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8章 第二次選擇

大門一推就開,沒上鎖。

要不是從前來過,我差點以為找錯了地方。房子裏亂得跟嘉年華會似的,鬧紛紛亂哄哄,走哪兒碰麵都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小飯廳裏叫好或抱怨的一桌正打著撲克。客廳裏的卡拉OK開得振天響,沙發早坐滿了,還有不少人站著,或聊天或端著個盤子大朵塊熙。交通最繁忙的是大飯廳,桌麵上的食物和飲料滿得沒處可塞。原本可以容納十個人的大飯桌,至少坐了十五六個人。圍成一圈,像入校的新生一樣,在挨個自我介紹姓名來曆工作興趣愛好等等。

我嫌吵,三兩步上了樓。娛樂室裏,好幾位男士圍著乒乓桌在叫嚷廝殺。連過道裏的金魚缸前也站著觀眾,用手指敲打著玻璃希望引起魚的注意。隻有二樓最角邊的家庭影院裏黑乎乎一團,我一探頭,白得晃眼。

眼前幾乎沒有一張我認識的臉,房子的主人在哪裏? 我推開後院的門,文正站在烤爐邊把熱氣騰騰的烤雞翅往大盤子裏裝。

對沒看過我寫的“黑白“一文的,有必要先介紹一下文。

文是我美國大學裏的同學,主修電腦,之後讀研究生,畢了業找工作,按步就班地走得很順。三十多歲人,在美國的大公司裏做著電腦部經理。開淩誌,穿POLO,住著三四百平米的房子。生活裏唯一缺的是人。離婚後的兩個孩子跟了前妻,在緊接著的一場貌似刻骨銘心的戀愛失敗後,沉寂了好一陣子。

現在的他麵色紅潤,穿一條淡黃色POLO恤,婚後開始發福的身材也已經恢複到大學時期的勻稱輕快。

“你不是讓我周末來吃飯的嗎?這些都是什麽人啊?你從哪裏招惹來的?”我問。

“我也不認識。我就往網上登了一則廣告,請未婚人士前來吃喝玩樂,十元一位,沒想到一下來了那麽多人。你說,十元是不是收得太少。怪我沒經驗,下次先提到二十吧。門檻高點,要不然誰都跑來了。”

看上去,文的心情愉快。趁他享受雞翅的空檔,我忍不住問,“這一段,你過得可好?”

文聽出我話裏有話,反過來勸我:“男人和你們女人不一樣。過去了,就過去了。過去的事,還老想著,有啥用。人要往前看,拓展視野,你懂嗎?”說到拓展視野的時候,他伸直了手臂從左到右劃了個圈,覆蓋了身前整整180度的範圍。

來賓中明顯的男多女少。大飯廳裏坐著一對姐妹花,旁邊的男生越聚越多。

叫她們姐妹花,不是指血緣關係,而是兩人同出同入,時時竊竊私語,粘得和一根棒棒糖上捏出的兩個糖人似的。

毫不誇張地說,兩人之中的姐姐比瓊瑤電視劇過去十年間的任何一位女主角都漂亮。烏黑的長發掩映著白到半透明的肌膚,閃著靈光的黑眼珠四下裏一轉,目光投向哪裏,哪裏的男士不由地屏氣斂息,心跳加快。

而妹妹卻別致在氣質。安靜深邃一如幽蘭海底,無論是別人遞過來的眼光還是問話,臉上一輪緋紅後就低下去不見了。所有的回答,都由旁邊的姐姐代言。

好在姐姐是個伶牙俐齒的爽快人。幾番問答,好奇的男士們便大致摸清了兩人的來曆。

姐妹倆同是四川人,來美後才認識。妹妹來美讀的是教育係的博士,姐姐拿的是陪讀簽證,老公是醫學院裏即將畢業的博士。

此言一出,暗自歎息扼腕的大有人在。等人群逐漸散去之後,尚不甘心者把更多的關心投向了妹妹。從而使得妹妹的頭更低臉更紅。

當時人太多太亂,也不知這場聚會是否成就了幾對鴛鴦。但文在事後抱怨他的電子書閱讀器不見了,肯定在派對上被人隨手給順了出去,所以之後再沒見他做過網路派對那樣的蝕本生意。其實這次也不能算全蝕,至少文在派對結束前,把姐妹花的電話都記下了,說好再有派對會通知她倆。

