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十九

由於學校周圍的單間供應有限,遠一些的房子學生又不願意去租賃,即便租下來,拉著女朋友嘰裏呱啦的馬拉鬆似的跑半個小時後,早已身心俱憊,興趣全無,等到疲勞過去興趣回來早已半夜多了,隻好咬著牙遺憾地睡去。這種情況長此以往後果不堪設想。好比燒開水,每次水溫剛升到七八十度時,突然沒有了柴火,等找到柴火水溫已經降下來了,隻好從頭開始,如是幾次,一鍋清澈見底的水將被白白的糟踏。由此看來在遠處租房子是達不到預期目的的。鑒於此,校園內還存在不少散亂的鴛鴦。這些散亂的鴛鴦為了防止別人說蜻蜓點水,敷衍塞責,不尊重對方感情和迫於女朋友哭著鬧著喊著叫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你不愛我嗎?”男方會千方百計地用實際行動證明“我真的愛你”這句話的真實性,一些在外麵租房的同學極不情願地隔三差五回校感受一下集體的溫暖,把自己的房子空出來讓給那些有女朋友而沒有房子的同學。原來我校有了男朋友的女同學總愛聚在一起談論自己和她的如意郎君發展到何種程度,同時也相互交流經驗互相學習取長補短以期完美。如果她們都已和自己的如意郎君打透了防火牆而你還沒有發展到真刀實槍的地步,還是未開墾的南泥灣,一片荒地。這是很沒有麵子的事情,她們會認為你還生活在洪荒年代,思想陳舊迂腐,無法與國際接軌,和你沒有共同語言,她們會拿在街上看叫花子的眼神看你,從此疏遠你,直到你和她們一樣。如果你正處於這種孤獨的境地無法脫身,千萬不要抱怨外界,不要抱怨別人,要怪也隻能怪自己做得不好。落後就要被挨打!這是放之四海皆準的哲理。男生也不例外,其更甚,他們也會在一起交流心得,取百家之長補己之短,以期精益求精。每次都能帶來前所未有的快樂!

學校對這種日益繁榮昌盛的校園文化的了解源於一次校外房東的告狀和一次市人大的檢查。一家房東的下水管道被堵塞給一家人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不便,房東使出其和老婆**時的勁才把下水道捅開,結果發現竟是安全套給堵塞的。房東一氣之下把此事告到政教處,說學校對學生管理不夠嚴格,思想教育工作做得不到位,要求學校賠償其經濟損失及精神損失。學校說該房東無理取鬧,惡意中傷學校。校領導對此事持堅決否認態度,但心裏還是半信半疑的。

令校領導死心踏地相信的是一次市人大的檢查,該次檢查主要是對學生生活條件的檢查,重點放在宿舍。學校為了不給自己臉上抹黑,讓宿舍以全新的麵貌,整齊的秩序,清潔的床鋪,優雅的環境,科學的管理,體現真正做到“一切為了學生,為了一切學生,為了學生的一切”的教學宗旨呈現給市領導,學校臨時搭建了“指揮辦公室”。由政教處,後勤部及學生會的主要成員組成臨時小組,在宿舍樓管理員的配合下,對各個宿舍進行檢查清理。在檢查高二宿舍時,發現一男生正在和兩女生在床上纏綿著,其場麵令人咂舌,竟然在大白天的以逃學的方式在學校這片聖潔的土地上做出亞當夏娃第二的事情來。更令人驚奇的是那男生並沒有什麽過人之處,長相不出眾,成績不優異,家庭狀況也很一般。政教處表示對這三名同學立即開除,對本樓管理員處以停薪留職的處分。其口氣之堅決態度之堅硬,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其它隨從人員也表示讚同。從此學校對早戀者一經發現嚴加處分。每夜都有五人輪番執勤。一旦發現要不惜一切代價捉住當事人。校領導的口號是寧可冤枉一千不可放走一人,大有炸平廬山之勢。為我輩不解的是學校為何竟找一些上了年紀的老頭擔任此種差事。本人愚鈍不敢妄加揣測。否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據說有以下幾種不確實的原因:

一,這些老師都經曆過文革,飽受戰亂之苦,早戀之毒,或者他們這些人早戀都沒成功被校方拆散。現在有了機會報複而自告奮勇的組成了“早戀糾察隊”。

二,他們上了年紀,不會像年輕老師那樣觸景生情,以免臨場失控。做出監守自盜的事情來。

這些老頭子可謂盡職盡責,在工作中不敢有半點疏忽,絲毫馬虎。為了防止幽會者作遊擊戰,他們就連廁所也不放過,每晚都要查上好幾遍,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得了“前列腺炎”或者鬧肚子什麽的。學生背地裏對他們這些老頑固戲稱為“破壞分子”!

