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野蠻姑娘
第051章 野蠻姑娘 捉蟲
扈文青十三歲,已經開始‘抽’條長高,淡如青竹的笑容下,總有點弱不禁風的意韻。
十三四歲的姑娘,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除開那些眺著十*歲鄰家哥哥的,剩下的誰不多看扈公子幾眼?
扈文青的爹是這觀山院的主人,也是此次鑒寶大會的東家之一,能有如此強大的號召力,顯然不是錢多就能擺得平,聽說這扈文青有個舅舅在朝中做大官,連帶著扈家也名正言順地沾一點鹽鐵生意,雖然扈家沒被扣上皇商這頂帽子,但也跟皇商差不了多少。
扈文青才十幾歲的年紀,來說媒的就將扈家的‘門’檻給踩塌了。
扈公子著一襲天青‘色’的長衫,衣片剪裁得體,布料縫線的走向恰到好處地突出了腰和肩的位置,鎖住腰線的卡口稍稍靠上,顯得雙‘腿’修長。襟擺用了與上衣不一樣的料子,染得同樣的顏‘色’,質地卻輕便許多,微風拂過,恰恰掀起一片衣襟,少年便平添了幾分謫仙出塵的風姿。與他相比,韓閑卿就算五官長得再‘精’致,也還是個四腳著地的蠢孩子。
扈文青不常出‘門’,但是揚州街頭巷尾都兜售著他的畫像,價錢還不便宜。
在座的每一位姑娘,幾乎都認識他,也都喜歡他。
當然,除了韓明珠這樣的眼缺。
韓明珠這點年紀,還不知道什麽叫好看什麽叫不好看,她從來認為值錢的才好看。
所以,她完全沒理會那邊回廊裏的喧嘩,還在認認真真地洗著一支發釵。
半片蝴蝶的光斑打在她嬌俏的小臉上,又明媚,又詭異。
而與她對麵而立的紅衣小姑娘,就有點站不住了。
她人還在這兒,可是心卻飛去了扈文青那。
可是扈文青被那一團鶯鶯燕燕圍著,眼神都飄不過來。
“你……不過去?”
沒理由啊?韓家這臭丫頭整天在院子裏躥出躥去,不就是為了引起扈文青的注意麽,為什麽現在人在眼前,她卻沒動靜了?
這紅衣小姑娘整天和那些手帕之‘交’‘混’在一起,對那些男‘女’爭風之醋之事曉得個通透,加之自家爹爹那被窩子裏的一堆‘女’人成日爭風吃醋,很容易就沾染了這等狹隘的想法。
她以為扈文青是個寶,全天下就該合著將他當個寶。
她以為自己喜歡扈文青,那所有的姑娘就都和她搶扈文青。
可是——韓明珠根本不認得那是誰。
韓明珠隻個小破孩,連‘性’別都還沒分離出來,就在前天,她還鬧得要跟哥哥一起洗澡呢。
而且,韓府也沒那麽多奇形怪狀的‘女’人,韓老板就一妻兩妾,兩個妾室都是喬氏陪嫁過來的,也沒正式抬為姨娘,現在稱呼都是‘亂’的,韓明珠和韓閑卿都管她們叫“姐姐”呢。
抬不成姨娘,又沒生孩子,說好聽些是小妾,說得苛薄些,不也就是兩個一等的大丫鬟。
要說打架,韓明珠駕輕就熟,要說搶男人……還是再等個十幾二十年吧,她沒那悟‘性’。
“我為什麽要過去?過去有錢發呀?”韓明珠從出生起,就一頭紮進了錢眼裏。
“因為,因為文青哥哥來了呀。”那紅衣小姑娘完全忘記自己正在吵架了,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搞錯了,或者韓明珠根本不喜歡扈文青……
不、不對,不對,男‘女’之間有一招叫作‘欲’擒故縱,韓明珠故意不看回廓那邊,那分明就是想標新立異,就是想要與眾不同,一定是這樣!
小姑娘額頭上的汗都流出來了。
韓家這臭丫頭果然厲害,她差點就著了道。
想到這裏,紅衣小姑娘用力擦了擦汗,又狠狠地瞪了韓明珠一眼。
“你不過去,那我也不過去,哼!”