之後文家的派對大概每一兩周一次。班底大多是從健身房裏認識的朋友,再加上四川來的那對姐妹花,一共是九個人。除了一對走過了千山萬水的越南夫婦匡氏,其餘的都是單身,三位男士,四位女士。

男士裏最年長的是五十出頭的林,剛離異不久,曾經是文的同事。最年青的是二十四歲的楊,到現在還一臉此起彼伏的豆豆。在國內學的電腦,現在正讀著MBA。文這兩年隨著手頭客戶的積累,從大公司跳槽出來單幹。從前按年薪計算的收入變成了專業人士的按每小時收費。文和楊在健身房裏偶然的相識,很快成為了工作上的互利。文添了一位廉價的幫手,楊在沒有工卡的情況下,有了不必上稅的收入。

女士裏除了兩位姐妹花,剩下我和珍。我對這個圈子裏的男士沒有任何幻想或指望,隻對文做的家常菜感興趣,需要重點介紹的是珍。

來自東北的珍長得高頭大馬,壯實得像剛發出來的雜和麵饅頭。巨頭石油公司裏的地質工程師,精明強幹的作派和英姿颯爽的氣場可以令很多男性汗顏。珍的酒量,我沒見過底,一晚不停的酒後,從沒紅過臉。飯量自然也不小,因為她每天消耗的能量一定會數倍於常人。無論是說話和尖叫的音量,還是豐富轉折的臉部表情,甚至是一抬頭,一舉手之類的任何舉動都比任何人來得跨度大,頻率高。

做為主人的文,夾在這一老一少的男士之間,顯得格外引人矚目。但三十歲過後的男子,別人總不能明著恭維其外貌的出眾。至於房子,車子,收入等指標可以裝在肚子裏做心算,卻不方便在台麵上公開討論。但文待人和氣,對哪位小姐也不偏不倚。做菜的手藝更是一流,從白切雞的*,到酒釀圓子裏的桂花香,常常惹來女士們的感歎和表揚,“嘖,嘖。這樣的男人已經沒有了。”

小型聚會進行了沒幾次之後,我在電話裏收到一個文的要求,更確切地說,是一個不容置疑的命令。

“要是有人問起我的情況,你不要對任何人說。”

“你的情況? 你的什麽情況?”倒不是有意裝傻,但對於文突然而來的命令,我的確有點摸不著頭腦。

“不許提我有孩子的事,至少現在不能提。”

“那別人要是問呢?”

“就說你不清楚。”

文匆匆掛了電話。以前文對我還是挺客氣的,今天的事有點反常。對他孩子有興趣的人,到底會是姐妹花裏的哪個,還是熱情洋溢的珍?

在下一次聚會上,我開始留意到一些從前看不見的細節。兩姐妹被分配坐在文的兩側,珍卻坐在長桌的另一頭。我從前常會主動幫著在廚房裏做些洗碗摘菜的活,現在卻被文好言勸出了廚房。取而代之在廚房裏出現的是姐姐妹妹其中的一位和文單獨的相處。

姐姐在國內學的是生化專業,雖然不會做飯,卻會調雞尾酒。後來的聚會,她常會帶些瓶瓶罐罐來。一陣搖晃擺弄之後,餐桌上會出現酸酸甜甜加了青梅或桔子皮的酒。一雙曾經調配化學試液的纖纖玉手,如今卻麵對麵調製著令人微醺的酒,免不了讓男士們浮想連篇。

妹妹將來是要做老師的,但現在還沒畢業,文卻“教授,教授“一聲一聲地叫。頭一低,原本紅著的臉不見了,隻剩下一束馬尾翹在桌麵上。通常不說話的人有兩種可能: 肚子裏有貨色而因為害羞,話不投機或其它原因不願說。但也可能就是肚子裏空空如也,真的無話可說。至於要分辨出妹妹的肚中有沒有,進至於心裏有沒有,肯定也是很折磨人的事。