早戀,學校對此非常重視,把它視為洪水猛獸。無奈的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仗”。學校對此事屢禁不但不止,反而像市場上的一些減肥藥似的,反彈!麵對愈演愈烈的早戀劇,學校對此感覺束手無策,有點力不從心,後來幹脆睜隻眼閉隻眼,聽之任之。隻要不把女朋友帶到校長辦公室,影響校長辦公都行。以至於仁慈的老校長在一次大會上帶著惋惜的口氣說:“哎呀!你們這群孩子,我真拿你們沒辦法,現在是學習的大好時光,你們正處於青春期,這時的心理我能理解,局限於上半身的接觸,摟摟抱抱也就算了,何必作進一步的親密接觸呢!孩子們,醒醒吧,這段青春時光是你們整個人生中最寶貴的一段時光,它會在你們每個人心中留下深深的痕跡。我希望你們到我這個年齡時再回憶這段時光時,是無悔的……”

我們四人在宿舍樓前分手,為了躲避被第三次的盤問,我和田舒賊似的爬上了三樓,想必月宇和鵬程也是以同樣的方式進入宿舍樓的。因為我一直都沒有聽到看門老大爺開樓門的“咣當”聲。我們走在空蕩蕩的樓道裏,各宿舍傳來呼嚕聲跟夏天池塘裏的蛙聲似的,又像似夏天的蟬鳴,在叫得正歡時突然像正在行竊的小偷聽到一些令其恐懼的聲音後一動不動的,其餘的也漸漸的轉為平靜。一陣沉寂過後,突然一個叫聲漸起,隨後,響應者雲集。可謂一呼百應。我和田舒踏著此起彼伏的鼾聲來到5320宿舍,慢慢的推開門,過道裏的常明燈透過門縫直刺在白鬆鶴像豬屁股的臉上。小小的鼻子,鼻孔微張,嘴唇緊閉,在鼻唇交界處長著黑色的細小的雜草似的遙看黑黑近卻無的胡子。眼睛的上下睫毛合二為一,宛如在潔白的紙上用鉛筆畫的兩條線。李振東的呼嚕聲跟五線譜似的,富有音樂的節奏感,有時聲音細得跟絲似的,心給他懸的像吊桶,時間久了非懸出心髒病不可。當你感覺快要斷了的時候,那聲音忽然加粗加重,宛如夏天突如其來的大雷讓人躲之不及。田舒在一陣呼拉的脫衣聲之後進入夢鄉。我卻怎麽也睡不著。今晚的睡眠跟海上漂浮的氣球似的,用力摁下去之後,又會浮上來。我躺在床上,空洞的雙眼望著深不可測的黑暗,我想了很多。我想到我們打的那隻肥碩的身子會不會死,如果他死了,我們一定要受到法律的製裁,將會四命抵一命,至少也要判個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我甚至認為這種結果正好,省去了背書考試寫作文,在圈裏好好改造,爭當做個模範囚犯,也相當於在校得個三好學生。如果他沒死落個缺胳膊少腿的後遺症,那麽他的女朋友還會跟他親密接觸嗎?我這一聯想跟炸藥包的導火索似的引燃了我對他女朋友的聯想:那肥碩的身子在我們的鋼管下慘叫時,他女朋友應該在脫衣睡覺之時。她熟練的打開暖氣,脫下杏黃色的羽絨服,露出白色的毛衣,緊緊的束在身上,愈發呈現胸部的凸起與身材的玲瓏,修長的雙腿在淡青色的保暖內褲的束縛下並不顯得粗壯,反倒更凸顯出雙腿的渾圓與修長,與纖細的腰構成和諧的比例,恰到好處。最後,當她身上隻剩下牛乳色的胸罩和白色的內褲時,在穿衣鏡前自我欣賞了一番嫋娜的身段後,穿上真絲睡衣,坐在溫暖的被窩裏看言情小說。其情景可以概括為:

輕紗細絲綻嫵媚,撫鏡自照賽花蕊。

書卷盡顯柔情意,嬌軀一夢天倒垂。

我一夜無眠,睜著不大的眼睛,感覺前途一片渺茫,誰他媽的能給我一百萬,我的前途定會一片光明!

