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是凝眸無限意,似曾相逢在前生_第六十二章 怨恨
大年初一,於年馨瑤來說是歡喜的,於鈕祜祿瑾玉來說卻是絕望的。
她一早去向烏喇那拉舒蘭請安時稟明要去廟裏拜佛許願,順便添些香油錢。烏喇那拉舒蘭不疑有他,準了她的請求。她帶著紅菱坐著軟轎往城內一座叫天寧寺的尼姑庵去了。
天寧寺地處廣安門,庭院很小,也沒什麽有名的僧尼,故而較為冷清。
鈕祜祿瑾玉就是要這樣冷清,才方便她偷偷做些事情。
她先獨自一人在正殿拜佛誦經,紅菱已經不知去向。待紅菱回來,她這才從菩薩麵前起身,隨紅菱一同往殿後的一間廂房走去。
廂房裏是紅菱方才跑去請來的黃大夫,據說是京城中的婦科翹楚。
“大夫,如何?”
黃大夫捏著胡須,右手還搭在鈕祜祿瑾玉的手腕上,沉思不語。對於她的疑問,暫時沒有答案。
“夫人,每月葵水可否正常?”
紅菱替她答道:“不是太正常,時少時多,日子也算不準。”
黃大夫又仔細探了一會脈象,這才收手,臉上的表情非常為難。
“大夫,需要如何調理,我才能懷上孩子?”鈕祜祿瑾玉急切地問道。
黃大夫搖了搖頭,“夫人,你自娘胎出來,先天稟賦不足,腎氣不充,天葵不能按時至,致衝任脈虛。隻怕這輩子得子無望了。”
“你胡說。”鈕祜祿瑾玉一拍桌子,大聲喝道。
“夫人不信,大可找別的大夫來看看。”
黃大夫隻當她接受不了,也並未在意,隻是收拾好東西便告辭離開了。
鈕祜祿瑾玉跌坐在椅子上,滿麵苦楚:“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紅菱瞧她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忙安慰道:“這什麽狗屁大夫,才問了一句,把了把脈就得出結論。小姐別急,我再去請個大夫來。”
鈕祜祿瑾玉心裏生出一絲希望,忙催促道:“快去快去。”
紅菱走了,她在廂房中坐立不安,起身又往佛殿走去。她要去求佛祖菩薩,求一個生子的機會,哪怕要她折壽十年,她都甘願。
佛殿中有一人正跪在蒲團上合眼誦經。這是一個女子,長發披肩,一直垂到腰際。她沒有落發,不是尼姑,卻穿著一身灰色的緇衣。
鈕祜祿瑾玉見這個背影有些麵熟,卻因為求子心切,全然沒有在意。
待紅菱再度帶了位大夫回來,那個女子已經不見了,佛殿中隻有她一個人。
“小姐,許多大夫聽了黃大夫的結論,都不肯再來,隻有這位大夫說,他有辦法調理好小姐的身體。”
鈕祜祿瑾玉忙請大夫坐下,寒暄道:“這位大夫如何稱呼?在哪家醫館?”
“鄙人姓張,名富,是隨處巡遊、懸壺濟世的江湖郎中。”
這位張大夫長得獐頭鼠目,一雙眼睛在鈕祜祿瑾玉身上提溜直轉,看著不像個好人。
鈕祜祿瑾玉小聲埋怨紅菱怎麽找了個這樣的人回來,紅菱委屈道:“小姐,實在是沒人肯來,這位大夫是在街角處擺攤問診的,奴婢路過的時候正巧瞧見有人來謝,又是磕頭又是送禮的,就差做塊神醫的匾牌送上了。奴婢心想這些江湖郎中見廣識多,說不定能有辦法,便請來了。”
那張富見主仆二人在那嘀嘀咕咕,頓時臉一板,道:“既然不信我,又何必請我來?”
鈕祜祿瑾玉此時也管不了那麽多了,給他看看也無妨,便一邊致歉一邊伸出手來。
張富在她手腕處一搭,閉眼診起脈來。見他一臉的嚴肅,主仆二人大氣都不敢喘。
過了半響,張富張開眼睛,倒沒有一開始就反駁之前黃大夫的診斷,隻是說道:“先天不足是有的,但也不是完全不能調理,夫人若信我,便給我些時間為您製作藥丸,然後日日不斷,含水送服,不出半年便可痊愈。”
鈕祜祿瑾玉見他給了希望,頓時眼前一亮。
“如此就拜托張大夫了,往後我外出不便,就由我這丫頭往你那裏取藥。”
張富一本正經囑咐:“夫人吃了一段時間便要出來讓我瞧瞧,這藥方子可是要隨身體變化更改的,馬虎不得。”
鈕祜祿瑾玉點頭,約好每月初一在天寧寺診治,便給了張富一些銀兩,匆匆趕回府去。她出來得太久了,怕烏喇那拉舒蘭起疑心。
她離開天寧寺時,正巧遇上方才佛殿內的女人緩緩走來。那女人此刻帶著一頂帽子,雙手合十低著頭,臉上素淨不帶絲毫妝容。她朝著她行了個佛禮,便接著往前走去。
這個女人是誰?
