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竹外桃花18
第七十八章 竹外桃花18
整個寧氏的車隊浩浩蕩蕩到達墓園時,雨忽然停了。
徐宮堯下車,給可安拉開了車門。
幾乎同時,身後的十幾輛轎車,齊刷刷地打開了車門。
前來送葬的,都是寧家親眷或者寧氏高管。
可安走在最前頭。黑色的裙子將她的身形勾勒的更加纖瘦,她好像是隱匿在這天地間的墨痕,隨時會消失。
墓園的工作人員,早已等候多時償。
徐宮堯把預約落葬的通知書交給了工作人員。一切都準備就緒之後,送葬的隊伍整整齊齊地列在墓穴前,低頭默哀。
落葬儀式正式開始,可安手捧著寧容成的骨灰,卻立在原地,久久不動。
她的黑發隨風起又隨風落,美得有點荒蕪。
周圍一片肅穆,沒有人敢催促,也沒有人敢挪步。
徐宮堯看著她,等著她。
時間一分一秒的在過去,她的世界,卻像是被定了格。
送葬的隊伍裏開始傳來哭聲,隱隱綽綽的,像是幻覺,卻又真實存在。那哭聲漸漸由點,連成了片。
終是有人不忍心的,如此簡簡單單的把他送走。
這樣年輕蓬勃的一條生命,這樣如詩如酒的一個男人。
可安的眉角動了動。
徐宮堯的心弦都繃緊了。這個女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眼神去注視她,才能藏住胸腔裏洶湧的心疼。
她上前了一步,接著緩緩地抬手,掀開了蓋著骨灰盒的那塊紅色絨布。
所有人都看著她。
她又停住了。她的目光,安靜的沉痛的,落在寧容成的骨灰盒上,就像是看著寧容成本人一樣。
“哥,我們來生見。”她開口,嗓子啞得不像她本人。
說完這句話,她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吻寧容成的骨灰盒。
徐宮堯抬手擠了擠眼窩,他的眼角,也有了幾分濕潤。
天空的黑雲,又湧到了一起。
大雨,隨時會再次落下。
她終於不再猶豫不再留戀,親手將寧容成的骨灰盒放入了墓穴。
封穴蓋頂,落葬完成。
在場的很多女士都開始慟哭,但可安依舊很沉靜,她在墓碑前放了一束白菊,俯身跪下。
“咚,咚,咚。”
三個響頭,磕得又重又狠,似要磕出血來。
徐宮堯上前扶她,她揮了揮手。
“徐特助,讓大家都走吧,你留下。”
“是。”
徐宮堯轉身,對著隊伍裏的寧正陽點了點頭,寧正陽會意,開始謝客清場。
偌大的墓園,很快就空空蕩蕩的,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可安跪著,徐宮堯在她身後站著。
“徐特助。”
“是。”
“你說,恢複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會突然抽搐離世?”
“醫生說……”
“我不要聽醫生說,我要聽你說。”可安仰頭看著徐宮堯,她的眼底一片血紅:“你說,我哥是被人害死的,對不對?”
徐宮堯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但是寧總,我們沒有證據。”
“等驗屍結果出來,就有了。”她冷靜地可怕。
徐宮堯蹲下來,和她平視:“你想怎麽做?”
可安看著墓碑上寧容成的笑臉,抿緊了唇。
寧容成剛剛去世,海城上下就對寧氏內部管理調整的問題大肆報道,這樣的報道,是不是人為,一看便知。
她從前可以裝傻充愣,不聞不問,但現在,她明白了,一味退讓並不能換來餘生安穩。
最愛她的人被害死了,若她繼續軟弱,她也得死。
“徐特助,你之前說過,我不爭,你也不爭。那現在,如果我想爭了呢?”