自從幫陳健出了這口惡氣之後,我如願以償的把心中的鬱悶釋放得淋漓盡致,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樂。胸中的痛苦暫時告一段落,加之這學期已接近尾聲,期終考試迫在眉睫。我像冬眠的動物似的每天安安靜靜老老實實的坐在教室裏認真的複習,連書上的每個標點符號都不放過。我這種抱佛腳的學習態度得到了老師和同學的另眼相看。對此,我並不是期望著在期終考試中取得多麽令人驕傲的成績,隻是對這被傳得神乎其神的佛腳增加點感性認識。其實這無異於鬧鍾取靜,一切皆由心出,心靜則皆靜。你認為它是什麽樣的它就是什麽樣的,於是我感覺我就是一傻逼。

上次考試之後,我以優異的成績壓倒群雄,考得第七名,得到田舒等人的極大吹捧:玉成果然是活玉所成,絕對的天才,不學都會。我完全沉寂在這種無尚的讚譽之中,認為我就是開天辟地時的那塊精靈玉的化身,學與不學都無所謂,反正都是都是會。所以到現在我都沒怎麽看過書,反正都是會。何必費心費神又費勁地沒日沒夜的伏案苦讀,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樣。現在,我翻開嶄新的課本,油墨的香味還沒有散發,聞著這刺鼻的油墨氣息,那種感覺像是回到了開學時的那種新鮮感,我一口氣就讀完了一篇古文,但接著,我睡了一下午。

我幾天都沒有見到月宇了,也不知道我們打的那隻肥碩的身子是死是活。我每天在夢中都能聽到那鋼管下發出的慘叫聲。所以我今天決定去找月宇。當那悅耳的放學鈴聲一響,我就像見了狗的兔子似的不顧身後驚愕的眼睛和個別女生因驚嚇而發出的尖叫聲,以百米賽跑的速度衝向高二校區。我這麽爭分奪秒的,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我校為了讓學生避開因人多而為買飯帶來的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製定了一套對高一新生來說還算公平的製度:高一校區提前五分鍾放學,高二校區按正常時間放學,高三校區推遲五分鍾放學。據說該規定剛一實施之時,高三生怒不可遏,打天罵地弄得師生雞犬不寧。但學校為了顯示其威嚴又不願取消已經實施,並得到全體高一新生積極擁護的製度。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高三的學生退伍的兵。高三學生即將畢業,天不怕地不怕,集體要求平等,一時雙方堅持不下。凝聚產生力量,團結誕生希望。高三生為了顯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不知哪位具有領導才能的忠勇義士發出倡議號召,號召高三全體學生一周不到學校食堂吃飯。一夜之間批判校領導的大字報小字報貼遍整個校園,詆毀校食堂的大小字報也屢見不鮮:

食堂師傅一連幾天都不洗腳。

用洗臉水洗菜,用洗菜水燒稀飯。

蒸米飯用的大米為劣質米,且不經過淘米這一過程。

豬肉雞肉羊肉全是瘟豬瘟雞瘟羊的肉。

鑒於瘋牛病不在中國發生,沒有列舉瘋牛肉,隻說牛肉是變了質的牛肝牛肺牛肚子,為此,學校食堂蒙受了巨大損失。這一轟轟烈烈的“夥食大運動”對我們這一屆學生來說是很陌生的。它隻不過是中國曆史上長河中的一個水分子,沒有被寫進黨章黨史。不過在我校是有明確記載的。現在我看著高三的學兄學姐們在我們吃飯後才拿著飯盒興高采烈的去吃飯的樣子。就知道在那次轟動全校的“夥食大運動”中學校是笑到最後的,是最後的贏家。這個製度也好像是自古就有,公平合理。任何人都不得提出有悖於該製度的異議。

