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竹外桃花19

第七十九章 竹外桃花19

言澤舟擱落了手裏的刀叉,他的眼底起了慍色。

包間裏瞬間靜了下來,佳夜江上有遊輪駛過,傳來長長汽笛聲,這汽笛聲,莫名地惹人焦躁。

“你想說什麽?”

“我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可安有點尷尬地搖搖頭,又自嘲似的道:“我們明明也沒有在一起,可我怎麽覺得,我今天來是和你分手的。很可笑,是不是?”

她拉扯出一個笑容,眼裏卻情緒翻湧。

言澤舟覺得她有點反常。其實,她從出現開始,就平靜得反常償。

“寧可安。”

他試圖抓住她的手,但是她躲開了。

“其實也沒什麽事情,我就是想來請你吃個飯和你道個歉。接下來我會比較忙,我們應該也沒什麽機會見麵了。你要好好的,工作別太拚命,飯記得按時吃,對女人溫柔一點,別總冷冰冰的……”

“你到底把我當什麽?”言澤舟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包間裏的氣氛凝住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我不是說過嘛,我拿你當初戀啊。”她吸了口氣,語調輕快地回答著言澤舟。

言澤舟盯著她看,那眼神淩厲地像是要剝下她的偽裝。

可安在他的目光裏漸漸沉下了頭,她的眸色灰暗,笑意殆盡,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子。

“但是,初戀都是沒有好結果的。”她淡淡地說。

那聲音與她的眼神一樣,虛渺如煙。

言澤舟想說點什麽,但是可安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她掃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推開了手邊的牛排,站起來。

“徐宮堯來接我了,我得走了。你都沒有吃過東西。吃點再走。”可安把自己麵前的菜都推到了他的麵前。

言澤舟沒動也沒看她。

他放在膝頭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握成了拳頭。

可安不再停留,快速越過他坐的位置。

她的腳步淩亂,期待他留她,可又害怕他留她。

他終究一聲沒有吭。

可安走到門口,拉開門的時候,想起了什麽。

“言澤舟。”她叫他。

言澤舟慢慢回頭。

她故意忽略了他冷若冰霜的目光。

“你看,我今天穿了白色的裙子。”

她笑著,在門框間輕輕地轉了一個圈。裙擺盈了風,那飄弧又圓又潤,像是一朵盛開的白海棠。

言澤舟眯了眯眼,克製著不讓自己站起來去抱她。

“我走了。再見。”

她揮揮手,轉身就不再回頭。

走廊一地清光,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但是,再長,他也抓不到了。

可安一路從樓上跑到了樓下。徐宮堯站在餐廳的門口,聽到腳步聲,他回了一下頭,看到是她,他便走了過來。

“結賬了嗎?”可安問。

“結了。”

“那走吧。”

她快步走過去拉開了他的車,那一方暗乎乎的空間,像是她溫暖的洞穴,鑽進去,就充滿了安全感。

徐宮堯坐進了駕駛座。

“現在去哪兒?”他問。

後座的女人臉藏在陰影裏,什麽表情都看不見,但是,他能猜到。

“我想兜兜風再回去。”她的聲音有些疲憊。

其實,這半個月來,徐宮堯也沒有見過她。

她多數時候,都躲在寧容成的房間裏,收拾著他的舊東西,懷念著他們的舊時光。偶爾,她會給他打電話,過問公司的情況。

公司裏暫時很安靜,雖然這種安靜的表象下藏著不可捉摸的危險和變故,但徐宮堯都替她堅守著。

越是有人躍躍欲試的時候,越是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徐宮堯以為,她還要調整一段時間的。這樣沉痛的打擊,縱使她還要再花半個月,他也可以理解。