每次聚會,通常走得最早的是姐妹,再就是越南夫妻。有一回,珍去外地出差。我剛喝了紅酒不敢開車,靠在沙發上打盹,聽到了三個男人之間的一次對話。

“你到底追的是哪個? 上手了沒有?”楊對著文發問。

“好的當然是姐姐。隻可惜她是嫁了人的。”

“結了婚又怎樣?我老婆還不是一聲不出,說走就走了。現在醫生可沒有以前那麽吃香了。且不說他還沒畢業,以後是不是考得出牌照。每年一撥撥的醫學院學生出來,而醫院就那麽幾個,多少考出了牌照的,一直找不到接受的醫院。”年長的林見解和人不同。

“你們還不知道吧? 她是被她父母逼著結的婚。她對國內的工作不太滿意。剛好來美讀書多年的單身漢回國探親,一眼相中了從小街坊的她。之後通了幾次信,在雙方鄉裏鄉親的長輩催促下很快結了婚。你想啊,她要是和那書生過得快活,那她常來我們這兒幹嘛? 還老調那什麽酒,啥意思?”楊補充。

“照你們那麽說,我還是該對姐姐下工夫?”

“NO,NO。“,林急得坐正了身子。“你們年輕人不知道,上海大亨杜月笙在解放前夕,也是看不準形勢。捐款的時候,就共產黨,國民黨兩麵送錢。無論將來怎樣變天,也能站得住腳。你現在也不妨雙管齊下,怎樣也不吃虧。”

文家對過近來新開了家名叫“棕櫚“的西餐廳。文去過一次,那裏不光菜色甜點講究,環境也高雅。陽光從玻璃屋頂射入,通透青翠的棕櫚葉在微風中搖曳,讓人如同置身在異域的小島上渡假一樣悠閑。

文想,就約在這兒不錯。和女孩子出來吃飯,其實吃得就是個情調。等到周末的晚上,樂隊在耳邊一響,把喝到半醺的美人,往舞池裏一帶,事情便有了八九成的把握。

姐姐被約在周五的晚上。電話裏的她略微有些錯愕,那麽一兩秒鍾的停頓讓文很快察覺到了。文趕緊加了一句,“其實約你出來是有點事和你商量。你現在不上班也不上課,有沒有想過在網上做點小生意?做網站的事我最拿手,我們可以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生意可以一起做。“於是姐姐爽快地答應了。

妹妹被約在周六的晚上。電話裏文是這麽勸的:“知道你害羞。但將來要是了老師,上了講台,麵對比你小不了幾歲的美國學生該怎麽辦?現在有機會要多出來走走,多見見人。要不你先拿我試試,看你是不是會怯場。”妹妹在那頭支吾著嗯了一聲。

文舒了口氣,拍了拍身後的枕頭,四仰八叉地在床上躺下。“這幾年大大小小的客戶見了不知有多少。關鍵得讓對方覺得你是在為他著想,之後再提出讓對方無法拒絕的條件。女人嘛,天生要麻煩些,做什麽事還非要個出師有名的幌子。既然她們要,找來給她們也就是了。”

為了周五的晚上,文去了一趟理發店,確保鬢角上新生的白發被染成了黑色。身上的白色T恤,使他顯得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許多。出門前,文往身上噴了POLO的男士香水,對鏡子裏的影像吹了聲口哨。就憑這樣的賣相,結果隻能是攻無不克。

文特意比約定的時間早幾分鍾到達餐廳,找了角落裏的情人雙卡座坐下。正翻看裝璜精美的菜單,抬頭隻見姐姐穿了一身白裙而來,像是在森林裏穿梭的精靈一樣迷人。

不對,姐姐身邊怎麽還跟著個妹妹? 她把她帶來幹嘛?