這裏有那麽一大盆金子在發光,就不信文青哥哥看不見。
紅衣小姑娘決定死守重要關口,不走了。
“你不過去就不過去,別擋著我的光!”韓明珠完全懂不得這些瘋子在想些什麽,難道是想趁她不注意偷娘親的首飾?念及於此,韓明珠就分外警惕起來,她衝韓閑卿道,“她在這兒礙手礙腳的,也不知道要幹嘛!我洗好了,先回去了,哥哥你陪她站在這兒曬曬。”
曬?這兒是‘挺’曬的。
一經提醒,那紅衣小姑娘才覺得自己好似被曬黑了一層,她跺了跺腳,凶惡地剜了韓閑卿一眼:“大壞蛋!我才不要他陪!我去找我的文青哥哥!”
她見韓明珠果真端起盤子就要離開,心裏油然升起一股挑釁不成的空落,但她又不願意在扈文青麵前毀了自己的形象,更不願意和韓閑卿呆在一起被人誤會,心頭千回百轉,終於下了個決定。她醞釀出一副溫柔淺笑,硬將兩邊臉上憋出了兩個淡淡的小酒窩。
“文青哥哥……”
她的聲音在空中飄成了‘波’‘浪’線,與之前凶巴巴的小模樣判若兩人。
韓明珠萬萬沒想到不怕神不怕鬼的自己,然突然被這笑中帶嗲,嗲中含笑的聲音嚇到,她嚇得連路也不會走了,一時左腳踢到了右腳,疼得一咧嘴,連盆兒帶首飾就都灑了出去。
十幾把發釵,天‘女’散‘花’般飛‘射’開去。
扈文青正煩不勝煩地陪著這些‘花’癡癡的姐姐妹妹們說話,猛見一道金光襲來,他信手一接,還沒看清手裏的那個是什麽,就見一個嬌小軟糥的影子撲過來,直直地撲進了他的懷裏。
他一愣,隨即皺了皺眉頭,心道:“誰家的姑娘那麽不知羞恥,居然學人投懷送抱……”
還沒想完,就聽一個脆生生的童音響起來:“還給我,這是我的!”
韓明珠跳起來,像個小老虎一樣伸出爪子勾向扈文青手裏的發釵。
扈文青沒反應過來,執著那發釵不由自主就抬高了一點。
韓明珠高高躍起,卻撲了一個空,下一刻,她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腳背上。
……痛!
為了保持優雅的風度,扈文青硬是繃著張俊臉沒出聲,可是手心裏已經痛得流出了汗。
這小姑娘還真不客氣啊,那些個姐姐妹妹雖然煩了些,但好歹是把他當嬌‘花’一般憐惜,這臭丫頭可好,開天辟地就是一腳,踩得他三魂七魄都散開了。
他暗自咬緊了牙,好半天才梗出個扭曲的笑容來。
“小妹妹,你把你的腳拿開,我才好把釵還給你……啊!”
不知道為什麽,韓明珠非但沒下來,反而在他腳背上踮起了腳尖,腳掌疊腳掌還好,畢竟接觸麵有那麽大,這腳尖處可就不一樣了……扈文青仿佛被人用錐子紮了一下,鑽心似的疼。
他終於沒忍住,失態地大叫起來。
“文青哥哥你怎麽了!”
“扈公子!”
“文青!”
無數聲噓寒問暖,比淩遲還可怕。
可是扈文青臉‘色’尚未恢複,姑娘們的問候還沒停歇,韓明珠便揪住扈大公子腰帶上的‘玉’牌,用力一扯:“那支釵不用還我了,我拿那個和你換!”
她舉著那‘玉’佩衝著太陽一眯眼,心滿意味地揣進了懷裏。
賺翻了,那把釵頂多值兩千兩,這個‘玉’佩,至少可以賣一萬兩,淨賺。
“啊,那個釵不能給他,那可是爹送給娘的定情信物,很重要的!”
