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簡哥。”
簡喬南怔了怔,那聲音太微弱,幾乎讓人以為是自己出現的錯覺,可是不是,他又聽到了一次。
“簡哥。”
簡喬南一點點抬起頭,正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
他應該覺得高興,應該笑,或者喜極而泣也行,可是事實上,他隻是那樣愣愣地看著她,一動不能動,直到她輕輕地說了句“簡哥我疼……你快下來。”
簡喬南如夢初醒,立即鬆開她,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身體前傾著,一隻手還緊緊握著她的一隻手。
“小小。”他扯了幾下嘴角,又哭又笑的,“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淩小小眼神有點呆,那樣傻傻地看了他一會兒之後,忽然無聲地落下淚來。
簡喬南嚇壞了,忙伸手幫她抹眼淚,“小小,你怎麽了?”
淩小小隻是那樣看著他,一動不動,就好像想將他裝進心裏去一樣,然後忽然哭出聲來。
“我試過了,沒有用,我做不到。”
她太過激動,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扯到了傷口,痛得皺起了眉頭,可是眼淚卻流得更凶了。
簡喬南心疼地一直摸她的頭發和臉,軟聲哄著她,“你不要哭啊……小心傷口……小小。”
淩小小一隻手軟軟地搭到他的手上,指尖扣著他的手背,“簡哥……”她一字一字說的緩慢,卻極是清晰,“鍾以晴以前曾經打過電話給我,她說,她就算和再多男人上過床,你還是一樣愛她,還說我在床上像塊木頭一樣,所以你才不喜歡我……”
她停了一下,緊緊地抿了下嘴唇,然後用那種無能為力到接近絕望的神色看著他,“我試過了,簡哥。他們抓住我時,我試過不反抗……可是我實在受不了,讓他們碰我……我還試過了,在床上主動一點……可是好像也沒有用,你還是不喜歡。”
她的眼裏蓄滿了淚水,既不甘,更不解,“簡哥,你告訴我,要我怎麽做,你才會喜歡上我……”她忽然別過臉,帶著哭音低低地說了一句“哪怕隻是一點點都行。”
簡喬南完全驚呆了。
這天下間,有哪個正常的男人喜歡自己的妻子被很多人碰過?他和鍾以晴在一起時,鍾以晴的確曾經向他暗示過她有過那種經曆,可是畢竟是成年人了,那些事又是他們在一起之前的事,他即使覺得遺憾,可是也完全可以理解並接受。退一步說,他自己也不是毫無經驗了,肯定不可能再苛求她。
這在他看來是一個男人的基本素養,怎麽成了鍾以晴拿來向淩小小炫耀的資本?
還有這個傻丫頭怎麽這麽傻,竟然當真了,以為他喜歡經驗豐富的人?難怪這段時間她總是那麽主動。
可是她就算在床上再生澀,他也不可能討厭她的啊?
“我沒有討厭你啊,小小。”他掰過她的臉,在她嘴唇上親了親,“你隻有過我一個人,我高興都來不及……你在床上是很害羞,可是我很喜歡啊……”他捧著她的臉,極其認真的看著她,“小小,我喜歡你……我這段時間不主動碰你,隻是因為……因為……”他小了聲,豁出去一般,“我以為你在恨我,我不想勉強你。”
淩小小怔怔地看著他,然後忽然在他懷裏崩潰一般哭了起來。
“簡哥,我是恨你……我就是在恨你。鍾以晴跟我說過你們在床上的那些事,我每次想到就心如刀割……我不騙你,我真的想過跟其他人上床來報複你,真的想過……”她一隻手用力在他背上捶打著,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怨恨借此發泄出來。
她從來沒有在他麵前表現過這麽明顯的情緒,可是簡喬南卻隻覺得高興。他寧願她像這樣向他發火,把對他的不滿發泄出來。
“可是……”她停了手,神色間有種說不出悲涼,“可是就在那些人想碰我時,我才發現,我再恨你,也隻願意你一個人碰我……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他們碰我。”她呆呆地看著他,眼淚一顆顆從眼角滾出來,滲到他的指間,“簡哥,怎麽辦?我隻想你一個人碰我……我這輩子隻想要你一個……你不要我了,我怎麽辦?”她閉上了眼睛,好像承受不住那種痛苦,哀聲道,“你為什麽要愛上別人……為什麽不要我了……為什麽啊?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簡喬南也流下淚來。
就在剛才,他聽到了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動聽的情話。
他知道淩小小以前很愛他,也猜出淩小小現在在恨著他,可是他沒有想到,淩小小對他的愛超過了恨。
淩小小揪著他的衣服,一聲聲地質問他,“為什麽啊,簡哥?為什麽……我清清白白地跟了你……還是比不上鍾以晴?連佑嘉,你都不想要。你為什麽不喜歡我……你要我怎麽做……才肯喜歡我一點點,喜歡佑嘉一點點……簡哥……”她的聲音小了下去,揪著他衣服的手一點點鬆開來,簡喬南最後聽到的她低低地說了句“我恨你”。
簡喬南將臉埋到她的頸間。
他知道,小小的確在恨著他,可是他現在更清楚的是,小小更愛他。
“小小,”他的嘴唇貼著她的脖頸,“我愛你……小小,我愛你……在新年的第一天,我就偷偷對你說過了……還有,我沒有和鍾以晴上過床,我也隻是你一個人的。”
淩小小已經陷入了半昏迷,可是還是聽到了他這句話。
她在心中冷笑。
沒上過床?
演戲給誰看呢?
真當她是以前那個傻子淩小小呢?
