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二十七節(一)

五一節沒有休息,不過可以坐免費的車出去出去轉一轉,所以被保安吵醒睡眠的事情,很快就忘在腦後了。來廣東以後,還是第一次坐車子出去呢,那個時候的我,把這次出行當成了一次旅遊,我一邊看著車窗外的風景,一邊和子嚴聊天。至今還記得那天下午的太陽很好,窗外的景色在陽光的照射中,特別美。沿途正在修路,車子走得很慢,走一段,就停幾分鍾,再走一段,再停幾分鍾。為了趕時間,司機還走了一段黃泥小路,才繞過了修路的地段。如今,在廣東呆久了,覺得哪兒似乎都是一個模樣,坐在車上再也沒有當初那樣的好心情來看風景了,所以至今特別懷念那個下午的陽光、貨車,還有那段路。十年了,那段路現在也該變樣了吧?

貨車行駛到了鳳崗鎮的一個小地方,拐進了一條小巷。至今忘了那個小地名了,怎麽回憶都記不起來了。我以為那兒就是深圳了,一問才知道,那兒原來也隻不過是東莞的一個小鎮,算起來和塘廈還是鄰居。據說再朝前走一走,就真的是深圳了,可惜那天的旅程就隻能走到那兒。貨車在一個大院子裏麵停下來。我們下了車。與我們的車同時到達的,還有一輛豐田越野車,周姑娘和副經理坐在那輛車上。周姑娘帶路,我們跟著她進了一棟廠房的三樓。那兒就是我們要工作的地方了。

三樓很暗,或許是沒有開燈的緣故吧。周姑娘到了三樓門口,就開始罵娘了。很快,一個老板娘模樣兒的人走過來,同周姑娘打招呼。周姑娘問她:“我一個小時以前就打電話讓你們準備的,你們都準備到哪兒去了?”老板娘馬上陪著笑臉說:“我以為您沒有那樣快過來,所以還沒有來得及準備好。您稍等一下啊,我現在就去安排,現在就去安排。”說著打開了車間的燈。車間裏麵,擺著許多台高周波機。看樣子這間小作坊不景氣,沒有生意做,所以車間的燈也關了,機器也停了下來。老板娘又叫工仔抬了幾張桌子過來,搭成了工作台麵。看那個老板娘的模樣兒,就知道她的那間小作坊,自然是沒有展順電子廠實力雄厚,當然得對著比他們大的主兒點頭哈腰了。即使剛才周姑娘在罵娘的時候,她也隻有陪笑的份兒。當然,對於比她的派頭小的人,就不知道她怎樣欺負別人了。擺好的桌子,周姑娘說:“你叫幾個人幫我們搬一下貨。”老板娘自然是點頭哈腰地去做了。很快貨物搬上來了,我們的人點了數,老板娘這邊也派了幾個工人,啟動了兩台高周波機,開始壓吸塑盒。壓好的吸塑盒遞到我們的工作台上,我們開始工作了。這邊工廠有一些閑著無事的人,站到我們身後觀望。或許,在那個年代,車充是一件新鮮玩藝兒。我覺得是高科技的東西,肯定也有許多像我一樣沒有見過世麵的人,認為那就是高科技的產物。周姑娘見有外人圍在我們後麵,不高興了,伸出一隻粗大的手,對著那幾個圍觀的人說:“不相幹的人,全部走開。”她的話就是有力量,話音剛落,圍觀的人就走了。

周姑娘在車間裏麵巡視了一會兒,就坐上她的豐田越野車回展順了,扔下我們這一群人在這兒幹活。她走了也好,我們這些人工作的時候才不會覺得有壓力。據說在展順廠,她可是比老板說話還湊效的人,很多人可能不認識老板,因為老板不會直接和工人接觸,但是沒有人不認識周姑娘的。此人據說有一個單身女人都有的通病:脾氣古怪。據有人背後說,她就像一個孩子一樣,沒有人猜得到她的臉上下一刻會笑,還是會哭。我們的生產不緊不慢地進行著。同子嚴一起過來的男品檢員見周姑娘一走,立即變了一個樣,仿佛一隻被困了許久才剛剛出籠的鴿子,在車間裏麵一邊幹活一邊吹著口哨,而且還時不時地同我們說笑話。在自己工廠上班,整天繃緊著一張臉,生怕說話大聲一點,或者言語不小心就惹了禍。現在是在外麵幹活,也就不用顧忌那樣多了。包括帶隊的副經理,也比平時活躍了不少。我們一邊幹活,一邊聊天,產量居然也沒有拉下去。