來不及想出個應對,姐姐已經拽著妹妹的手走到了文的跟前。和往日不同的是,今天臉上泛紅的是姐姐,發白的是妹妹,兩人古怪的神情介乎激憤和悲壯之間。

“你把她和我都約到這兒來了? 一個約今天,一個約明天,對吧? 你到底什麽意思? 麻煩你當著我倆的麵解釋一下!”姐姐還沒坐下,逼人的口舌之劍已經戳到文的身上。妹妹一隻手拽著姐姐裙子的後襟,似乎想把她往後拉。

文眨了眨眼,試圖忘記美女失態後的模樣。幸好還沒上酒和茶水,不然按姐姐現在的亢奮程度,紅酒現在不潑在自己臉上,就該淋在自己的衣服上。

三十六計走為上,文鎮靜地站起身,“我沒什麽需要向你們解釋的。“說完轉身向餐廳的門口走去。

姐妹倆倒沒追上來。開車回家的路上, 文心裏一陣懊惱。雞飛蛋打,眨眼的工夫一下把兩位小姐一起給得罪光了。事先什麽都想到了,就沒想到女人的嘴會有那麽碎,連被男人約出來這麽私密的事也要一起分享。估計以後和兩個美人是無緣了,可惜嘍。

話說回來,剛才怒目圓睜,張口想教訓人的姐姐怎麽沒平時漂亮了? 是沒化妝,還是憤怒讓臉部肌肉變了形? 女人可能都這樣。和前妻沒結婚以前,她不是溫順得和綿羊似的? 前未婚妻帶到哪裏去,人人都誇她氣質好。可他們誰又見過她雷霆大怒,或是糾纏撒潑的模樣?

不愉快的記憶讓文皺了皺眉頭。文放了盤輕音樂的CD,車裏的氣氛一下輕快明亮起來。女人本就該是男人生活中美妙的音樂,是牆上一幅賞心悅目的畫,是晚餐上的一道口齒留香的甜點,帶給人的應該是快樂,而不是其它。

雖然今晚的意外,多少會讓文覺得懊惱,但他早已經不是會為了愛而惆悵黯然,或者心急如焚的初戀情人。有了上一次在女人麵前委曲求全尚且落得分手的經曆,文對戀愛的定義和功能有了新的領悟。愛隻能是他生活中的點綴,如此而已。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自由。隻有保持住自由的身份,才能在萬紫千紅中進退自如,而不賦予哪個女人對自己有管頭管腳甚至發號施令的權力。

差點結了兩次婚的文,對婚姻的裏子到底長什麽樣子,再清楚不過。男女之間一旦走進了婚姻,剩下的隻能是彼此的抱怨,相互的控製和其它一係列的麻煩。他現在需要享受的是戀愛的過程,如同田園漫步,風景需要一邊走,一邊慢慢欣賞。

姐妹從文家的聚會上消失了之後,向來豪邁的珍沒了AB女主角的壓抑,顯得比以前益發熱情。桌麵上隻要一開口,就是她的聲音,從夏威夷島上土著的生活習性,到哪裏可以買到全市最便宜的汽油,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從廚房裏往外上菜,在桌麵上分派餐具之類的活,隻要有珍在,旁人完全插不上手。

在沒出姐妹這檔子事之前,匡氏夫婦曾經想珍和林撮合在一塊,林的資質學曆和家世背景都不錯,況且珍和林都是離異後的單身。珍說話從無遮攔,“林今年多大了? 該有五十了吧? 我可沒有和五十歲人談朋友的習慣,三十歲以下的小朋友倒是交過。要是他今年七八十了,送他一程也就罷了。五十零歲,還有那麽多年活頭,可不把我下半輩子全搭進去服侍他了。”

好在當時,林不在場。嚇得匡氏夫婦對做媒的事,從此閉口不提。

幾個星期以後,傳聞已經把文和珍緊緊聯係在一起。某某撞見珍早晨六點來鍾急匆匆從文的房子裏走出來。某某證實晚餐上珍的手結結實實放置在文的西裝褲上。

平心而論,珍的外貌比起文的前任們要遜色不少。無論怎麽收拾打扮,誰都能一眼看出珍的年紀要比文大上好幾歲。況且姐妹倆一下子被文驚跑了,現在連珍也被文一同囊獲了去,引發了其它的男士之間少不了議論。

“這也太快了吧?”楊不知是崇拜還是埋怨,“ 姐妹的事穿幫這才幾天啊,文怎麽又和珍搭上了?”