淩小小躺了幾天,母乳回去了不少,雖然孩子已經有了兩個很可靠的奶娘,可是淩小小卻固執地要繼續母乳下去,所以又是一通折騰。
她對簡佑嘉有種不太明顯卻固執的占有欲。
她被綁架的事在媒體方麵被控製的很好,即使那天動了那麽大的陣仗,也沒有一絲消息外泄。但一些親近的人當然還是瞞不住的。
等到她能下床時,該來看她的人差不多都來了。
淩小小感到慶幸的是,喬伊和孫妍兩個正好是一起來的。
這兩個都是真心對她好而她特別害怕見到的人,兩個一起來,礙於有個第三方在場,反倒讓她少費不少精力。
至於阿姨,當然是免不了要她好好地一番寬慰,才讓她真正放心下來。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在淩小小也覺得很累的時候,她的世界終於安靜下來。
至於鍾以晴方麵,她根本不擔心,現在的她,隻要看著簡喬南將她送進監獄就行了。
而鍾母的一切,她的主治醫生每半天都會向她匯報一下。
淩小小一邊喂著簡佑嘉,一邊淺淺地笑著。
這就是金錢的魅力,難怪那麽多人爭破頭也要獲得大量的財富。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了簡佑嘉的小腳上,淩小小用手去摸他的小腳,隔著襪子也能感覺裏麵軟軟的,肉嘟嘟的。
這孩子長得真好。
她淺笑著,看著自己的手在他小腳上的投影,不知怎麽的就想到小時候做的影子戲,於是一時興起,擺了個孔雀的造型,然後是一隻小狗。
她動了動手,小狗的頭也向上仰了仰,淩小小無意識地“汪”了一下,就像她小時候做過的那樣。
那一聲“汪”忽然將她驚醒,臉上的笑一點點冷了下來。
她不是狗。
她是狗都不如。
懷裏的簡佑嘉吃得正香,忽然聽到媽媽的那一聲,一下子抬起頭來,剛剛冒出頭的小牙齒還重重地在小飯碗上磕了一下。
胸部的那點痛將淩小小的注意力拉到孩子身上,她看到他那樣水汪汪地大眼睛,安靜地注視著她,幹淨地像最晴朗的天空。
淩小小低下頭,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低低地叫了他一句,“小寶貝。”
阿姨從洗手間裏出來,看到他們就笑了,“小少爺真是能吃,小小,該正式給他加輔食了。”
淩小小“噢”了一聲,感覺自己的心被緊緊地扯了一下。
她的佑嘉,也終於到了不用全心全意依靠她的時候了嗎?
不過這是應該的。
他是男孩子,總有一天要靠自己獨立支撐起一個世界。
而她,會幫他得到屬於他的一切。
這是她決定將他帶到這個人世間就背負的責任。
他隻有她,從一開始,這個孩子所能依靠的,不過隻是她這個媽媽而已。
這一點,在她聽到簡喬南對鍾以晴說的那句話時,就徹底的明白了。
簡喬南不愛這個孩子,他一心想要的隻是他和鍾以晴的孩子。而對於簡伯年和簡太太來說,隻要是簡喬南的孩子,就都是他們的孫子,和這個孩子的媽媽是誰根本沒有關係。
甚至可以說,因為簡喬南的關係,他們總有一天會接受鍾以晴。
那麽,當簡喬南和鍾以晴的孩子生下來以後,淩小小的孩子怎麽辦?
她執意將他帶到這個世上,難道就是要眼睜睜地看著他一無所有,眼睜睜地看著他受苦?
怎麽對她她已經不在乎了,可是這個孩子,他那麽小,那麽無辜,什麽都不知道,誰都沒有傷害過,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這個孩子,能依靠的,隻有她這個沒有用的母親了。
所以,她在手腕上狠狠地劃了那一下。
反正她已經一無所有了,最壞的,不過隻是再失去她和孩子的兩條命--沒有誰真正放在心上的兩條命。
她終於探得了簡伯年的底線,也終於探得她和這個孩子在簡伯年心中的份量,以及簡喬南和鍾以晴在簡伯年心中的份量。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她多麽幸運,在婚前就已經猜出簡伯年已經開始放棄簡喬南了。
這一場豪賭,她險勝!
第二天黃昏時,淩小小一個人站在窗口看夕陽。
醫院始終不是個吉利的地方,她並不喜歡她的佑嘉長時間呆在這裏,所以現在他跟著阿姨回家了。
在此之前,簡喬南已經給了她電話,正在下班趕過來的路上。
鍾母的主治醫生敲門進來,站在門邊對她說“簡太太,那位老太太可能快不行了。”
淩小小全身一下子緊繃起來,她現在是那種因為太過於緊張某件事,反而無法一時做出適當的反應。
“你說……什麽?誰不行了?”她一點點地轉過身,黃昏時的陽光隔著窗玻璃在她的側臉上鍍上一點金黃色的光暈,半明半暗的光影裏,她的臉色有點看不分明。
“那位老太太應該撐不了多久了。”那個人很平靜地說。在這個看慣了生離死別的地方,人好像都會變得要麻木幾分。
淩小小倚到窗口邊的牆壁上,心中並沒有她期待了很久的那種喜悅,反而是一片空茫茫的虛無,“簡先生知道沒有?”
那個人點了點頭。
“張院長下班前來看了一下,我聽到他跟簡先生通了電話。”
淩小小忽然動了起來。
“馬上讓那些醫護人員走開。”她冷冷地吩咐那個人,一邊快速地向外麵跑,“還有,幫我拖住簡先生。”
安靜地icu裏,隻有那些儀器發出的輕微的響聲。
她期待了那麽久的會麵終於變成了現實。
淩小小一步步走過去,走近她,然後站在她的病床邊。
她在這時,想到了去年,她推開了那扇病房的門,然後看到了一張酷似自己的臉--那是她的媽媽。
而現在這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