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副經理敲了敲子嚴和那個男品檢的肩膀,又敲了敲我的肩膀,對我們說:“我們出去吃飯吧。”然後再對其他的人說:“我出去給你們打飯回來,你們要吃什麽菜,盡管對我說,工廠已經安排了我們吃飯的錢,我們可以敞開肚皮吃一頓好的。”雖然副經理這樣對大夥兒說,但是包裝組的都是女孩子,而且還是未婚的女孩子。七零後的人,沒有如今的八零後九零後大方,特別矜持,她們隻是對著副經理笑著,也沒有人開口說喜歡吃什麽菜。他又問了一遍,對著女孩子們說:“不怕,你們說出來,我打回來就是了。”終於有一個女孩子說,要吃牛肉,有一個說,要吃炒青菜,然後有一個說:“菜裏麵多放一點辣椒。”然後他們留在車間裏麵繼續幹活,我們幾個則出去吃飯去了。

這是我進展順電子廠以後,第一次和管理人員一起出去外麵吃飯,而且在我的記憶裏麵,仿佛那也是唯一的一次。那時我還真感到有一點榮幸。你想啊,我一個小工人,和三個管理人員走在一塊兒,級別最大的人物,還是副經理呢。我進廠沒有幾天,工作也不突出,甚至也不會表現自己,別人幹活的時候,我也隻知道幹活,並不知道討好誰,這個副經理還真看得起我,出去吃飯的時候,也把我叫上了。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叫上我,我隻記得,那天出去的四個人裏麵,隻有我的職務最卑微。走在路上,我略帶感激地偷偷地瞧了一眼副經理,他應該大不了我幾歲吧,個頭挺高的,人也長得斯文,皮膚白白的,再加上鼻子上的那副小眼鏡,給人的感覺就是:瀟灑,特別瀟灑。那個時候,似乎沒有“帥哥”一說,所以我隻能用瀟灑來形容他了。當然,與他瀟灑的身份並齊的,還有據說他的名牌大學畢業生的身份。我沒有上過大學,所以每當聽說某某人是大學畢業,尤其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就會肅然起敬。不過現在的我不一樣了,如今就算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後站在我麵前,我也隻會這樣認為:他不過和我一樣,隻是一個人罷了,有什麽了不起的?

還記得那天我們幾個人走在滿是灰塵的道路上,那條馬路特別寬,似乎沒有人行道,我們一直在和車搶著走。走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小餐館。我們不熟悉地形,隻好一邊走,一邊問,問了好多人,人家都說:“餐館在好遠的地方,要走好久呀!”我們就一直這樣走了下去,直到走累了,來到了一個小市場邊上,才找到了一家小餐館。不記得那個餐館的名字了,不過現在想起來,那家餐錧應該是客家餐館吧,因為雖然我們都吃辣椒,但是餐錧裏麵做出來的菜並不算太辣,幾個菜也是客家的菜。

我們四個人,點了一個雞,一個炒豬肝,還有一個蒸排骨,一個紅燒牛肉,炒了一個四季豆,一盤青菜,還有一個湯,然後就坐在餐館裏麵一邊喝茶,一邊等上菜了。那家小餐錧的茶用白色的小瓷杯裝著,茶水的顏色綠綠的,喝在口裏,除了有家鄉綠茶的味道,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花的清香。我敢斷定,那不是咱們湖北產的綠茶。或許是一方水土隻能泡一方的茶的緣故吧,在廣東,很少人喝我們湖北的綠茶的,喝得多的是鐵觀音,還有潮汕功夫茶,我覺得廣東的水,也就泡這幾樣茶就好喝。相反,湖北的綠茶來了廣東,用廣東的水泡出來,一點也不好喝了。我們一邊喝茶,一邊聊茶經。我講我們湖北的綠茶的製作過程。那個時候知識少,也就會講實話,不過我講的實話他們卻愛聽,而且他們還時不時地插上一句話,居然還挺專業的,看起來,製作綠茶的過程,全國各地是大同小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