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五十一節

回到出租屋弄了一點東西吃了，休息了一下，時間就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收拾了行李，退了房走下樓。從康舒廠後門到德能電器廠，走路十多分鍾也就到了。不過，這些天的奔波，還有感冒，我已經沒有力氣提著一大堆行李走過去了。在樓下叫了一輛摩托車載著我到了工廠。

去人事部報到的時候，遇見了同我一起進廠的兩個女孩子。大家相互打了招呼，一個是湖北鬆滋的，名字很好聽，叫李瑤，也是剛從家裏來廣東不久。還有一個貴州妹仔阿蘭，她在廣東呆了幾個年頭了。我們三個人因為同一天進廠，又分在同一間宿舍，而且後來才知道，宿舍裏麵以四川人居多，那些人似乎是一個村莊出來的，算起來，隻有我們這幾個人是外人，所以我們三個新人的關係一直都不錯。或許，這也是一種緣分吧。

剛到宿舍不久，就有人事部的一個辦事員到宿舍叫我，說是人事部經理找我。我覺得奇怪。我一個小員工，怎麽會被人事部經理接見呢？不過，既然經理叫我，肯定有事情，我就跟著那個小職員進了經理辦公室。小職員對經理說：“我把萬傳芳給您叫來了。”經理抬起頭看了看我，指著對麵的座位讓我坐下來。我看見他的手上拿著我的簡曆在看。他問我：“你剛開廣東沒有多久呀？”我告訴他，我四月份才來廣東，算起來也就三個多月時間。經理又說：“你以前做過助理？”我說是，工廠內部提拔的，其實也隻是一個部門文員，不過沒有做多久就離開了。經理問為什麽會離開。我當然不會傻到說是人家不讓我做了，隻說那家工廠太小了，沒有太多的發展空間，所以我就走了。經理說：“你都做過助理了，怎麽還要再去做員工呢？”我對經理說，這個倒沒所謂，在外麵打工，隻要開心就行。而且中專生出來做員工的大把的，人家能做下去，我當然也能做下去。經理說：“這樣吧，你的簡曆就放在我這兒。我們工廠內部提拔的機會很多，以後如果有提拔的機會，你可以自薦，我們給每個員工同等的競爭機會。相信你在我們廠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空間。”經理同我談了一會兒話，又吩咐人事部的文員打開電腦，讓我操作了一下電腦。人事部的文員說：“我看你的電腦指法還不錯。”我告訴她，我前段時間一直在培訓中心學電腦。然後我就離開了辦公室。雖然明天我得進車間做一名普通工人，工廠最底層的小人物，不過我的心裏很高興。因為經理的話，給了我動力。現在回想起來，我來廣東的時候，機遇還不錯。在展順廠被提拔過，雖然才做了三天半助理，不過也還算風光了幾天吧。中國有一句古話如是說：半夜起來做皇帝，快活一時算一時。在展順，快活過幾天，也不錯了。有的人從進展順到出展順，一天都沒有快活過呢。進德能，剛剛報到就被人事部經理叫過去談話，我相信有一千多員工的德能電器廠，一個員工能被人事部經理叫去談話的，沒有幾個。我依舊是幸運的。那個時候，麵對那樣多的機遇，我都沒有好好把握。或許是我太嫩，不知道職場的規則，不知道溜須拍馬，總以為努力工作就會被得到賞識，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的我真的很天真。上帝會照顧你，但是它不會告訴你，怎樣才能把握機會。

從經理辦公室回來，我繼續收拾床鋪。李瑤問我：“剛才那個人叫你去幹嘛？”我說：“他把我叫過去談話。”李瑤問：“看上去，他好像是一個當官的？”我說，他是人事部的，叫我過去也隻是問了問我以前都做過些什麽。阿蘭聽我這樣說，馬上說：“這就恭喜你啦，剛進廠人事部就找你談話，說不定人家想提拔你呢。”我說：“哪裏有這樣幸運呀，我還沒有上過一天班，人家還不認識我，怎麽可能提拔我呢？就算提拔，也得在工廠做很久了才有機會。”不過我心嘴裏這樣說，心裏卻特別高興。收拾好床鋪，我們幾個結伴出去買日用品。雖然從展順出來的時候，我沒有丟啥東西，但是到了德能，才發現原來很多東西都沒有置辦好。在展順的時候，洗頭用的是香皂，喝水的杯子也是花一塊錢買來的塑膠杯子，還有很多東西，都是將就著在用。到了商業街，她們買什麽，我發現自己沒有的，也就買一樣。買的東西不多，不過加起來也有幾十塊錢了。付了錢回到工廠，清點自己的錢包，才發現展順的那一點工資快花光了，口袋裏麵剩下的三百來塊錢，是從老家帶出來的路費，一直舍不得花。剛進廠，離發工資的日子還遠著呢，剩下的這一點老本錢，是不能輕易亂花的。看來我還得繼續過艱苦的日子。不過，過艱苦的日子也不算啥。在廠裏麵有吃有住不用掏錢，雖然走出廠門就是一三八商業街，但是隻看不買也不用錢。平時上班每天都在廠裏麵，德能電器廠的廠規與展順又不一樣，正常工作日，早晨過了七點半就不能走出廠門，中午也不能出廠門，隻有下午下班以後才可以去廠外走一走。有工廠這樣管著，出去花錢的機會自然少得可憐。而且一個偌大的德能電器廠裏麵，居然沒有一個小賣部。或許這與工廠的地理位置有關吧。廠外就是商業街，就算廠裏麵有小賣部，估計生意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女宿舍的樓梯口，也就是宿舍管理員上班的地方，倒是有兩隻冰櫃，冰櫃裏麵隻有一樣東西：雪糕。五毛錢一支，同外麵的價格一樣。夏天的中午，倒是有不少人去買雪糕吃。

