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內心的痛苦不表現在臉上是件難事,尤其是男性,不能夠像女性那樣塗脂抹粉,把迷人的臉蛋弄的白裏透紅,來掩飾臉上的表情。陳健不但不搽脂塗粉,還留著板寸,也沒有像常老師那樣蓄著長胡子可以掩飾臉上表情的變化。陳健笑得很不自然,帶著些許淒楚,這雖被陳健極力掩飾,但依然被我識破。就在我和陳健相對著無話可說時,政教處查勤的老師來了。為嚴明校紀,學校領導專門組織了一些在學生中間德高望重的老師對不上體育課的同學進行說服教育,或強行其離開教室接受大自然的洗禮以促使其茁壯成長。如果發現有頂撞漫罵甚至毆打值勤老師的同學,一經查出,根據情況輕重不同,分別給予:警告,記過,記大過,留校查看,開除學籍等不同程度的相應的懲罰措施。我本來就厭倦教室這個培養社會主義革命接班人的地方,所以未等查勤老師開口,我和陳健就奪門而出,以免他們懶婆娘的裹腳布式的說服教育。這些查勤老師都是絕對服從於黨和人民。不論你有多麽嚴重的厭學情緒,他們都能憑三寸不爛之舌在短時間內讓你像他們一樣絕對服從於黨和人民,心甘情願的為黨和人民牽馬墜蹬,肝腦塗地地赴湯蹈火。

雪停了,到處都是銀裝素裹。先前不堪入目的垃圾被雪掩蓋住了,也呈現出潔白無暇。雪,這東西就像帽子可以掩飾禿子口罩可以遮掩歪嘴一樣掩飾一切肮髒。幾名校清潔工在用高壓水泵清理積雪,積雪和自來水相交混容,向下水道流去,把路兩旁的積雪衝成一道道小溝,或把雪浸成蜂窩狀。好比在雪上留下的尿痕。我和陳健在校園裏慢慢地走著,排遣心中的鬱悶,同時也消磨時間。來到校園張貼欄時,我和陳健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布告

查:一年級15班學生田舒,××班×××……六人無視學校紀律,無故曠課。影響教學的正常進行,在學校造成嚴重的不良影響。為嚴明校紀,挽救本人,教育大家,又鑒於以上六位同學認錯態度比較誠懇,分別給予以上六人記過處分,並扣除該班級考評分5分。

此布

公元二00二年元月二十五日

政教處宣

我和陳健看完後相視一笑,不是興高采烈的笑,而是同情惋惜的笑。

我對陳健說:“真是破屋更遭連夜雨,漏船又遇打頭風。”

陳健聽後沒有回答,而是報以苦澀的一笑。

原來學校根據以往的教學經驗,當天氣驟然變冷時總有一些同學留戀熱被窩,而以各種理由曠課。每到此時,後勤部、政教處聯合宿舍管理人員進行突擊檢查宿舍。對於校方的這種雕蟲小技,高年級的同學早有對策,總能應對自如,屢試不爽:讓本宿舍最後一位離開的同學把門鎖上即可。校方領導不會對每個宿舍進行開門檢查。他們隻會對像妓女為嫖客敞開衣襟似的半開半閉或大開大敞的宿舍進行搜索。所以本次檢查到的六位同學全是逃課經驗不豐富的高一新生。陳健為田舒抱打不平似的惡狠狠的向布告蘭吐了一口痰,並罵學校卑鄙無恥。

我歎了口氣,輕輕地說:“你倆可以說是同病相憐了!”

人,一旦見到情況與自己的相似或者還不如自己的容易接受時,在心理上總能得到莫大的安慰,就像在外麵挨了打的狗見到主人,心中總有種釋然的幸福與輕鬆。陳健已不再那麽悲傷、沮喪。狗抖毛似的抖了抖軍大衣,像是抖掉不快與煩惱,找回自信與快樂。

陳健爽朗似的說:“快放學了,早上害的你沒怎麽吃好,咱們到食堂去吧,玉成!”

我看了看表,距學校放學還有幾分鍾的時間,我們像農村放養的豬聽到敲食盆聲向食槽跑去一樣腳步輕盈地向食堂走去。

下午,我來到教室時桌上放著一盒由河南天工製藥廠生產的“新速效傷風膠囊”。下麵壓著一張寫有“請按時吃藥”的紙條,我一看那娟秀的字就知道是夢婷所寫,看後一種興奮的幸福感在全身的每個毛孔中散發。夢婷正在給我寫著作文,但我還是忍不住的用筆捅了一下夢婷的胳膊。夢婷轉過身來驚愕地瞪著眼睛問道:“有事嗎?”聲音是那樣的嬌柔無力,仿佛棉花糖似的。

我臉上掛著抑製不住的發自內心的感激的憨笑,右手拿著藥在我和夢婷之間晃了晃。

夢婷見我沒有開口,繼續說道:“趕快吃吧,我就知道你不會買藥。中午我和文倩在校外吃飯時順便給你帶了一盒,這個藥的效果還不錯。”

夢婷說著把她的茶杯遞給了我。我被夢婷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振住了,手機械地伸了一半僵在空中,宛如吊車的伸縮臂。

夢婷看在眼裏明白在心裏,打趣的說:“怎麽拉,我沒有口臭,也沒有傳染病。”

嬌聲中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望著夢婷嗔笑的臉和因微怒而噘起的小嘴。於是“我是受寵若驚”脫口而出。其實我想說:“其實我沒有感冒,中午是我裝出來的。”如果我這麽回答,那麽我在夢婷心中的光輝形象即使不會銷聲匿跡,至少也要告一段落,於是我恍惚地低下了頭。

當我從白色的鋁錫包裝中取出一粒一頭綠一頭黃的膠囊放到嘴裏,並用夢婷的女士專用輕便手提高能水杯中的白開水把它吃下去後,想著那一百多粒花花綠綠的小藥丸在我胃中消化,在腸中被吸收並在體內循環時,心理突然感覺真的病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