“快慢不是問題,難度是文的能屈能伸。”林一語雙關地連帶著手勢比劃,兩個虎口圍成的是姐妹的纖腰一握,兩條手臂相環模仿的是珍姐的水桶一抱。

“這跟王小二賣豆腐差不多,真是一個不如一個。不過,像文那麽精力充沛的,閑著也是閑著。珍肯定也就是拿來墊底的,將來等有好的再換。”

到七月裏,文發起了一個團體旅行的計劃:去墨西哥的坎昆渡假。坎昆是加勒比海北部的一個小島。青山綠水,陽光沙灘毫不輸給夏威夷。

林說他年紀大了,不適合年輕人的活動。我手頭一個項目正忙著,不可能走得開。這一來,原來的九人小組隻剩下了五個人能去。但要享受到團體旅行的折扣,必須要六個人以上才行。況且,五是個單數,無論從房間分配或陰陽平衡的觀點上來說,都有欠缺。好在珍臨時找來了一個她新結識的女友,Mary,這樣湊成了三男三女一行,去了為期一周的墨西哥之旅。

由於我的缺席,錯過了很多精彩片段。但人多嘴雜,一會兒工夫,事無巨細,張揚得滿世界都是,擋也擋不住。比如,文在一次醉酒後,躺在酒店房間裏,連塊毯子也沒蓋就睡著了。同房的揚沒鎖門,被一群同伴闖進來。文的粉紅色Calvin Klein 內褲,還有六塊腹肌,就成為幾位女性腦海裏不可磨滅的記憶和嘴上的談資。

同樣,夏天的海灘對男性而言,最迷人的不是碧水沙灘,而是無論仰泳,自由泳,*式都在兩塊小布片下遮不住的前突後翹,遠遠高聳在海平麵之上。無論從前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在一覽無疑的沙灘上,都讓男女雙方對彼此有了充分的了解和全新的認識。

小組裏的最新成員Mary,直到大家旅行回來,我才第一次看見。Mary是來自哥倫比亞的新移民,黑,白和印第安血統在混血多代以後,很難讓人分清她的人種。文在背後介紹她的時候,一定會堅持是她是純正的白人,雖然她皮膚的顏色比組裏的每一位女士都黑。

如果對Mary的人種和是否能劃入美女之列還有待爭議,但她臉以下的部位卻肯定可以讓男性嘴裏發出”嗯,啊”的聲音。我看見Mary的濃重化妝下,依舊在臉上脖子上露出來的細紋。沒猜錯的話,她的年紀該比珍還大。

後來聽說,在墨西哥之旅中的一次重大轉折,發生在行程第三天的快艇上。

那天,大家說好要開快艇去對過的小島上玩。每艘快艇隻能坐兩個人,原訂越南夫婦一艘,楊和Mary一艘,文和珍一艘。走到海邊上了,文發現由他保管的他和珍那艘快艇的預訂收據不見了。看見一圈人圍著等,珍是火爆脾氣,朝文一頓數落,“再好好找找。到底放哪裏了嗎? 就連這麽點小事你也做不好,你還有什麽用?”