我在高二校區站了有4分鍾23秒後,電鈴才“咣當當”的響起。月宇在三樓老遠處就看到了我,向我招手示意他一會就下來。我在他教學樓前的石椅上坐了下來,一張張清瘦的麵孔在我麵前匆匆的走過,沒有給我留下任何印象。人群中也不乏有人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我想他們走出校區的時候就該把我忘得差不多了。因為他們在看我時用的眼光不像是在北極發現了企鵝的那種,而是那種看到傻逼似的眼光。我的眼睛不停的緊盯著樓道口,月宇下來時跟牽羊似的手中牽著個女孩的手。那女孩一臉的陽光,頭靠在月宇的肩膀上,笑眯眯的和月宇說著什麽開心的事。當她和月宇穿過人群來到我麵前時,我看清了她的模樣:

靚麗衣裙周身繞,華貴窈窕世難找。

淡脂薄粉吊梢眉,秀足點地似鵝毛。

玉蔥纖指黃蜂腰,蘭心惠質賽外表。

春風桃李開花時,此景不惹凡人惱?

月宇見我站了起來,極不情願的鬆開了那女孩的手,頭也不回的向我走來。看來月宇還不是個重色輕友的東西。我則目送著那位一步三回頭,悻悻的向校外走去的女孩。我和月宇在原地停了一會後,也肩並肩的向校外走去。在去校外的路上我問月宇:“剛才那女孩是你女朋友吧?挺漂亮的。”

月宇回答說:“就算是吧。勉強算得上漂亮。我不知道你說的是那種專業的女朋友,還是業餘的女朋友?”

我回答道:“當然是專業的了,現在誰還找業餘的,業餘的能幹嗎?還是專業的比較實在。投資就有回報,而且回報率還比較高。你老婆是個有錢人家的千金吧?”

月宇瞪著眼,歪著頭,一臉的驚訝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說:“你看她那一身打扮,一身的珠光寶氣,盛氣淩人的架勢。”

月宇護小雞似的爭辯:“盛氣淩人?那是你不了解她,更廣泛一些就是你不了解女性。女生一旦漂亮就難免有點高高在上的感覺,還有人的奇怪而又不奇怪的虛榮心在作怪。大多數人都認為能和漂亮的人或有地位的人交往就是提高自己身價的象征。比如說一個其貌不揚,個頭不高的男生和一個高挑而漂亮的女生手拉著手走在街上,無疑在向人宣示著,這小子能耐超凡,才華出眾。要不然怎麽能找到一個如此貌美如花的女朋友。女生則會認為她魅力十足,是她的美貌讓人臣服,久而久之便養成了一種傲慢的習慣。我女朋友的傲慢是遺傳的,他爸是煙草局的局長,她媽是咱們市某中學主任,官大屁也香,這麽大的官難免沒有人巴結,所以也就……不過對我還是挺溫柔的!”

月宇說完,麵帶驕傲的表情。

我接著說:“照你這麽說,漂亮是女孩的鐵飯碗,女生一旦長得清水出芙蓉,美麗動人,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我說咱們學校的女生怎麽少隻又少,跟她媽的蔥花似的。”

月宇主觀臆斷說:“這叫漂亮的女生不學習,學習的女生不漂亮。但這也不是絕對的,放之四海皆準的。一般情況下是這樣的。又漂亮學習又好的女生也有,不過很少而已。所以兄弟,隻要瞄準目標就要像獵狗似的不顧一切的去追,如果不成就像癩皮狗似的死纏爛打,一般情況下,都能追到手的。”

月宇又補充道:“女追男如隔層紙,男追女如隔座山,但絕大多說情況下,男的都能追到他所喜歡的女子,而女子卻不一定能追到她所鍾愛的男子。所以現在的離婚率也比較高。這可能也是一個原因。”

我聽完月宇的話後,想到了夢婷。想問問月宇像夢婷這樣的女生能不能算上又漂亮學習又好的女生。但轉瞬間卻問起了他女朋友,我說:“你女朋友學習一定也很好,以你的擇偶標準一定要找一個既漂亮學習又好的女朋友。哦月宇,你女朋友叫什麽名字?”

