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男男之間
男男之間
第十帖
進了職校以後,我跟自己說,把從前一切都忘記吧,我隻想平平淡淡的在這裏讀書,也不想跟誰交往過密,隻求平安渡過這三年。但那天晚上踢我們班後門喊著我名字的那個學長,讓我一夜之間成了眾所周知的名人,連高年級的學姐們都知道,會計班有個男生長得女相,被學長誤認為是學妹。
走在路上被人指指點點的這種感覺很不好。我不是個能對別人的眼光泰然處之的人,何況我又很怕自己的那點不正常在眾人探照燈一樣的目光下被人看出來,所以我越發的低調,恨不能將自己低到塵埃裏去,連走路都不敢抬頭,心情一度鬱結到極致。
最先發現我狀態不好的是睡在我下鋪的鄒峰。我每天夜裏睡不著,翻身的動靜可能有點大,幾天後他終於忍不住抱怨:“陳嘉,你搞什麽,晚上老是翻來覆去的,丫的你不睡覺想什麽呢?”
我說對不起,我最近不知怎麽有點失眠。他就嘲笑我:“你丫個男人弄得跟女人一樣,失個屁眠。”
我最討厭別人說我像女人。我隻是長得秀氣一點,又不是娘娘腔!可我不想跟他吵架,畢竟是我打擾了他晚上休息,所以我隻看了他一眼不說話,默默拿了飯碗去食堂吃飯。
低著頭排隊打菜的時候,突然有人拍我的肩。我回頭過去看是彭智然。他衝著我說:“你在啊,讓我插個隊。”後麵的同學立刻就不樂意了,說哎你怎麽插隊啊,沒看見這後麵這麽多人都排著呢麽。他卻毫不臉紅直接對著那人說:“我們倆搭夥一起吃的。”然後衝著我道:“你呆著,我先上去看看今天什麽菜。”過了一會兒他跑回來,跟我說:“我要吃紅燒大排和青菜,你幫我買。我去打飯。”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就跑去打飯窗口排隊去了。
我就有點發愣。學校一人發兩個搪瓷碗,平時自己一個人吃的時候都是一個碗裝飯,一個碗裝個素菜,然後再往飯上打個葷菜。今天我本來看中了清蒸小黃魚和紅燒茄子的,可現在我手裏兩個搪瓷碗要打四個菜,叫我怎麽放?還是說我今天也就隻能吃紅燒大排和青菜了!
最後我隻好打了兩份大排兩份青菜,到自己班級就餐區的時候彭智然已經分好飯咬著勺子就等我了。見我放下兩個盆子還嘿嘿的樂:“誒,你跟我吃一樣的啊,看來咱倆口味差不多。你看一個人買飯一個人買菜快多了,以後咱倆就搭夥吧。”
我鬱悶地戳著大排,悶頭吃飯沒搭理他。
吃完飯回到寢室,卻發現他和鄒峰換了床鋪。
我詫異的望著他,他笑笑不介意的說:“鄒峰要跟我換,我就換了。反正我睡覺沉,沾到枕頭就睡著。”
我哦了一聲,沒吱聲。後來就真的和他搭夥了。
第十一帖
原本剛開學的時候,座位都是自己胡亂坐的,軍訓結束後進行了一場摸底測驗,成績出來後,班主任重新調整了下座位。用的什麽衡量標準我不知道,隻是很巧的我和彭智然坐在了一起。
我們倆既是同桌又是飯友還睡上下鋪,自然而然的就上課下課一起走,洗澡泡水也一起去。很奇怪,自從有他陪我後,再碰到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我就似乎不那麽介意,情緒也好了些。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也漸漸對我這個男生女相的話題失去興趣,我才感覺自己徹底放鬆,笑容也多一點了。
而住校這件事,也許是很多自理能力低下的男生的噩夢。而彭智然則肯定是我見到過最沒有自理能力的人。他不洗碗,自從跟我搭夥以來都是我洗的碗。他也不洗襪子,不洗內褲,每個禮拜都鼓鼓囊囊一包衣服帶回家。這些也就算了,我們班也有其他男生這樣。但他誇張到連被子都不疊,每天早上起來把被子卷一卷塞進自己的壁櫥,就OVER了。
我問他怎麽這樣,他說疊了晚上不是還要攤開來睡的麽,疊什麽疊。我差點衝口而出,那吃的飯最後還不是要變成屎的麽,你怎麽不吃.屎。
結果沒想到他這種懶人疊被法後來竟然傳染了其他人,到最後我們寢室除了我就沒人疊被子了,每天早上起來就看見另外那五隻把被子一卷一塞就完了。
那時候我們學校的寢室是每天要評分的,廁所是一個樓麵共用的,每個寢室輪流打掃。管理寢室的阿姨每天都在我們出去早鍛煉的時候上來查看寢室整潔與否,哪個寢室如果評到差,就會被罰多打掃一個禮拜廁所。
頭一兩個月我們寢室沒評到過差,大家輪流掃地整理桌麵,被子都被塞進壁櫥裏,順利過關。那天不知道管寢室的阿姨怎麽會醍醐灌頂,發現了我們寢室有五個人都不蓋被子這個奇怪的現象,就在寢室多逗留了下,等到我們回來的時候都還沒走。見我們回來了,阿姨就疑惑的問:“我說你們五個的被子呢?”大家麵麵相覷,沒一個人講話。這時候一陣風吹來,鄒峰的壁櫥門吱呀呀慢慢隙開了一條縫,就東窗事發了。
阿姨走後鄒峰很氣憤,覺得那是我的錯,指著我的鼻子說:“如果你也跟我們一樣把被子卷卷放進壁櫥裏,阿姨不就不會覺得有問題,不會多留那麽一會兒,也不會發現這秘密。所以被罰多掃一個禮拜廁所,就由你來掃!”