““我本來就是沒什麽用的人,那以後你離我遠點就好了。”文自從見到Mary動了心思之後,礙著珍在旁邊,展不開手腳。正不知道如何開口,對送上來的機會樂得順水推舟。能當著大夥的麵,公開和珍撇清,簡直太完美了。

在停泊快艇的碼頭邊,文對已經上了前麵那艘快艇的揚招呼,“你下來,坐後麵那艘“。說完自己跳上了Mary的那艘快艇。楊和周邊的人隻愣了一瞬,又迅速恢複了正常。

越南夫婦的那艘快艇衝在最前麵,文和Mary的那艘快艇很快從第二落到了第三。別人開的快艇是直線地橫衝直撞,文開的快艇卻是歪歪扭扭,停停走走。並且和前邊的快艇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遠到幾乎成了海平線上一個可忽略的小黑點。

落在最後的那艘遊艇比前麵兩艘晚了一個多小時才上岸,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有兩個當事人知道。

自從那天起,文在兩位女性之間的歸屬問題成了小組間最敏感也是最感興趣的課題。

珍沒有當醫生的老公,也沒有靦腆臉紅的習慣,大風大浪也見過,不會主動從小組裏退出。相反,珍對Mary的出現顯得毫不介意。人說,競爭通常發生在同類之中。但Mary非我族類,使兩個女性之間的爭鬥少了硝煙,添了很多喜劇色彩。

Mary自己不知道,她私底下經常成大家的開心果。

在美國呆久了,我們不再把美國人,或自個當做外國人。現在突然冒出一個不會說英文,身材淩厲,腦子遲鈍的外星人,沒法不樂。在美的中國人英文再破,頂多是發音不準,出個語法錯誤啥的。不像這位女士的英文程度,還在吃力地一個一個往外蹦發音古怪的生詞。

隻有文對Mary超級地耐心。某一次的聚會上,有人帶了餃子來。Mary看了不認識,得解釋清楚了,人才敢動刀叉。文是這樣解釋的:“這是Jiao Zi 。先拿一團麵粉。是麵粉,不是花,雖然兩個詞發音一樣。先往那麵粉裏加水,揉成一個圓球後再壓扁,壓成一個小圓餅。往裏加肉末,加菜。再把口封起來,放水裏煮。裏麵一咬一包水,可好吃了。不是往Jiao Zi裏加了水,而是汁,是肉汁,燒熟了,就有汁流出來了。”

文不累,旁邊聽的人可累趴下了,彼此打著眼神取樂。老林涵養再好,已經被嗓子裏的紅酒嗆了好幾回了。而珍,早連人帶椅一屁股笑到地板上去了。

就一餃子,能把人累成這樣。全靠身體語言與之溝通的文,平時都該累成啥樣了。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文的樂此不疲。

和異國女性的交往容易引起男性的好奇,尤其遇到現在那麽個尤物。隻要有男人問,而女人又不在場的情況下,文是不介意和其它男性分享他的快樂的。要不然,豈不如同錦衣夜行一樣浪費。而文對其它男士們所做的描述,最後少不得會傳到其它女士的耳朵裏。

“你見過南美洲人跳的舞嗎?那真叫HOT,HOT,HOT。 一拖一帶,整個人就是你的。見識過她,你就會體會到什麽是激情。興之所致,何時,何地都可以。和那些裝腔作勢,扭扭捏捏的中國女孩真是大不一樣。即使隻碰她一根手指頭,渾身上下哪裏都會抖,跟開足馬力的引擎一樣來勁。”

再怎麽描述,睡房裏的私密旁人隻能靠猜。但在飯桌上,無論誰說了一個全天下最冷的笑話,Mary會猛一下把頭鑽到文懷裏。可能因為語係的不同,發出的笑聲像極了”憤怒小鳥遊戲’中的主角,”哼哼呱呱”地,帶著老長的拖音,顯得誇張而曖昧。

正當大家饒有興味,靜觀事態發展的時候,文突然取消了他家的聚會。

據消息靈通人士的透露,事情源於一次“相遇“。

珍起初對來自Mary的威脅看得並不重。男人難免是有某些弱點的。對肉體的貪戀和好奇,假以時日,總會過去。文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和Mary來自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等文清醒過來的那天,珍一定會張開雙臂,如同迎接從遠方歸家的遊子一樣。

但接下來的日子裏,文絲毫沒有回頭或討饒的意思。隨著時間的推移,珍心頭的盼望,開始一點一點流失,甚至到了消磨殆盡的邊緣。

特別是最近,文越來越過分,開始公開宣揚和Mary的風流韻事,連帶著她一起成了別人的笑柄。一氣之下,珍一晚發了三個短信給文。

“沒你這樣做人的。”

“可否出來一談?”