月宇得意地說:“她叫江帆。學習也說不上太好,不過比我好。玉成老弟,別老是女朋友女朋友的,聽著多不悅耳。無意之中就把我倆的距離拉開了,搞破壞不是?你要說‘你老婆’,對你來說就是‘大嫂’,understand?”

月宇說完自己“嘿嘿”笑了兩聲。

我陪著笑說:“understand。你和我大嫂現在處於什麽階段了,隻局限於上半身的接觸,還是全麵接觸?”

我原以為月宇會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不回答,誰知他昂了昂頭,很簡單很幹脆地吐出四個字:“全麵接觸。”

我和月宇找了一家還算幹淨的飯館坐了下來,每人要了兩碗水餃,兩個饅頭,兩份炒菜。這家餐館的廚師還算利索,炒菜,下水餃是兩個相互獨立的過程。不一會“生米就煮成了熟飯”。我和月宇邊吃邊聊。吃飯時我問起了月宇關於我們所打的那名同學的事情。月宇說那名同學叫潘送玉,右胳膊粉碎性骨折,小腿腓骨骨折,肋骨斷了一根,此外身上還有不同程度的淤青紅腫的皮肉傷。月宇頓了頓又說:“聽說潘送玉腦部還有點傷,好像是‘腦震蕩’,可能不太嚴重,這些我都是聽他班裏一個同學說的,我也不太清楚。”

我聽後,毛骨悚然,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感覺不到自己及周圍其他人的存在。真的沒想到會給潘送玉造成這麽嚴重的後果,我們隻是本著教訓他一下的,讓他以後不要再如此猖狂,讓他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有點感性認識,沒有想到這教訓是那麽的沉重。

我怯怯的問月宇道:“這下問題鬧大了,咱們該怎麽辦?”

月宇也很沉重的樣子,吐了口氣說:“怎麽辦?肚絲拌鋼絲——難辦,真的很難辦。潘送玉他爹也不是小人物,兒子出了這麽大的事,老子能袖手旁觀嗎?他老子一氣之下跑到市公安局,要求給他一個說法,否則就上告到省公安廳。聽說他老子的同學在省公安廳是一把手。市公安局迫於他老子的壓力,把命令下達到各轄區派出所,一一排查,聽說咱學校是重點排查對象。如果把咱哥幾個給排查出來,在監獄裏待個年把半年的倒不算事,光醫療費和賠償就夠撐的。”

“那小子欠揍,該揍,要是我非他媽的打死他不可。”

一個清瘦的高個子男生突然間坐在了我的右邊。我一向不習慣在吃飯時和別人靠得太近,況且我心裏正煩著,一股無名的火直竄到我的拳頭,我剛把拳頭輪到半空,一張熟悉的麵孔望著我。

“鄭心賢”我驚訝的叫道。

輪到半空的拳頭也變成了掌,順勢拍在鄭心賢或肩或背或手或臂,其最適合傳情的地方。邊拍邊問道:“你小子怎麽在這裏,上的是哪所學校?”

鄭心賢重重的咽下一口米飯,臉憋得像下蛋的母雞,打了個嗝說:“我在這裏上學,和你是同一所學校,我一進校就打聽你的消息,我昨天才從黃紅丹那裏得知你在15班,沒料到今天就碰到你小子了。”

鄭心賢說完,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接著說:“怎麽樣兄弟,混得不錯吧?”

當聽到“和你一所學校”時,我心裏一驚。鄭心賢沒有考入這所令人羨慕的省重點高中是眾人皆知的事。莫非這小子有什麽熟人,走後門過來的,但我又不好意思問,為了防止冷落了一旁的月宇,我拍著月宇的肩膀說:“混得還算可以,托月宇的鴻福。來,心賢,你們認識一下。”

二人寒暄過後,月宇匆匆吃完飯,說他還有事,先走了。我和心賢接著敘舊談新。心賢向我講述了他的進校史,化解了我心中的疑團。他說中考分數剛下來時他就感覺不對勁,憑他的八兩小腦袋考個省重點是不成問題的,結果考出如此令人咂舌的成績一定是在哪地方出了錯誤,於是他老子就托人找關係查出鄭心賢的語文少加15分,其最終總分超過我校最低分數線整整1分,得以考入本校。我真佩服心賢的自信。在初中時心賢逢人就說他有必勝的信心考入省重點高中。在當時看,心賢考入省重點如探囊取物,每次模擬考試心賢都是年級二三名的。但離中考還有兩個月時,心賢沉迷於網絡遊戲,每天沉醉不知歸宿,白天枕著課本在牆角深處,呼嚕呼嚕,走個曲折求學路!

