有交誼’?既是有,也不過一麵之緣罷了。”他說到這裏頓了頓,似是料到身後人不會善罷甘休一般,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道,“不過,無月確可為太子殿下引見一番,隻是這帖子送出去,神官大人接是不接,便非無月所能左右了。”

無月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加之他語氣之中那古井無波的淡然,硬生生地讓宮鶴烯憋了一口氣在胸口,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當下隻得笑著一揖:“如此便再好不過,想來無月祭司的麵子神官大人定是會給的,這件事,就勞煩無月祭司了。”

無月依舊語氣平淡:“殿下多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