回去的路上,鈕祜祿瑾玉一直在記憶中搜索著。
入府時,正巧年馨瑤剛從馬車上下來。
“咦,姐姐你也外出了?”
鈕祜祿瑾玉正為自身忐忑,聽她這麽一問,頓時氣急攻心。
難道就準你外出,我就不行了嗎?她在心裏呐喊,麵上去笑顏如花。
“福晉準了我去廟裏拜佛許願。妹妹去哪了呢?王爺怎麽沒同你一起回來?”
年馨瑤親熱地挽過她的手,兩人一邊往府裏走,一邊說道:“方才我見過爹娘了,還同他們吃了頓飯。我大嫂有喜了呢,這已經是她第二個孩子了,爹娘很是高興。”
鈕祜祿瑾玉一陣失神,“妹妹回娘家去了?”
“沒有,嫁出來哪有常回娘家的道理?王爺貼心,特意在天香閣訂了個雅間,將爹娘哥嫂請了過來,這才敘話家常了一番。”年馨瑤對她毫不隱瞞。
王爺待她還真是非同一般,處處為她著想,處處順著她的意思,自己嫁過來那麽久,竟一次娘家也沒回去過。逢年過節,烏喇那拉舒蘭和李心蓮還能邀母親姐妹來府內敘舊,她們這些格格可沒這樣的待遇。
瑾玉將手中的帕子死死地攪著,心裏更加怨恨起來。
憑什麽,一個漢軍旗的出生,而她是滿州大姓,憑什麽卻要屈居她之下?從前的李心蓮是如此,現在她來了,依舊如此。
年馨瑤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麽,滿心開懷。而她表麵笑著,心裏卻陰鬱得仿佛要滴出血來。
“姐姐?姐姐?”
她忿忿不平的思緒被年馨瑤的喊聲喚回,“妹妹你說什麽?”
“我娘讓我盡快懷個孩子,這個……這個哪是我能說了算的,姐姐你說是吧?”年馨瑤萬分嬌羞,雙手放在平坦的腹部,神情竟有一分期待。
她和胤禛的孩子,隻要一想到這裏,臉上便火燒一般的燙了。
隻是她沒想到,這句話簡直就是拿刀戳進了鈕祜祿瑾玉的心窩裏。
鈕祜祿瑾玉麵色異常蒼白,忍不住身子一軟,險些跌下去,還好紅菱在後麵托著,這才沒有當眾失態。
她低頭笑了笑,道:“妹妹年輕,又如此盛寵,懷上孩子也不是什麽難事,急什麽呢?”
年馨瑤一張俏臉麵若桃花,“姐姐說得是呢,急什麽,總歸是會有的。”
這樣說了,兩人回到了青漣閣。
鈕祜祿瑾玉不願與她待下去,忙稱自己乏了,想回屋休息。年馨瑤聊得還未盡興,卻也不好擾了她休息,便也回自己的寢室去了。
“呯”的一聲,鈕祜祿瑾玉將手上的一根玉釵重重擲在梳妝台上,玉釵瞬間斷成好幾截。
“小姐莫生氣了,年側福晉想來也不是故意的。”
鈕祜祿瑾玉瞪了紅菱一眼,恨恨道:“不是故意的才更可恨。她什麽都有,家世,恩寵,以後還會有自己的孩子,而我呢?什麽都不如她,什麽都輸給她。偏偏我還要在這裏看著,看著她如何風光得意。”
她越說越氣,伏在梳妝台上哭了起來。
“我的小姐,您輕聲一些,這裏可是青漣閣,這話要讓年側福晉聽去了,該如何是好。”
“聽見就聽見,我怕什麽?你瞧見她方才那個樣子了嗎?恨不得昭告全天下王爺有多在意她。今早上,送了那麽多貴重的東西過來,還給青漣閣添了好幾個奴才。我身邊隻有你,隻有你啊!”
紅菱見她如此難過,也是紅了雙目。
她也是從小跟在鈕祜祿瑾玉身邊的,對自己這個小姐忠心耿耿,也為小姐的機遇傷懷。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歸宿,卻陰差陽錯成了四王爺的格格,格格,聽來好聽,卻隻是比通房丫頭稍高一些的地位。她家小姐也是個有心性的,家中落魄,也曾豪言壯語說要嫁個天潢貴胃,將家族從泥沼中拖出來。可是,天不遂人願,她嫁入王府後便默默無聞,恩寵幾個月也輪不到一回。
如今沾年馨瑤的光,她侍寢的機會漸漸多了起來,除了年馨瑤外,在府內一時也獨占鼇頭。幾個格格都羨慕她,尤其是宋宛如,那雙眼睛簡直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幾個血窟窿。她也得意過,更加想要有個自己的孩子傍身,誰知卻又得來這樣的打擊。
不能生養,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真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小姐莫急,張大夫的藥一定能醫好你的。”
鈕祜祿瑾玉哭累了,接過紅菱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把臉,也是滿心無奈。
“為今之計隻能信他了,隻是你去拿藥時多留個心眼,將藥丸送去別的醫館瞧瞧,千萬不能有任何不妥。”
“是。”紅菱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