韓閑卿擠了進來,先扯住了妹妹。
眾人一聽,那還得了?韓明珠拿走了扈文青的貼身‘玉’佩,卻留下了韓氏夫‘婦’的定情信物,可不就是那個意思?還說韓家看中的不是扈文青?這小蹄子是要反了天了。
姑娘們義憤填膺,一個個挽起袖子捏緊了拳頭,準備開揍。
扈文青心裏苦得不行,揮著手,推開了好幾個姑娘,才得伸出手,揪住了韓明珠。
“‘玉’佩還來!”他這一輩子還沒這樣生氣過。
“你先把我娘的發釵還來!”韓閑卿超有原則,不是自己的東西他也不想要。
“一手‘交’‘玉’佩,一手‘交’發釵!”扈文青伸出的是另一隻手。
“妹妹,還給他!”韓閑卿拽著韓明珠。
扈文青永世也忘不了這一天,他伸出了手,伸出了那隻潔白如‘玉’、修長別致的手,卻收獲了一個軟綿綿、濕粘粘的東西,那東西粘在手上,還靈活地拱動著身子往指縫裏鑽,鑽得他全身癢癢。從沒試過的惡心,從沒試過的崩潰,那一刻,扈文青隻想慘叫,然後他就叫了。
“啊啊啊啊啊!臭丫頭,這是什麽!”扈文青長到十三歲,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青忽少年的風度,轉瞬就回到了五年前。按說,他怎麽也不該和一個比自己小六七歲的小丫頭置氣,可是韓明珠實在太離譜了。扈文青攤開手掌,翻出掌心,‘露’出了一條黑糊糊的像蟲一樣的東西。
“這是地龍啊,你們家的‘花’壇裏,大樹下都有啊,我拿它來釣魚。”韓明珠一本正經地解釋,“地龍也叫蚯蚓,下雨天會鑽出來鬆土……”
“住口!我不是要聽這個!”扈文青英俊的小臉兒都被氣歪了。
“是你自己問我,我才答的!又說要,又說不要,你還真麻煩!”韓明珠圈著‘玉’佩上的繩子甩了兩周半,小大人般地聳聳肩膀,轉身就走。
“不許走!”
扈文青的追隨者們終於派上用場了,她們圍成了一個密密箍箍的圓圈,把韓明珠和韓閑卿困在中間,然而因為扈文青的前車之鑒,她們並不敢靠得太近。
韓老板等人聽到院子裏的喧鬧聲,便立即趕了來。
一來,就驚呆了——
孩子們幾乎都擠院子裏,吵吵嚷嚷地‘亂’成了一鍋粥,自己那一雙‘混’世魔王被圍在正中間,和他們站在一起的,還有此間的少東家,扈文青。
扈老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陪同而來的各人也都冒出了冷汗。
養在深閨的小姐們,平時都養尊處優,說話喘息氣重一點不肯,現成卻活像是潑‘婦’罵街,什麽樣難聽的話都從嘴裏冒出來了。這裏起碼有幾萬隻鴨子在叫,吵得眾人腦子烏泱泱地一片。
韓夫人終於發現了那個倒扣著的臉盆,以及摔壞的首飾盒,還有零落一灘水漬中間的金銀首飾,她氣得連殺人的心也有了。
“這丫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看我今天不打斷她的手!”
她在院子裏尋了一遍,終於在柴房‘門’後撿到一把掃帚,她提著掃帚氣勢洶洶地拉開了那些個不相幹的小姑娘,一記橫掃,重重地打向了韓明珠。韓閑卿眼明手快地拉了妹妹一把,那一悶棍就掃在了扈文青身上,頓時,天青袍子被印出了一條斜杠。
先被踩了兩腳,又被搶了隨身的‘玉’佩,現在好,還替她挨了一棍子,上輩子什麽深仇大恨哪。
扈文青額角青筋暴起。
“你們都讓開,我‘女’兒,我自己來教訓!”
韓夫人不由分說推開扈文青,第二記又掃出去,這一回,是韓閑卿替妹妹擋了。
“啪!”竹竿‘抽’在皮‘肉’上的響聲,驚得韓明珠縮了縮脖子,但很快她就清醒過來,即跳起來拉開了韓閑卿,“不要打哥哥,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對!娘,你打我!”
“不,我是哥哥,是我帶的頭!”韓閑卿順勢就跪了下來,死死地抱住韓夫人的‘腿’。
“你讓開!誰不知道平日裏她打些什麽鬼主意,哪一次闖禍的不是她!年紀小小就這般滑頭,將來可怎麽得了?現在不打服了,隻會害了大家!”韓夫人氣得全身發抖,她打定了主意要教訓‘女’兒一頓,便是韓明珠再裝可憐,再裝無辜,她都不心軟了,可是這一次,韓明珠卻連眼睛也沒眨一下。
“這裏不好玩,我要回家。”小明珠的眼睛裏湧出了淚‘花’,卻是攥著扈文青那塊‘玉’佩,用力擲了出去,她大聲說道,“這裏的姐姐們都不是好人,她們隻會在背後議論我們,說我壞話,還說我們是野蠻人……”
野蠻人?這話自己人開玩笑說說還好,由別的嘴說出來,不就是指摘他們韓家沒有家教?
韓家兩個孩子平時是喜歡胡鬧,但沒有誰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故意去害人。
特別是韓閑卿,他根本是人畜無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