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九
初識(九)
寧真忍著頭疼,去衝了個澡才舒服了些。穿著珊瑚絨睡衣,打開空調,坐在桌邊開始寫季度總結。她今晚是真的喝多了,好在吐了幾次,除了異常的清醒和頭疼外,倒不影響她繼續工作。
鬱嘉平也隨後去衝了澡,靠在她的床上捧著電腦忙碌,倒是頗有些歲月靜好的味道。當然,排除兩人勢同水火的關係的話。
鬱嘉平忙完的時候已是淩晨了,他還是按捺不住的朝她看了過去。她雙手捧著熱牛奶,兩隻腳都搭在椅子上,整個人呈現蜷縮的姿態窩著,目光直直的看著屏幕思索。她的臉上酒後的嫣紅還未褪盡,眼睛裏麵都是絲絲縷縷的血絲,她押了口牛奶,又開始繼續敲字。整個屋裏都是劈裏啪啦的鍵盤敲擊聲。
鬱嘉平也是扛不住睡意了,便睡了過去。她一直忙到淩晨四點,直到把兩位銷售經理的總結都寫好了,才歎息了一聲靠在了椅子上闔上了眼睛。
鬱嘉平依然在廚房裏的聲響中醒來的,她照例已經在忙活早飯了。她穿著黑色的風衣,這款風衣很束腰,把她的腰更是襯的不堪一握。而她的臉上已經一點血色都沒有,眼睛裏麵不隻有血絲,眼下也有了圈青黑。吃早飯的時候,他狀似無意的說道:“女孩子不要熬太晚。”
她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看到他的眼神分明是很認真,這樣的他倒是讓她詫異的。不管怎麽說昨晚他在最關鍵的時候還是忍住了,他也並不是很無賴。她難得的跟他說了句:“工作所需,等忙過這陣可能會好些。”
她的聲音裏麵透著疲憊,連續兩晚靠在椅子上入眠,哪睡得好?她的手不自覺的揉上了脖頸,他的眼神斂了一下,貌似隨意的說道:“你晚上可以睡床上的——你放心,我還不至於這麽饑渴——若我真想,你也跑不掉吧——”
她的臉騰的紅了起來,放下了筷子,便沒有繼續吃下去的興致。她匆匆忙忙的去穿鞋準備上班。開門要走的時候,他叫住了她:“寧真——”
她轉過臉,隻見一身西裝衣冠楚楚的他說不出的瀟灑倜儻,他勾起了唇角:“寧真,許斌能讓你心甘情願,我也可以。”
她進辦公室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的看著她。她知道都是昨晚惹的禍,卻不置一詞。
已經有人開口了:“原來寧真的酒量這麽好啊,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咦?寧真,昨晚沒睡好嗎,都快成熊貓眼了——”這話,分明是話中有話。
駱高恒的臉色已經明顯的難看起來。她徑自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用慣常的語氣說道:“駱哥,姚哥,你們的總結我都寫好了,我現在就發給你們,你們自己修改下吧——”
所有人都怔住了,駱高恒幾乎是有那麽些雀躍的:“寧真,這麽快?你昨晚忙到幾點了?”
“差不多淩晨四點吧——”她隨意的說道。然後便開始工作。她強打著精神,卻在做文案工作的時候,迷迷糊糊的打起瞌睡來。流年不利的結果就是,今天有一車貨要過來,她接到貨運公司的電話的時候,真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她認命的拿著小推車,下去搬貨。他們的貨都是很重的那種,一箱子看起來很小,至少有二十公斤這樣。她把供應商的送貨單打印出來,整整兩張的貨物清單,讓她禁不住哆嗦。她前腳才下了樓,駱高恒便隨後跟了出來。
貨車司機大嗓門的說道:“小姑娘,怎麽今天隻有你一個人來,今天貨可不少啊,你一個人肯定不行的——”正在這時,駱高恒走了過來,“寧真,我來就行了——”
她也沒有拒絕,她今天真的很累,累的幾乎站不穩的感覺。駱高恒把貨搬下來碼在小推車上,她心不在焉的拽著小推車,在電梯口等電梯。她背靠在小推車上,腳就擱在車沿前。
三部電梯有兩部在搶修,很快這個唯一的電梯口前就擠了不少人。正在這時,終於盼到電梯門開,她拽著小推車就要進門,後麵一個人就匆匆忙忙的撞上了她的小推車,承重有兩百多斤的推車的車沿就狠狠的磕上了她的腳後跟。她立刻痛的蹲了下來,嘴唇已經抖的說不出話來。
那個撞上她的人也不好意思了,汗顏的一個勁的道歉:“小姑娘,真是對不起,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包紮一下。”她痛的已經說不出話來,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眼眶隱隱有淚。最後,她勉力說道:“沒事,也是我自己沒注意——”
在這個公司上班的人,哪個沒被磕上個一兩回?這拉貨的小推車一裝就是兩百多斤,拽著走的時候,腳就在車沿前,稍一不注意,推車沒拽穩一旦前傾的話,就會磕上腳後跟,車沿如刀一樣刮在腳後跟上。而她經這人一撞,重力衝擊,車沿重重的刮上來,簡直就像一把刀砍上來,不用想,腳後跟鐵定刮掉了一塊皮。
她無暇多想,還有一大車貨在等著她。她一瘸一拐忍著痛,在駱高恒的幫助下,總算把貨全部搬上了公司。駱高恒眉頭一皺:“寧真,你腳怎麽了?”