“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無論軟硬,三個短信一同沉入海底。

珍等待文回郵的時候,越等越氣。開著車就奔著文的家去了。

還沒停穩車,珍一眼看見Mary的紅色小車停在文的房門前。怪不得沒回郵。這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難不成,他們就不再出來了。

珍再忍不下去了。坐在汽車裏電話,喇叭一起打。就不信你們縮頭烏龜一輩子再不出來了。

折騰半個小時之後,來的不是文或Mary,而是警察。說是接到投訴,有人擾亂治安。

從那以後,文把他家所在社區鐵門上的密碼給換了。新的密碼,連一個朋友也不告訴。當然派對也不能再辦了,免得遭遇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有好一段時間,大家再沒見過文和Mary。有朋友猜,說不定,他們現在已經同居了。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匡太太的一個電話,告訴我她最近遭遇到的一些麻煩。

這些天,Mary經常往她的家裏跑。也不是光找她一個人,而是文的朋友幾乎都被Mary給找遍了。一來就是眼淚鼻涕地哭,一坐半天不走。哭訴說文把她的肚子搞大了,卻不想認這個小孩。軟硬兼施地逼著她去打胎,要不然就讓Mary從文家裏搬出去,從此各走各路,再無關聯。

而Mary是天主教徒,在她看來,墮胎和殺人沒什麽兩樣。並不太有主見的Mary,在墮胎這件事上,變得比石頭還要頑固。被趕出來以後的Mary,沒有工作,也沒有住處。現借住在一同鄉的家裏。眼看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也是挺可伶的。但這是文和Mary之間的事,找我們這些外人能有什麽用。

一向愛麵子的文,被Mary在眾朋友麵前這麽一鬧,就此在健身館和從前的朋友麵前絕跡。當我在健身館的跑步機上看見楊的時候,走過去和他聊了幾句。因為工作的關係,楊還時常和文見麵。

我問他有沒有Mary的消息。

“外國女人,不是應該最開通的嗎?怎麽那麽傻帽,想不開呢。文這回也是夠倒黴的,碰到 軟硬不吃,比濕麵粉還纏人的Mary,怎麽甩也甩不開。 說什麽信天主教的不打胎,誰曉得她是為了肚子裏的孩子,還是賴上了文的身家。反正,是夠文煩的。”

這些我都知道,“後來呢?”我問。

“前一陣子,文收到法院的傳票,被Mary給告了。這事沒別人,肯定是珍。珍不是也正記恨著文嘛?逮一機會鼓動起Mary來了。要不然,憑Mary那點破英文和破智商,她能在美國搞得清東南西北?”

“文這次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他想過把工作給辭了,那不就沒有收入可以分給女方了嘛。但要打官司的節鼓眼上,突然沒工作了,說不定會讓人懷疑。也想過說中國家裏出了事,要放棄一切回去。但這裏做出那麽大一個攤子也不容易。突然全給收了,隻為了一個女人,不值。”

“官司打得怎樣?”我好奇。

“怎麽能讓Mary鬧到真去打官司呢? 文趕緊向Mary求婚去了。文還是會算賬的。你想,女方肚子都那麽大了,真和她鬧到法庭上去,孩子的贍養費是無論如何跑不掉的。贍養費是按百分比算的,文現在那麽能賺錢,一個月算下來,三千美金是少不了的。而如果真結婚,孩子一個月能用掉吃掉多少,一千總夠了吧?和Mary結婚,這招是以退為進。庭外和解後,就可以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對Mary和肚子裏的孩子來說,結婚也可能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真結婚了? 那婚禮呢,沒看見文發的請柬啊?”

“哎,這麽窩囊的事,還辦什麽婚禮呀!”

楊離開健身館的時候,回頭關照我: “全是些破事。你別說,是我跟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