我挺無語的。但現實就是這樣,有時候你不隨大流,就是錯。
於是下午三點下課別人都去操場玩的時候,我就隻能默默回去打掃廁所。
結果還沒走到寢室,彭智然就追上來:“哎,我跟你一起。”
我知道他很喜歡踢足球,每天下午都會跟別班的人一起練球,因為我們班一共才隻有十個光頭,偏偏我還是個不會踢球的,所以其他九個都跟別班混在一起踢。我就問:“今天不踢球麽?”
他衝著我笑:“昨晚沒睡好,今天踢不動。”
我哦了一聲沒在意,等回到寢室他動手跟我一起掃廁所,我才意識到他是特意來幫我的。
我很不好意思,去攔他:“不關你事。”
他抬起臉撓撓頭道:“其實我也有責任,如果不是我帶頭偷懶把被子塞壁櫥裏,也連累不到你。”然後低頭認真衝廁所,“快掃吧,掃完還能玩兒一會兒。”
第十二帖
如果說最堅韌的革命友誼需要共同經曆過紅軍過草地,那麽最快速的革命友誼則來自於一起掃廁所。
一起掃了一個禮拜的廁所,我跟彭智然的關係除了同桌飯友上下鋪,又多了一項廁友。偶爾掃啊掃的,就同時有了便意,然後互看一眼,一人一個坑,關上門一邊聊天一邊發糞。偶爾他那邊手紙用完了,我還會從隔板的夾縫裏遞過去幾張。鄒峰他們偶爾進來碰到我們一邊拉一邊聊,就捂著鼻子怒罵:“你們倆他媽的蹲廁所也要一起蹲啊,兩個人同時丟臭氣彈還讓不讓人活了,快給老子出來!也不怕生痔瘡!”
我們就擦擦屁股洗好手,然後罵罵咧咧進寢室去摸鄒峰的臉:“來,哥特意沒洗手,大腸杆菌分你一點。”
鄒峰就滿屋子亂竄。
學校準備搞個足球比賽,我們班男生人不夠湊一支足球隊,鄒峰他們就去跟別的班級商量借兩個男生去參賽。結果人家怎麽都不肯,他就讓彭智然去和人家談。
彭智然的個性表麵上看不是很強勢,平時話不多,人高高的平時總戴副眼鏡,一般你跟他說什麽事情都是“可以”、“行”,但別看他這樣,其實他這人骨子裏很自我很隨性,自己決定的事情管你怎麽看他都會這樣做,但奇怪就奇怪在類似於把被子塞壁櫥這種特立獨行的行為,還特別容易引發效仿潮,久而久之的我們班的男生都隱隱有種拿他馬首是瞻的感覺。他跟其他班級的男生關係也比較好,主要是他這人什麽都不大計較。或者說在他看來還沒什麽值得計較。
最後他談下來的結果是人家隻肯借給我們一個人。
鄒峰他們就齊齊看著我,恨鐵不成鋼:“你個笨蛋怎麽連球都不會踢!”
我呐呐的不知怎麽說。這我怎麽知道,我就是天生對體育沒興趣,別說足球不會踢,連籃球也不會打,我有什麽辦法。我隻好默默爬上自己床鋪去看書。
一會兒他們九個嘀嘀咕咕商量完了,鄒峰抬頭叉腰衝著我喊:“陳嘉,從今天起你跟著彭智然學守門,務必兩個禮拜內學會!”
我嘴巴張得能塞進一隻雞蛋地啊了一聲,看著彭智然,後者點了點頭。我頃刻癱倒在床上,腦袋還撞到了牆。
但那隻是個開始,我後麵摔的狗啃屎比這慘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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