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十五節

決定去展順電子廠應聘了，大妹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番，最後她把目光落在我的爛襯衣上。襯衣上麵，還有幾個洞洞呢。前幾天被臨座的那個醜醜的女孩子用鉻鐵的火星子燒壞的。她問我：“你什麽時候買了一件這樣老土的衣服？“我告訴她，是從家裏出發的時候，在村口的小服裝店買的。她說：“這樣土的衣服，你也敢穿出來。明天你不能穿這件衣服出去應聘了。我去給你買一件衣服吧。”說著，我們又從凱升電子廠出發，去商業街了。走過一家非常大，非常漂亮的工廠時，大妹告訴我，那間工廠是康舒電子廠，一三八工業區最好的工廠，每個普通工人，一個月都能掙到六百多塊錢呢。一聽說是一三八工業區最好的工廠，我情不自禁地向裏麵望了望，我望見的那樓，所說是辦公大樓，外觀布置得金壁輝煌，我想：如果什麽時候，我能走進裏麵一步，該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情呀！看了第一眼，簡直不敢看第二眼了。我發現大妹也情不自禁地朝工廠裏麵望了望。她告訴我，她們一起出來的同學，還沒有一個人進了這樣好的工廠。或許，就算工廠給他們機會，四五十個人去應聘，也會有一多半會被刷下來。據說進廠要過許多道關，而不止是俗話說的過五關斬六將。工廠裏麵隨便揪一個人出來，不是中專生就是高中生呢。我進了一三八工業區以後，曾經有那麽長一段時間，也挺羨慕那個工廠的工人的，不僅工資高，各方麵的福利條件是整個一三八工業區領先的。不僅僅隻是我，在那個年代，在一三八工業區，康舒電子廠，是多少人心中的夢想啊！去年結識了一個朋友，她告訴我說，她在一三八工業區居住了多年，我馬上問她：“一三八工業區的康舒電子廠，還在嗎？”她告訴我：“還在呀！”不知道現在的康舒電子廠，是不是還像當年一樣，是許多女孩子心中的夢想？康舒電子廠確實很大，從凱升電子廠到商業街，我們要從它的正門路過。但就是正門這邊的圍牆，卻也足夠讓我們走好幾分鍾。路過了康舒電子廠，就是三洋電機廠。三洋電機廠也和康舒電子廠一樣，在當時是一三八工業區頂呱呱的工廠，那個時候，三洋也是許多女孩子心中的夢想，包括我。但是始終沒有機會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早晨我們隻是路過商業街，並沒有進店裏麵逛一下。現在，我們是專門來逛街了。工業區的一條商業街，居然比家鄉小縣城的某條商業街還要熱鬧。正是換季的時候，春裝已經下架了，各家服裝店的夏裝已經悄然上來了。新貨上市，每家店麵都非常光鮮。T恤衫，短袖衫，短裙，夏天的衣服要有盡有。天氣也好，陽光燦爛，照在身上，還有一點熱。就在這樣的一個時候，萬姥姥被妹妹帶著，進一三八工業區的服裝大觀園了。現在想起來，那條商業街確實沒有什麽好看的，那個時候的商業街，沒有安踏，沒有李寧，沒有361，更沒有阿迪和耐克。那個時候的商業街，有的隻是廉價的，當然也是質地粗劣的衣服鞋襪。在當時看來是多麽漂亮的衣服，現在想起來，全是俗得要死的地攤貨。可就是那些地攤貨，卻讓多少愛美的女孩子留連往返，據說有的女孩子，為了買一件漂亮的衣服，勒緊自己的褲腰帶呢。那個時候的我們，就像現在的八零後，九零後一樣，認定自己了喜歡的東西，就買了，全然不知道什麽叫品味。一條商業街來來去去轉了幾圈，我看看這件衣服，很漂亮；看看那件衣服，也很漂亮。雖然我的口袋裏麵還有一點錢，但是這些錢不敢亂花。大妹說給我買衣服，我也不能讓她一下子買多少件呀，她同我一樣，沒有錢。選來選去，試來試去，不知道哪一件才是最好的。在商業街轉了老半天，衣服看了不少，就是沒有買到。大妹說，你自己選花眼了，我來幫你選一件吧。於是，幫我選了一件天藍色的短袖。衣服挺便宜，才十八塊錢。那個時間的商業街，似乎價格都一樣，短袖十八塊，新潮的T烅二十，老款的T恤就便宜了，十塊錢一件。記得那件短袖的扣子是鋁製的小鈕扣，直到衣服穿舊了，肩上開始起毛了，鋁製的扣子卻還是如剛買的時候一樣亮。就是那件衣服十八塊錢的衣服，是二00一年夏天，我的當家衣服。

買了衣服，大妹說，你的頭發太亂了，該把頭發剪一剪了。說到頭發，那真的是很亂。頭年夏天的時候，村子裏麵來的收頭發的，我就把頭發賣了，也才賣了十五塊錢。現在回憶起來，那是我年輕的時候做的最荒唐的一件事情。十五塊錢，就可以把自己一頭漂亮的頭發賣了。要留一頭漂亮的長發不容易呀，最少也得三年時間。算起來，一年才值五塊錢，多不值呀，一頭漂亮的長頭發，會給我帶來多少自信，還有多少機遇呀，這是誰也算不準的事情。如果換在現在，給我一萬五千塊，我也不會賣頭發。賣頭發的時候，收頭發的人隻記得要頭發，於是我的頭就慘不忍睹了，好好的頭發，被小販子三五下就剪爛了，用家鄉話說，那頭發簡直就像狗啃的。好不容易留了大半年，頭上綁上了大大小小的發夾，才把頭發給勉強紮起來了，紮在腦後的頭發，就像燕子的尾巴。或許，一看那滿頭的發夾，就知道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鄉下小昵子。在那個以貌取人的年代，應聘的時候，說不定就真的會被人刁難。大妹說讓我剪，我就幹脆把頭發剪了吧。於是，在商業街的一條小巷子裏麵，我把頭發給剪了。五塊錢，隻包剪。理發師用一隻噴水壺朝頭上噴了一點水，三五下就把頭發剪順了，這就是五元理發，隻包剪，不包洗。這是我帶廣東以後，剪的最便宜的頭發。後來，我記得剪一個頭發，要花十五塊錢了，包剪，包洗，洗頭妹給你洗頭的時候，還會幫你按按穴位，搖搖胳膊。這是後來的事情了。

剪了頭發，整個人看上去就時髦多了。我照了照鏡子，伸手摸了摸那一頭短頭發，再瞧了瞧塑膠袋裏麵的新衣服，自信心也就有了，似乎明天的應聘誌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