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魚蒙晉江獨發

48晉江獨發

?別院裏的杜秋娘和衣躺在床上,突然之間,竟覺得渾身冰冷,漸漸陷入夢囈中。沒一會,竟是陷入夢魘中怎麽走都走不出來,想說話也說不出,她越是掙紮,越是不能動彈,直到一道溫暖附在她的手上,她方才慢慢醒過來。

一睜開眼,長安已經換回原來的麵貌,就臥在她的身邊,看著頗為疲倦。秋娘眼睛一熱,竟是落下淚來,擁著長安怎麽都不放手,手卻是狠狠地掐著長安的腰罵道:“你到哪裏去了!”

長安忽閃忽閃著眼睛,將她又摟在懷裏道:“秋娘別掐我,疼。”

再次擁抱,已經是半個月以後,長安總算明白什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二人都用了力氣抱著對方,恨不得拿根線將對方綁著,再不讓對方離開自己。

秋娘將臉埋在長安胸前,心裏酸楚到不行。手下卻不鬆勁兒,又狠狠掐了把長安,罵道:“說,你是不是早就混入那個鬼地方了!你就這麽眼睜睜看著我在那,你也不來尋我!”

“我是怕你控製不住情緒,漏了破綻。”長安齜牙,見秋娘落了淚,手忙腳亂地拿了自個兒的袖子替她擦淚,這一擦不打緊,方才他回來時沒來得及換了外衣,這會身上還帶著那個九姨娘的脂粉味,秋娘一聞頓時放下了臉,在長安身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長安哎呦了一聲,見秋娘臉色沉了下來,委屈道:“咱們險些天人永隔,費了多少心力才能在一塊兒啊,怎麽一見麵你就打我!”

“誰讓你在外頭拈花惹草!”秋娘將那袖子一丟,“你自個兒聞去!”

長安將那袖子一聞,想起九姨娘那塊肥豬肉,當下便覺得惡心,忙不迭又將回了茅草屋之後的事兒細細說與秋娘聽,隻不過,色誘九姨娘的變作了張博興,自個兒才是那個辛苦背著張元寶四處走的人。

秋娘聽到張元寶睡了九姨娘的事兒,這才想起心中惶惶不安的由來:她的身上揣著那本冊子,人人都說懷璧有罪,若是張元寶將此事宣揚出去,或者將秋娘重生的事兒說出去,隻怕秋娘往後的日子都不用安生過了,可是這東西更不能落在張元寶手裏,否則範家一家人都可能活不下去。

這幾日,她一直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將真相告訴範長安。一個人重生,若不是發生在她身上,她絕對也不會相信這世間有這種事情發生,她若說了,長安會不會信?

可是不說,倘若那該死的張元寶最終還是滋潤地活著,甚至活得更好,倘若再對長安做出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說,還是不說?

秋娘抬眼看長安,思忖了許久,終於狠狠心,閉上眼睛道:“長安,我想告訴你一個故事!”

當下,她便閉著眼睛,將上一世從嫁給元寶之後的事兒一件件是敘述了一遍,原本語氣還是平穩的,隻在說起杜老漢被張元寶氣死時,顫抖著聲音勉強說完。

自重生以來,她背負著兩世的記憶,一時要回憶前世,一時又要擔心未來,這根弦一直繃著,蹦得她透不過氣來。直到張元寶尋著她,她才發現,有些事情並不是她不說便沒有旁人知道,知道的太多,更是一種危險。

緩緩說來,那些壓力卻像尋著了宣泄口,一點點地釋放出來,至最後說完,秋娘隻覺淚流滿麵:原來上一世的事情早就這般遙遠,遙遠地她已經不想再去記起。

可是她說完,卻是忐忑,緩緩睜開了眼,卻隻見長安驚訝地定住,好半晌,卻是嘟著嘴,氣呼呼地看著她,見她睜了眼,索性扭過身去不看她。

這個反應有點出乎意料……

秋娘擦了淚,捅了捅長安道:“範長安,你嚇到啦?”

長安扭了頭,冷哼了一聲不說話。

秋娘又捅了捅範長安:“你說話呀!”

長安再次冷哼了一聲,扭了頭來看秋娘,醋意滿滿地問道:“你方才哭,是因為張元寶?”

“鬼才因為張元寶!範長安你在想什麽呢!”秋娘眉一豎,揚手便要打範長安,誰知道長安動作更快,手一揚便將她的手製住,一把將她拉到懷裏,抱著她道:“杜秋娘,我不知道你腦子裏頭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念頭,可是你記住,你這一輩子是我範長安的娘子,也隻能是我範長安的娘子。什麽張元寶,什麽張秋花,他們都已經不在你的生活裏。你若是信我,你便早該告訴我這些!你整日將這些驚惶藏在心底,你不難過麽?你不難過我都替你難過。你是我範長安的娘子,你曾經說過你不求我榮華富貴,可我更不求你能讓你腦子裏的那些對未來的驚惶替我驅吉避險!”