“沒事,就是被磕了一下——疼一下就好了——”她拿起送貨單仔細的點著貨,然後打開包裝換上自己公司的標簽。一車貨整整碼了公司的半麵牆,等她好不容易忙完已經就要下班了。忙碌的時候,腳痛反而讓她更清醒一些,這一忙完,她的腳已經痛的站不住。她從不會把別人麵前示弱,於是就這樣硬撐著回了家。
鬱嘉平拒絕了晚上的應酬,一忙完就回了她的四十平米地。他閑閑的站在陽台上,不自覺的看表,這也到了下班的時候了。當她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不知為何他的心頭湧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的唇角還沒來得及揚起,臉色便難看起來。她是一瘸一拐的在樓下龜速走著。
他徑自回了屋,佯裝在電腦前伏案。她開門看見他坐在床上用電腦,明顯的驚愕了一下。他頭都沒抬一下。她打開桌子最下麵的抽屜,從裏麵拿出酒精、紅藥水、棉簽和紗布。
她咬著牙,坐在凳子上,把褲腳卷上來,就要脫去襪子,白襪子後麵已經是一大片血跡,血跡已經幹了跟襪子沾在一起,她皺著眉頭,心裏也微微顫抖起來。他的眉頭蹙了一下,說道:“寧真,我送你去醫院——”
她抬眼看他,她的整張臉都是煞白的,原本波光粼粼的雙眼濕漉漉的,淚水搖搖欲墜,滿眼的血絲,看起來好不可憐。她卻扯出一個與往常無異的笑容:“沒事,不過擦了塊皮罷了,哪有那麽嬌氣——”
他清晰的感覺自己的心震動了一下。
她咬著唇,閉上眼,一手飛快的把襪子扯下來,淚水刷了一下掉了下來,嘴唇抖在哆嗦。她用棉簽沾上酒精,抹上猙獰的傷口。腳後跟硬是被推車沿割出了一道很深的溝,擦掉的一層皮連著襪子被扯了下來,血液開始絲絲滲出。當酒精燒上去,她已經感覺自己痛的沒了知覺。他沉默的看她擦好傷口,塗上紅藥水,然後包紮起來。整個動作做完,她疲憊的靠在椅子上。
她隻說了一句話:“麻煩你把空調開一下。”她疲憊的睡了過去。她隻是太累了,可是她還有好多的事要做。半個小時後她便醒來了。她做了晚飯,吃過飯繼續伏案寫總結。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電話過來了。是許氏工廠的業務員小張,之前她還未與許斌聯係之前都是小張負責她的業務。
她的臉上晦暗了一下,隨即爽朗的笑道:“小張,有事嗎?”
“寧真,關於工作上的交接事情,因為許經理最近很忙,以後你有什麽問題直接找我好了——”小張熱情的說道。
許斌就這麽想跟她劃清界限嗎?她的心抖了一下,不該說的話也脫口而出:“你們許經理都忙到這個份上了嗎,我怎麽說也是你們的客戶,他不想負責我的事宜也該親口跟我說吧——”
小張訕笑著:“寧真你別生氣,實話告訴你吧,許經理忙著終身大事呢——所以呢,你也別生氣哈,客戶這邊我們都是一視同仁的,你這邊的工作我保管做得妥妥帖帖。”
她豈會不知道他忙什麽,她的心裏湧上難言的悲涼,就算是告別,他就不能給她點時間,就不能哄哄她嗎,她麻木的掛了電話。她好想他,她騙不了自己,她早晚都能瘋掉。
鬱嘉平剛好在洗手間裏,她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她撥通了許斌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多聲,許斌才接的。他的聲音依然這麽好聽,他說:“寧真,你想我了吧——”
他很確定,她已經淚流滿麵。她佯裝無所謂的笑道:“許大少爺太高估自己了吧——不過是一夜情罷了,我早就忘了——希望許大少爺也忘了才好——”
許斌無奈的聲音傳了過來:“寧真,你這樣我很擔心,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她笑的更歡:“許大少爺,我怎麽可能過得不好?不管怎麽樣,那一晚還是要感謝你——”
“寧真,我知道你想我了,寧真我都感覺得到,寧真我一直感覺我們認識很久了,寧真,有些話,我這輩子是沒機會說了——”
她的手都在抖,這就是許斌,無論她再怎麽偽裝,他就是直指她的心,他繼續說道:“寧真,我也想你了,像你想我一樣的想你,寧真,我想念你的身體,你走後我每晚都仿佛能感覺到你就在身邊,這幾天我抽了很多的煙。寧真,我本就不是一個好人,是我配不上你——寧真,如果遇到好的男人就嫁了吧——”
她蜷縮在椅子上,哽咽著說道:“許斌,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了——許斌,你說我該怎麽辦,我明知你不屬於我,明知我們不合適,可是我該怎麽忘記你——許斌,我舍不得忘記你——許斌,我很清醒,可是我反而覺得那些瘋狂的人才是最快活的——許斌,我需要你,可是我們回不到過去了,連知己都做不成了——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道別——”
“寧真,以後我會去蘇州看你的,不要哭,好嗎?”
“許斌,你什麽時候能來看我呢?你都要結婚了——”
“傻瓜,結婚不過是一紙婚書罷了,以後我們總有機會在一起的——傻瓜,這世上誰會隻忠誠於一個人——”
“許斌,你說我們這叫什麽?偷情嗎?你以前不是說婚姻是責任,你會忠誠於婚姻嗎?”
“傻瓜,我的心會忠誠於婚姻,但是我的身,會給你——”
“不,不,許斌,我要你的心,我要你的心啊——”
“傻瓜,我告訴過你,我已經無法愛人了——如果你早出現幾年,我會娶你——”
“許斌,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她掛斷電話,淚眼朦朧中,感覺自己連路都沒有。她忘不了他,放不下他,誰能告訴她,她該怎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