徐宮堯側了側身。
他看到,她的眼裏,有對他的信任。這種信任,超越了任何情感,讓他感動,讓他沉淪。
“慷慨赴死,在所不辭。”
言澤舟從檢察院出來,門衛遠遠衝他行了個禮。
越野車開出了大門,他剛剛想要轉彎,一抬眸卻看到馬路對麵的香樟樹下,有一個人等著。
那人新剪了頭發,隻短到耳廓的發弧,恰到好處地修飾了她精巧的臉型。她穿了純白的裙子,站在綠蔭底下,裙擺飛揚,潔淨美好。
是寧可安。
已有整整半個月未見的寧可安。
言澤舟狠狠地踩下了刹車,他不顧自己的車正堵在路口,關門衝進車流。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綠化帶和欄杆,被他利落地躍過。
他終於站到了她的麵前。
“好久不見。”可安衝他微微一笑。
言澤舟沉默地看著她。
她瘦了,瘦的那麽明顯。她不快樂,因為她笑著,眼裏也沒有光。
言澤舟本該有很多話要對她說的,可是想了想,卻什麽都沒有說。
“你怎麽過來了?”
“想和你吃個飯。”
她還是直截了當的樣子,他忽然放心了,轉念又覺得更擔心。
“等我一下,我去開車。”
“沒事,我和你一起去。”她說著,也跳進了車流,學著他剛才朝她跑過來的樣子,翻過欄杆,跳過綠化帶。
言澤舟跟在她身後,看著都捏把汗。
穿著裙子也敢如此亂來的,大概整個海城也就她一個。
他隻得小心翼翼地跟著,護著。
上了車,她自覺地綁好了安全帶。
“想去哪裏吃飯?”言澤舟問。
“去哪裏都沒有關係。我隻想要一個包廂,能和你安靜地說會兒話。”她的眼神和她的裙子一樣,純粹得纖塵不染。
言澤舟點頭。
他把車開到了檢察院附近的一家西餐廳,餐廳的裝潢風格高雅整潔,情調格調都不錯。
言澤舟要了二樓的一個包廂。
可安上了樓才發現,這竟是個情侶包廂。她站在門口盯著門牌上的“情侶”二字出了神。
跟在她身後的言澤舟清清嗓子,解釋說:“隻剩下這樣的包廂了。”
不知是真是假。
可安笑了一下,推門進去。
包間不大,但環境特別好。從窗戶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海城著名的佳夜江。這條江的夜景,美得讓人心馳神往。
“這頓得我請。”可安先開口。
正在給她倒水的言澤舟頓了頓:“分什麽你我。”
“要分的,就當是我對不住你,那天,我不該不聲不響地離開放你鴿子的。”
“我理解。”
“謝謝。”她很客氣。
這種客氣,讓他感覺到了莫名的疏離。
“最近,還好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雖然,他已經從正陽那裏,了解了她全部的近況。但是,此刻她在眼前,他還是想親口問一問,她還好嗎?
“不好。”她坦白地答。
她的誠實,讓言澤舟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繞過桌沿,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溫柔地抱住了她的腦袋。
可安沒動,鼻間熟悉的皂角香,讓她安心。
“節哀順變。”他的嗓音沉沉的。
可安輕輕地點了點頭,推開了他。
“別這樣,服務員要進來上菜了。”
“沒關係,這是情侶包廂。”他很認真地回答。
可安笑了。
她比他想象的,笑得更多。
但這種笑容,真的不一樣了。從前,她無論怎麽笑,都是生機勃勃的。但現在,這種笑容裏多參雜著一種複雜的情緒。
服務員果然敲門進來上菜了,上菜的間隙,言澤舟一直看著她,但是,她卻一直在走神。
“新發型很好看。”他難得主動誇她。
可安眨了眨眼。
“嗯,我知道。漂亮的人換個發型,不過就是換了一種漂亮法。”
這下輪到言澤舟笑了。
氣氛忽而輕鬆起來。
言澤舟給她切好了牛排,推過去。
“你今天對我真好。”可安低頭看著盤子。
“我以前對你不好?”
“嗯。”
“那我檢討。”
可安握著刀叉,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睛。
“不用檢討。本來就是我死纏爛打的追著你。你對我已經足夠容忍了。”她叉了一塊牛排放進嘴裏,慢慢地咀嚼著。
言澤舟總覺得她還有下文。
果然,她咽下去之後,又開口。
“前段時間給你造成了很多困擾,我很抱歉。我想,你應該在五年前就知道了吧,我是這樣的人。”
“什麽樣的人?”
他的眸光深了下去,好像,他已經知道了,她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麽。
“三分鍾熱度,說風就是雨,厚臉皮……“
“我知道。”他打斷了她,語氣已經變重。
可安苦苦地勾起了嘴角:“那這樣的人,應該沒什麽重要,忽然不見,也不會覺得可惜,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