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男男之間

男男之間

第七帖

我們學校本部高中是個很奇怪的存在。它屬於重點,但是也有花錢進去的。這個高一女生據說就是花錢進去的,初中不是上的我們學校本部,在初中的時候據說就是個風雲人物,有點類似於大姐大那樣的存在。

我不喜歡女生,自然拒絕了。她那時看了我很久,說:“你會後悔的。”

兩天後放學,我去自行車棚找賈清河,就看見一群人在圍毆一個人。

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衝上去,潛意識裏告訴我,那個人肯定是賈清河。果然是他,我趕到的時候他已經抵抗過一陣,但還是雙拳不敵四手隻有挨打的份。

結果我衝上去後四拳也敵不過人家,依舊被打得很慘。終於他們打累了走了,臨走的時候啐了一口,罵了一聲:“不識抬舉。”

等他們走光後,我沉默的扶起賈清河,看見自己的自行車兩個輪胎都被紮了。賈清河嘟噥了一句:“那個,沒能攔住他們。”我低了低頭悶聲對他說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扯著嘴角跟我說沒關係,你請我吃蘿卜絲餅就成。

我們倆就嘴角發青的在門口吃著蘿卜絲餅,那真叫一個痛並快樂著,不知道是燙的還是疼的,反正隻能嘶嘶地抽氣。然而那時我心裏卻暖烘烘的,抿著嘴偷偷笑,似乎有種不一樣的東西在心裏滋生出來。

初三下半學期的時候,大家都開始談論自己想考的學校。我沒有想過太多,高中畢業後考F大中文係是我從上初中起就定下的目標,雖然我成績不算拔尖,但我知道自己的實力,隻要高中好好讀,應該不會太難。我們本校高中部考上F大的,也不在少數。

賈清河也說他會考本校高中部,還很高興的跟我說,如果那時候能分在同一個班就更好了。我很興奮的點頭說:“嗯嗯。”

但我爸卻在那個緊要關頭提出了異議。我爸的單位在當時效益算是上乘,隸屬於某係統,而該係統從那年起,開始委托一所職校招生培養一批學生,畢業後定點分配到該係統。

一時間係統內職工都紛紛表示出極大的興趣,然後讓自己的子女報考該所學校。

我爸也很興奮,說:“陳嘉,就去這個學校,出來以後工資待遇都很好。”

我不肯,要考高中,可連我媽這次都竟然支持我考這所學校。她說:“傻孩子,大學出來想進這個係統都還進不了,你要是進了,以後就是你爸上級單位!”

我悶聲不響,去偷偷報名參加了本部高中的直升考試,然後找到賈清河,跟他說直升考試那天來叫我一聲,我們倆一起去考。

但在考試之前,我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

後來我一直想,這件事是我生命的一個轉折點,或許我的軌跡偏離後,失去了一些快樂,譬如直到很多年後我都還十分向往的大學生涯,但終究我得到了更多。因為我那偏離了的生命軌道,把彭智然帶到了我的身邊。

第八帖

也許是初中生涯快要結束,十四五歲的少男少女意識到自己已經站在了人生第一個分叉路口,很多以前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都會在那種特定的情緒下被激發出來。明顯的,初三下半學期末的時候,來找我告白的女生多了起來。有些比較含蓄,有些比較奔放,但我無一例外都以對不起三個字作為回答。

有個比較特別的女生,叫什麽豔的,真的,我已經不記得她的樣子不記得她的姓氏,隻記得一個名字的大概,她來跟我告白。我說了對不起後,她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傷心的走掉,而是舒坦地鬆了一口氣,然後拍著我的肩道:“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你喜歡我的概率不大。可我喜歡你啊,人生那麽莫測,如果以後要分道揚鑣再也見不到了,我卻連喜歡你都沒有說過,豈非很遺憾。現在這樣很好,我也告白過了,結果也跟我想得一樣,我沒有遺憾了。”說完灑脫地轉身走了。

那一刻我有點發愣,覺得她這個可能算是阿Q的自我安慰心態,然而某天晚上在自行車棚門口,我看到一個我們班的女生跟賈清河告白的時候,我突然無比的難受,然後就想到了她那句話。

那一刻我整個腦子裏都是她那句話在盤旋,沒有遺憾了,是啊,告白過即使不被接受,卻沒有遺憾了,人生那麽莫測,我卻連喜歡你都沒有說過……我甚至都沒意識到那個跟賈清河告白的女生是什麽時候走的,就一直傻愣愣站在那裏翻來覆去的都是那個什麽豔的那句話,直到賈清河過來拍我的肩。

我轉頭看著他,腦中一片空白。雖然我一直都很清楚他對我就是對一個正常的好朋友的心態,可我也很清楚,我對他並不僅僅隻是朋友。然而在那一刻,我的理智卻好像突然都不見了。我脫口而出:“賈清河,我喜歡你。”

他楞了楞,可能沒意識到我說的那話的意思,笑:“廢話,要不咱是哥們兒呢。”

我又說了一句:“不是那種喜歡,是剛才那個女生喜歡你那樣的喜歡。”

他就當場傻在那裏,瞪著我。

很多年後,我逛百度貼吧,看到那些說一個彎的跟一個直的說喜歡,然後被那個直的拒絕時,我就會想到當初我對賈清河說喜歡那時候的畫麵。那個畫麵深深的刻在我腦海裏,後來在我不可救藥的愛上彭智然時,一次又一次地從我記憶深處跳出來,阻止了我一次又一次的衝動。

第九帖

我說了那句話之後的代價就是賈清河再沒有理我。

但那時候的人還是很淳樸的,這件事他沒有跟任何人提過。不像現在,什麽流言都傳得異常快。

直升考試的前一天我跟我媽說要去參加考試,我媽當場就打了電話給我爸,我爸在電話裏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如果你直升考試考上,就讓你去。但如果你考不上,就給我太太平平去讀那個職校。”

但那段日子我因為一直想著跟賈清河的事情,有嚴重的失眠,本來夜裏就不容易睡著,那天夜裏由於第二天考試的事情更加的輾轉難眠,到半夜三四點才迷迷糊糊閉上眼。結果第二天一覺醒來已經十點半,第一門估計都考完了。

我楞楞的問我媽說你怎麽沒叫醒我。我媽說她叫了,叫了兩次。她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還有你一個同學,早上八點不到的時候在樓下叫你,叫了幾聲你沒反應,他就走了。

我默默地在床上坐了很久,最後哭了。冥冥中,這似乎就是一種暗示,暗示我注定不可能和賈清河有任何機會。

我承認我迷信,我那時候真的是這樣想的。

然後我就在誌願上填了那個職校,並且很欣慰那個職校是在遠郊。那是我的誌願表上唯一的一個誌願,我沒有給自己任何退路。我跟自己說,沒結果的,就不要再見。

幾年後我曾經在我媽家附近的超市看到過賈清河一次,那時候他應該是在上大學,拉著他手的大概是他女朋友。我從他身邊經過,他的目光掃過我,沒有認出來,然後像路人那樣與我擦肩而過。

事實上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這樣,距離遠了,關係就淡了,即使曾經那麽要好過,最後也隻會成為路人。我深知這個道理,所以從不肯離開彭智然太遠。

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是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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