我和心賢走在橘黃色的霓虹燈下悠閑自在的邁著八字步向校園走去,跟那些麵帶焦急行色匆匆的同學構成鮮明的對比。我們正走著,路邊的一小塊石頭被心賢一腳踢開,石頭正中xx酒店外的一輛奧迪的車後燈,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響聲。我們驚恐的向四周望望,並沒有某個大胖子兜著肚子向車後跑去,所以我們也沒有必要迅速的向某個方向跑去,而是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向前走去。心賢說:“這輛車的主人現在不知道在那個包間裏摟著陪酒女郎吆五喝六和別人觥籌交錯呢!”

心賢一陣感慨,發自肺腑的歎了口氣,又發自肺腑的說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有人開寶馬,奔馳,有人連自行車都買不起;有人吃大魚大肉,有的人吃糠咽菜;有的人住高樓別墅,有的人卻住山洞草棚。我衷心的祝願祖國的統一大業早日完成,全國人民共同富裕早日實現。到時我們都有寶馬開,都有奔馳坐,祖國統一後,坐著導彈去台北旅遊。

我們走到酒店門前時,一個近似於球形的中年男子由兩名年輕的女服務員扶著向外走來。雙腿明顯的不聽使喚,但雙手卻很準確熟練地在兩名女服務員胸前**。肥碩的身子晃晃悠悠的走向一輛大眾,這時,心賢突然說:“玉成,今晚咱們不回學校了,你敢嗎?”

說句心裏話,我心裏正煩著,潘送玉的事把我給攪得心神不寧,根本不想回到教室去讀聖賢書,正想找個人談談心。於是我很幹脆的回答:“行,去教室是王八蛋。到哪裏去?”

心賢說:“那咱們到廣場去吧,廣場比較安靜,再說它距學校也比較遠。”

我說:“安靜,那是當然的。大冬天的誰到那個鬼都不願去的地方,那準是瘋了,要麽就是腦袋被驢給踢了。”

心賢從牙縫裏蹦出兩個字:“走吧。”

我們路過校門口時,一個乞丐被凍得瑟瑟發抖,麵前放著一個好像被狗啃了似的破碗,裏麵放著小額鈔票和幾枚硬幣。旁邊放著一個像得了靜脈曲張的木棍,應該是他的手杖,跟地接觸的那一端木纖維卷曲成一個毛邊,跟刷子似的,又像是一個剛剛長出須根的小樹。而根手接觸的那一部分則像是塗了油的少女的臉,光滑潔白油光可鑒。老乞丐腳上穿著一雙灰色的軍工棉鞋。左腳的鞋幫和鞋底鬧離婚似的,張著個大嘴,用麻繩將它們綁在一起。右腳的鞋雖然沒鬧離婚,頂端破了個洞,紅腫的大拇指探出頭來,恰當一枝出牆的紅杏。黑色的老粗布大襠棉褲,褲腿向上卷著,膝蓋處用花布打著補丁,青黃色的棉襖,多處露出枯黃色的棉絮。雙手交叉著放在袖筒裏,抱在胸前。我想這雙曾經用來創造財富現在用來擦屁股的手一定是骨疲嶙峋,飽經滄桑的掌心裏一定布滿黃褐色的老繭,跟老樹皮似的。老乞丐下巴上長著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掩住了胸口的老年斑。嘴唇因風吹而幹裂,露出鮮紅的肉芽,有的地方還有血漬和黑紅色的血塊。臉上的皺紋宛如秋後的犁溝,一道道的排在臉上。由於消瘦顴骨更加突出,像平原上的山峰,在臉上是那麽的明顯。一雙幹癟的眼睛木木的望著碗裏,一會兒又望著前方,像是憧憬著自己美好的未來。兩隻耳朵像是用膠水粘在頭上的兩隻烤焦了的豬耳朵,邊緣幹枯發黑,還伴有將落未落的皮。為數不多的幾根黑發在白色的枯草堆中瑟瑟發抖,好比秋後田野裏幾棵狗尾巴草,在寒冷的空氣裏是那麽的無助。像這樣可憐的乞丐,在我們校門口會經常遇到,他們中間有的是名符其實的乞丐,為生活所迫淪落街。有的是遊手好閑的冒牌貨,特別是在天橋周邊的乞丐,有的懶得都不願走路去天橋行乞,幹脆打的去。有一次我路過天橋看到一個衣著襤褸麵容滄桑的乞丐,出於同情心我把五毛嶄新的鈔票恭恭敬敬地放到他的碗裏後他不但沒有說聲感謝的話,反而用輕蔑的口氣讓我拿走我的錢,他毫不客氣地說他那碗裏最小麵額的也是一元的,我當時氣得差一點吐血,那是一個富有的乞丐。在天橋和我們學校門口的乞丐,眼活嘴甜的一天也能弄個二三十塊錢,就是蹲在原地幹等的一天下來少說也弄個十塊八塊的。不過好話不經三重複,妙計不能經常用。對於乞丐,是那種貧困潦倒的正品還是那種錢一到手就打的開溜的冒牌,現在大多數同學都能夠用眼一瞥就能辨認。對於眼前這位老乞丐,經驗告訴我他是一名符其實的乞丐。我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幣遞給心賢,並囑咐心賢也要取出至少一元錢給老乞丐。心賢把兩元錢放到他的那隻碗裏後,老乞丐對著我倆的方向重重的磕了個頭。我雖然對乞丐的這種感謝方式習以為常,但這次卻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心,不隻是因為在老乞丐俯身的瞬間破棉襖展開露出了幹瘠的胸膛,裏麵卻沒有任何內衣。更重要的是我們年紀上的差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老乞丐的年紀應該和我爺爺的年紀差不多,而卻為我下跪。