但是,寧可安再次出乎了他的預料。

今天,她忽然出現在了公司裏。

在所有人談及她時還尚未改掉“孤苦”、“可憐”這樣的修飾詞之時,她已經剪短了頭發,換上了更幹練的著裝,重新塑造了自己。

徐宮堯承認,即使她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寧可安了,但他依舊被她驚豔。

那種美,散發著從風雨裏帶出來的果決和剛毅,哪怕有點冷,也格外吸引人。

這一天,她沒有參與任何的會議,安靜得就像不存在一樣。

隻有徐宮堯知道,她待在辦公室裏閉門不出是為了仔仔細細地查看寧氏這些年的整理出來的發展資料。

了解公司,這是她穩穩邁出的第一步。

寧可安,她已經不再是寧氏高貴的擺設了。媒體大肆渲染地所謂寧氏管理層真正的洗牌,才剛剛開始。

忙碌了一天,快下班的時候,她忽然把他叫去了辦公室。

她說她要去見一個人。

雖然她並未說那個人的名字,但是,徐宮堯知道,她要去見得是誰。

半個月的消弭沉寂,她幾乎已經脫胎換骨超然脫俗。除了言澤舟,沒有人值得她那樣迫切的在開始新生活之前趕去相見。

走之前,她特意摘了衣袖上的黑色布條,換上了一身潔淨無暇的白裙。

白裙讓她看起來很恬靜,可是,她的眼底卻風雲乍起,悲壯萬分。

他忽然意識到,她也許不是去赴約的,她是趕去離別。

她囑咐了他,到點就去接她。地址,她會以短信的形式告知他。

這樣有商有量的樣子,無端讓徐宮堯想起了那次,她被家人逼著去相親那一次。

天王蓋地虎,小貓捉老鼠。

那時候,她步步為營,是為了把言澤舟算計進她的世界。

而現在,她依舊步步為營,卻是為了能將他推得更遠。

時光啊,真會捉弄人。

車子在一片璀璨的星空下緩緩跑動著。

可安的頭靠在窗沿上,半開的窗戶裏有風進來,撩起她細碎的頭發。她姣好的麵容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徐特助,有沒有喜歡過很久的人?”她忽然問。

徐宮堯輕輕地轉了一下方向盤。

“沒多久。”

這個回答,模棱兩可。

但他沒有沒有解釋,是喜歡過一個人沒多久,還是才喜歡她沒多久。

“離開她的時候,會很難受吧?”

“我不想離開她。”

他又答非所問,但是可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沒有察覺到。

“我也不想離開他。”她呐呐地道。

“那為什麽要離開他?”徐宮堯的車速更慢了。

風會打散她的聲音,他怕自己聽不清她的回答,而他,又不忍心讓她說兩遍。

“我不能原諒自己。”她把車窗開得更大,然後,徐徐地探出了身子。

“寧總,危險!回來!”徐宮堯大叫一聲。

可安並沒有聽話,她張開了五指,讓風從她指間穿過去,好像那樣能感受到真實。

徐宮堯把車開到了路邊,停了下來。

“我不能原諒自己,沒有守護好哥哥。我不能原諒自己,在哥哥與死亡抗爭的時候,我卻和他在一起……”

“這不是你的錯。”

“這是我的錯。如果,我能寸步不離地守著哥哥,而不是跑那麽遠去參加同學會,也許他就不會死。”

徐宮堯沉默,可安已經鑽進了一個死胡同。但他不能把她拉出來,有些岔路,必須自己回頭。

“就算是這樣,言檢也沒有錯。”

“我知道,所以我放他走。”她終於坐回來了,臉又藏在一方黑暗裏:“反正,他不愛我。”

不愛嗎?

徐宮堯想起那日緊緊跟隨著送葬車隊的黑色越野。雖然大雨隱匿了他的行蹤,但是他知道的,言澤舟一直跟到了墓園。

雖然無法靠近她,無法安慰她,可他,是真的放心不下她吧。

如果不愛,何必牽掛。偏偏,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寧總。”

可安沒有出聲,但她的肩膀在微微地抖動著。

徐宮堯重新發動了車子,車子奔跑在寬闊無人的馬路上,像是孤獨的野獸。

後座開始有了抽泣聲。

她終於哭了。

那些壓抑在她心底半月有餘的情緒,終於在見過那個男人之後的此時此刻,全然崩潰。

哭聲漸漸變大,徐宮堯加快了車速。

可他依然聽得清楚,她是如何憤然無助,她是如何撕心裂肺。

她失去了親情,也斷送了愛情。她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了。

而一無所有的人,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