我的宿舍在二樓。或許我這個人真的與二樓有緣，在廣東進了若幹家工廠，大部分時間都是住二樓。德能電器廠的宿舍條件無法與展順電子廠相比。展順電子廠的宿舍是寬敞的，明亮的，而且通風，就算天氣再熱，開了風扇也不至於熱得滿頭大汗。同樣是住二樓，德能電器廠的宿舍比展順差多了。這也不怪，據說這都是多年以前修的老廠房了，女生宿舍樓是封閉式的，外麵看上去像一隻方桶，走進裏麵，才知道這隻方桶布局得一點都不合理。一棟宿舍樓，從裏麵分割成了前、中、後三塊。三塊之間有走廊連在一起。很不幸的是我們住的就是中間的那一部分，就像夾心餅中間的那一層果泥。兩邊夾著我們，光線不好，走進屋子就覺得裏麵一團漆黑。而且兩邊都有屋子擋著，空氣不流通，熱氣總是在宿舍裏麵無法散去。就算宿舍的大吊扇一天二十四小時從不停歇，風扇吹出來的依舊是熱氣。不過進廠第一天，終於告別了鴿子籠，來到了大眾宿舍，我的感覺也沒有壞到哪裏去，不過卻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反正是從一隻收費的鴿子籠搬進另外一隻免費的鴿子籠裏麵罷了。

整理好床鋪，找了地方放好行李，我們就去找水喝。轉了老半天，才在飯堂外麵的雨棚下看見了一隻電飲水機。倒了一點水到杯子裏麵，喝了一口，水有一點溫熱，並不解渴。我尋找凍水的開關，可是這隻飲水機並沒有凍水，隻有溫水和開水。我開始懷念展順電子廠的飲水機了。夏天的時候，展順廠車間門口的飲水機，一隻水龍頭出來的是開水，另一隻水龍頭出來的是凍水。冰水喝到口裏那個涼呀，從舌頭一直涼到心裏。就算再渴，隻要喝上一口凍水，也就不渴了。不想還罷，越想越口渴。可是這兒沒有凍水，我猛喝了幾口溫水，可是水仿佛沒有從口裏經過，口渴依舊。李瑤和阿蘭早已喝夠了，末了還打了滿滿一杯水，說要端到宿舍去喝。我也打了一杯水端上樓。可是心裏卻知道，這杯子裏麵的水根本不能止渴。或許這不能怪水，隻能怪我自己發熱體溫沒有退吧，所以覺得水都不好喝。一直憋到晚上，實在是口渴得受不了了。溜出廠門，廠外麵不遠處就有一排路邊攤，有賣糖水的，一塊錢一杯。我叫了一杯西瓜冰。冰水上麵飄著幾塊西瓜。我拿起吸管猛吸了幾大口，杯子裏麵的水已經喝了一半了。那個冰呀，真是太舒服了。這正是我想喝的冰爽感覺。我才瞧裝水的杯子，杯子看上去細細長長的，其實並裝不了多少水。這些小商販也真是奸詐，夏天的時候，最不值錢的就是水和西瓜了。一塊錢的西瓜冰，居然舍不得用大一點，實惠一點的杯子裝一杯冰水來。那個冰水其實也就是他們自已燒了開水，放冷了，再放進冰箱裏麵凍一下，如此製作出來，成本也不會很高吧，可是他們還算計著這一點水。按我口渴的程度，他這樣的杯子，一杯水明顯不能解饞。我得想辦法蹭一點水喝。我對老板娘說：“老板娘，你的冰水太甜了，怎麽放了這樣多糖啊？”老板娘一聽我說冰水甜，顯然很高興，她說：“小妹，你還說甜呀，很多人喝的時候，還要我加糖，還嫌不夠甜。”我說：“我不喜歡喝太甜的水，隻有一點甜味就夠了，你這兒有不加糖的冰水嗎？”她說有。我說：“幫我加一點到杯子裏麵去。”老板娘真的加了半杯沒有加糖的冰水到我的杯子裏麵去了。我這才慢慢地用吸管喝起了冰水來。剛才那幾大口確實夠味兒，不過像那樣喝法，這一杯水不用幾口也就喝得底朝天了。找了個破理由騙了半杯冰水，不可能再找第二個理由叫她再加第二次水了。我隻能慢慢地享用這杯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