老乞丐也許就是我畢業後的榜樣。

我和心賢來到廣場,廣場裏的落葉喬木已花凋葉落,幾乎沒有多少宜人的風景,加之麵積的廣闊,顯得有些荒涼。到到這裏遊玩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幾對熱戀中的青年男女外,幾乎就沒有人了。我和心賢慢步走在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在一個綠色的路燈下,一對熱戀中的青年男女隔著口罩接吻,這種別出心裁的接吻方式讓人看了胃裏直泛酸水。我們來到一個避風的涼亭坐了下來,涼亭四周的風景樹跟哨兵似的直挺挺的立在那裏。我望著荷盡已無擎雨蓋唯有葉柄立水中的淒涼景色,劈頭蓋臉地問心賢道:“在吃飯時,你說潘送玉那小子該揍,是怎麽回事?當時我越聽越玄乎。”

心賢沉默了一會說:“一個月前,我和兩位同學在‘奇聲音像店’買磁帶,那本磁帶我已拿在手中,正準備付錢,誰知那龜兒子一把從我手中奪去,說他先看到的,他要買下。咱哥們怕過誰,瞧他那熊樣,我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裏,我把磁帶放在櫃台上,準備付錢。嘿!你猜怎麽了,那龜兒子拿起磁帶就往地上摔,把磁帶摔得七零八落,粉身碎骨。我上去就是一拳,正打在他的右眼上。隨後,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照他胸部又是一腳,潘送玉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後又滑了有兩米開外,真他媽的舒服。當時店裏的顧客就嚇跑了一大半,店老板怕我們打壞了他的東西,也怕事情鬧大承擔責任,硬把我們往外拉。我們剛被拉到店外,店老板就把門給關上了並打了110。我到店外還沒有站穩腳跟就被幾個人劈頭蓋臉地連打加踢,那心齊得比他媽的狗還齊。唉,雙拳難抵四手,那刻就不容我還手。我就抱著頭任那雨點般的拳頭在我身上亂砸,和我一起來的那兩位同學也是他媽的混蛋,隻在跟前簡單的拉拉了事。直到警察來了,那群王八蛋才住手,結果我和潘送玉都被帶到了城關派出所,給我們做了個筆錄,最後不了了之。在我們離開派出所時,潘送玉留下一句話:‘媽的,我在高二8班,叫潘送玉,有種的找我去,鄙人隨時恭候。’”

心賢說到精彩處,還對著自己的影子揮拳舞腿的。說完時還用手摸了摸被打的腰部。

我倆相對著沉默了一會,我問道:“那你找他了嗎?”