長安說這番話時,用了從未用過的重語氣。秋娘一時怔在他懷裏,聽到後半程時,眼裏不知不覺全是淚水,哽咽地回道:“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我隻怕旁人拿我當妖怪……”

“你就是妖怪,也是天底下頂漂亮的妖怪!”長安低聲回道,一手放開了秋娘,細細地替她抹了淚,抵著她的額頭,半晌卻也哽咽道:“秋娘,我從來不是什麽‘旁人’”。

兩人成婚後,長安日夜睡在秋娘身邊,秋娘夜裏睡得並不安慰,時常睡著睡著便會咬牙切齒喊著張元寶的名字,長安初時聽著心裏多少有些難過和疑惑,如今這般說開,長安自然是驚訝,可是聯想到平日秋娘的異常,他反倒釋然了……不管秋娘說的過去究竟是否存在,他唯一感激的是,今生秋娘還願意嫁給他。

秋娘藏在心中這麽許久的事兒總算分享與人知,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未來不管多難,總算有個人能懂她,陪著她。二人成親這麽久,這般才算是徹底的坦誠了,秋娘又是喜悅又是心酸,真是百感交集,抓著長安的手,又是狠狠咬了一口。

長安“嗷”了一聲,便聽秋娘說道:“我就怕我在做夢,看到你疼了我就放心了。”

長安仰天,淚流……開心不開心都咬他,他怎麽這般命苦?

許久未見,二人這會正是情到濃時,互相瞧著,眼裏都瞧出欲-望來,長安禁不住便要對秋娘上下其手,秋娘更是主動踮起腳尖,獻上自個兒的唇,兩人心意一致,都想好好地交一次公糧,以解多日相思旱情,那知道衣服都還沒脫呢,張博興便子門外猛咳嗽。長安摟著秋娘,嘴裏呢喃著“不要分心”,可張博興在外頭越咳越大聲,肺都要咳出來似得,長安不得已放開了秋娘,就聽到張博興低著聲頗為小心翼翼地在外頭嚷道:“長安,範丞相派了人來接你們回家!”

二人對視了一眼,長安這才想起來,他家老爺子在家可能等得可能要急出火來了,忙帶著秋娘收拾了一番,同範老太太匆匆告了別,往家裏趕。

秋娘回府前心裏多少有些忐忑,從前安平村有個婦人被山賊擼了去,即便後來救回來了,那家的人隻說那婦人已是不貞,一紙休書便將那婦人給棄了,那婦人百口莫辯,一狠心,三尺白綾送了自己的命。

秋娘當時還替那個婦人不值,可如今自己也遭遇這種情形,縱然長安相信她,她還是打心底裏不安。若是李氏或者右相一人疑心她,她往後的日子,可如何過下去。

誰知回了府,範仲良當著眾人的麵,不過是莫名其妙地寬慰了她幾句,隻說辛苦她了,留下了長安,便讓她退下了,秋娘一頭霧水地回了院子,過不久,姚氏笑嘻嘻地過了來,將她拉到一旁道:“嫂子,你可真是不仗義!”

“啊?”秋娘怔住了。

姚氏笑道:“你一個人去了觀音廟祈福,也不帶上我。匆匆忙忙地走,竟是連我都瞞住了。”

姚氏有絮絮叨叨說了一些,秋娘才知道,當日她被擄走時,內宅裏的人京師全然不知,長安將一切打點地清清楚楚,李氏和姚氏隻當是秋娘是去觀音廟求子去了,李氏原本有些不滿秋娘不告而別,在範仲良麵前嘮叨了幾句,範仲良駁道:“你一直嫌棄秋娘出身低,又沒有子嗣,這會秋娘重視子嗣了,你又嫌棄她禮數不足,你還有完沒完!”李氏幹脆便閉了嘴。

秋娘總算鬆了一口氣,同姚氏閑聊了兩句,姚氏起身說要照顧範子鈺便離開了,秋娘隻等著長安回來。

等長安一進門,長安見她麵色不安,知她是擔憂範仲良的態度,笑笑說道:“爹這幾日比我還著急你,你別擔心,爹心裏頭可喜歡你,方才他還特意讓廚房熬了些安神茶讓我帶來給你定定驚。”

有如此開明的公爹,也是自個兒修來的福氣,秋娘總算定了神,挽著長安坐下,從懷裏掏出了那本冊子。

方才秋娘獨自坐在屋中,便將那冊子看了又看,既是開誠布公告訴了長安,她就沒想著要瞞著長安這個冊子的存在。

她將張元寶何處得到這個冊子,抓她的目的,還有那個傻書生的事兒細細說了,誰知道長安不過閑閑翻了兩頁,秋娘還沒來得及反應,長安反手便將那書直接丟進了火盆裏。

秋娘一時瞠目結舌,他娘的,人家張元寶為了這本書壞事做盡,他倒好,暴殄天物不說,這可是她拚著自己的貞潔和性命拿回來的!

她忙要過去搶那書,長安卻是抓著她不讓她動,抬了頭蹙眉道:“杜秋娘,放手!”

杜秋娘——但凡長安喚出秋娘的全名,秋娘便覺長安氣場強大,容不得她半個“不”字,真是風水輪流轉了!秋娘一時不敢動彈,卻是不舍地瞄著那冊子,嚷道:“範長安,你知不知道全大齊有多少人想要這本書!”

“我們要這書有什麽用!”長安拉住秋娘,直視她道:“天下人都想要,我們拿著便多一分危險,不若燒……”

這“燒”字還沒說完,夫妻兩眼睛俱是一亮,在彼此的眼中,竟然看到了同樣的興奮。

“這書燒不得!”秋娘低聲道。

“是,若是燒了,左相隻怕要找咱們麻煩。”長安壓抑著興奮道。

“若是一件事兒隻讓一個人知道,那是秘密……”秋娘低聲吟哦道,誰知長安竟是順口接下去道:“若是全天下都知道了,誰還敢說他是秘密!”

夫妻兩竟是一拍即合,一個損人卻利己的陰謀,就此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