心賢並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把背重重的靠在石椅的後背上,昂著臉,沉沉的吐了一口氣,這口氣吐得很長,像是被放在胸口上的手壓出來的,心賢有氣無力慢吞吞的說:“沒有。”

從這句短的回答中,可知心賢心裏很怯。這是不符合他的性格的,心賢一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一定是“中考風波”給他留下了什麽後遺症,給他造成了很大影響,抑或是從未被打敗的心賢這次被打蒙了。我以為後一種原因的可能性較大。兩個人打架,好比兩條狗咬架,被咬敗的那一條狗總是夾著尾巴往家跑。在以後,戰敗狗見到戰勝狗,這條戰敗狗都會夾著尾巴往家竄。這種狗咬架的現象在農村比較常見。

心賢見我沒有開口的跡象,又接著說:“剛一開始,說想找幾個哥們揍他一頓完事,後來隻顧學習,一天天的往後推,過了那股熱勁,後來也沒有那個心思了。”

心賢說完伸了伸胳膊恢複了正常的姿態。

我調侃似的笑著說:“看來打鐵還得趁熱這句話說得沒錯,你丫是不是現在改邪歸正了?”

心賢也釋然似的笑著說:“毛澤東他老人家不是教育咱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嗎?都二十一世紀了,全國人民都在熱火朝天的致力於共同富裕,我還在學著怎麽打架,這不是托人民後腿嗎?”

接著我倆相視一笑,繼而開懷大笑。

夜,黑的凝重。

一輪上弦月掛在西天,幾顆昏暗的星星點綴在四周,一片浮雲飄過來蒙在了上麵,幾顆星越發的昏暗,恰似灰堆裏的火星。

風,刮得瘋狂。

池邊的幾棵垂柳被吹得前俯後仰,枯樹把風割得支離破碎,發出“嗚嗚”的響聲,讓人毛骨悚然。地上的不落葉灌木也被吹得東搖西扭,垃圾也被卷得漫天飛舞,一會兒又飄飄灑灑的落下來。各種顏色各種款式各種型號的垃圾都有,它們推推嚷嚷又相互呼應,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爭先恐後,宛如仙女散花。我那黑色的呢子風衣被風吹起了一個角,一隻紅色的食品袋直撲過來,像位投懷送抱的少女。

我和心賢漫步走在廣場的小道上,四周幽靜的可怕,在此幽會的癡男怨女早已離開,隻剩下高低不齊大小不一形式各異的建築物留在這裏陪著我們徜徉在黑影與燈光之中,像兩隻活在陰陽兩界之間的孤魂野鬼。心賢突然問我:“玉成,趙思清這個混蛋為何會到安徽上學?千裏迢迢背井離鄉的,讓人費解!”

我倚在一棵橡樹旁,眼睛平時著前方,回答道:“前些日子思清給我來了封信,他說他之所以到安徽上學是因為安徽的高考錄取分數線比咱們這低了幾十分。”

心賢接著問:“那他有安徽的戶口嗎?”

我說:“他有,他老子在幾年前都給他弄好了,典型的‘高考移民’。不過這也是被逼無奈的一種變通,現在教育製度簡直能把人逼上梁山,還有咱們這裏的情況簡直可以逼良為娼。再說了,誰不想上大學,考研,讀博,出國留學。那多長臉。”

“他爸真是未雨綢繆,良苦用心呀!這麽說也是,為何全國的錄取分數線不能把各省的平均起來,害得咱們××省每年都有許多考生因未能考上心中的大學而尋短見。我認為思清這樣做是對的,非常對,作為同學,我支持他。”心賢義憤填膺地說。

我安慰心賢,同時也安慰我自己說:“認命吧,這是社會發展的需要,也是各省教育水平不平等的結果,不要為了個人的既得利益而不顧十幾億人民的共同利益。記住生活中永遠不要抱怨外界,不要抱怨別人,要怪隻能怪自己做得不夠好!”

心賢沉默了。心賢的沉默正是魯迅先生的“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的沉默,而不是“沉默無聞”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