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丹青厭

第050章 丹青厭 捉蟲

小明珠命中多金,小閑卿命中多土。《

土生金,火克金。

韓家要找一個八字屬火的娃兒,才有可能製得住韓明珠這逆天的命格。

可是這火格的命,又有好多種,大火,小火,地火,靈火,九陽之火都是火,也不是哪一樣都奏效,畢竟哪,小姑娘身邊還有個浮土命的哥哥慣著。

鑒寶大會上,別人都是盯著寶貝出價,韓老板倆口子卻淨盯著別人的兒子去了。

喬氏的眼睛都要看花了。

韓老板看的是生辰八字,她這做娘親的卻還要多看一樣——相貌。

要是命格對了,卻長得太醜也是不行的,若連累小明珠遭人笑話,她麵子上也過不去。

夫婦二人一連看了三四天,明裏暗裏的小道消息也打探了不少,還是一無所獲。

倆小家夥一起住在這別院裏,就快無聊得抹脖子自殺了。

這座別院名作“觀山院”,果真是院如其名,四麵環山,除一條新開的車馬道,滿目全蒼翠之餘,盡是彎彎繞繞的羊腸小道,住在這兒,每天傍晚還可以聽見砍樵的漢子唱山歌。

這和山溝溝並無區別。

觀山院本是揚州扈家位於城西的一處閑置居所,雖然風景宜人,但是地處偏僻,去一趟集市趕馬車來回都要一個半時辰,所謂揚州風物,小閑卿和小明珠倆兄妹是連渣渣也沒看到過,更別說他們喜歡的小糖人,小麵人。

隻能自己找樂子耍搞。

韓明珠是滄州一霸,韓家的放養方式注定了這孩子心氣大,膽也大。

別家的小小姐小公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裝矜持,韓家這兩個皮猴卻大剌剌在兩棵皂夾樹上爬來爬去,住進來五天不到,樹上結的那點皂夾就被他們削去了一半。

管園子的是一個啞仆,看見小鬼頭往上爬,怒得不得了,可又說不了話,隻能對著兩個人比劃:“啊啊啊,哇哇哇……”

韓明珠也學著他的樣子,做著鬼臉:“啊啊啊,哇哇哇……”

啞仆去告了幾次狀,韓閑卿被韓老板訓了一頓飽的,韓明珠這才老實了。

韓老板知道倆小鬼頭感情好,於是乎感情越好,就越容易管束,反正韓明珠做錯了什麽,打哥哥準沒錯,韓閑卿就是她的一塊軟肋。

小明珠恨死爹爹了。

“老狐狸,以大欺小,哼,不就是摘了幾片皂夾麽?又不值錢!要是拿點值錢的東西來玩,還不知道他要氣成什麽樣子。”小明珠黑起臉。

“是不值錢,但是很有用啊,我看李貴家的就是用這個洗頭,還有上次,我把墨汁灑在身上,牛嬸也是用它來洗幹淨的,可神奇。”李貴家的是韓府的門房,倆兄妹每年上街閑逛都會去他打照麵,對他最熟不過,李貴家的媳婦兒比李貴小了二十多歲,豐腴貌美,又愛打扮,一頭油亮亮的長發最招人喜歡,她每次拿皂角洗頭,小閑卿就在旁邊看著。

他對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十分好奇,不然也不會想到帶妹妹爬到皂夾樹上玩。

“真的什麽都能洗?”小明珠一手托著下巴,一手在皂夾堆裏翻來翻去,百無聊賴之際,腦袋裏突在靈光一閃,“有辦法了!”

“怎麽了?”小閑卿被爹爹打得屁股還疼,一時沒防備妹妹會突然伸手拉他,腳一軟就跌在了地上,他苦著臉道,“妹妹,你好生些,別又連累我,我替你挨的板子從來沒計過數,到時候看你怎麽還給我?”

“放心吧,這一回保管沒事。”小明珠看哥哥半天也爬不起來,沒耐性了,掉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屋裏跑。等到小閑卿戰戰兢兢地爬起來,小明珠已經抱著個沉甸甸地盒子站在眼前。

“哇,你居然拿娘親的首飾盒來玩,你是嫌我的屁股上開的花還不夠咩?”小閑卿一瘸一拐迎上去,劈手要奪那盒子。

“別慌別慌,要是我沒拿穩當,你有十個屁股也不夠開花。你先去問下人要個盆子。”小明珠擎著首飾盒,側開身子。

“要盆子做什麽?”小閑卿眼睛還死死地盯著那盒子,乖乖,那裏邊可是放著娘親最喜歡珠釵耳璫,要是弄壞就完蛋了。

“洗首飾啊,你不覺得這些首飾每天戴來戴去有多髒?娘親摸一下,爹爹又摸一下,蒙雁姐姐摸一下,小虹姐姐又摸一下……我們剛好摘到了皂夾,不用就浪費了。”

小明珠也不是真心誠意要幫娘親洗什麽,那些發釵啊玉鐲啊,娘親愛惜得不得了,每天都拿絹子仔細擦過,絕計不是她說得那麽髒,她不過就是為了拉小閑卿一起下水罷了。

一個人玩,多沒意思。

可小閑卿就是有那麽笨,明知道妹妹挖了一個坑,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往這裏邊跳了。

果然,不過多時,二人就借來了一個大臉盆。

小閑卿打來了水,將摘來的皂夾往裏邊一倒,小明珠便迫不及待地將盒子裏的首飾一古腦兒空出來。

那個看園子的啞巴,這時候才是真的啞了,他敢說他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名貴的首飾。

然而,不管它們曾經多高貴,現在都被泡在了皂夾裏。

“快來看啊,那兩個小野人又玩新花樣了。”

早有同齡的女孩子打開了窗子往這邊觀望。

她們看著金光照亮了小明珠的臉,立即露出了既羨慕又鄙視的神情。

她們自以為修養極好,自以為大家閨秀風華絕代,可又不得不承認韓家那位大小姐容顏無雙,引人注目。她們一邊鄙視著韓明珠那瘋不瘋癲不癲的行徑,卻又一邊忍不住暗暗嫉妒她不受約束,無人管製。

她們哪會知道,就在這管教的問題上,韓老板已經殫精竭慮。

小明珠生來就是個熊娃兒,極具表演天賦,說哭就能哭,說笑就能笑,他還沒揮板子,小丫頭就嚎得左鄰右舍全都知道了,也不曉得這臭丫頭施了什麽法術,竟令到下至黃口小兒,上至耄耋老翁,都為她說情。

他本來就不忍心真的打她,被她的淚眼汪汪地一哄,罷了。

小明珠學著爹爹打馬吊洗牌的手勢搓著盆裏的金銀首飾。

明晃晃的波光倒映在她明亮的眼瞳之中,亮得嚇人。

眾人看清她小手裏的那副頭麵,才得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寒氣。

居然把玉雪點翠牡丹頭麵丟進水裏,小姑娘可真會玩。

不說那一整套頭麵價值幾何,就單看那一支牡丹小釵就值四千兩啊。

結果,人家拿這樣貴重的東西泡水呢。

不識貨的幹瞪著眼,識貨的,更是心如刀絞。

“野蠻人就是野蠻人,居然拿這種伎倆來搏眼球,誰不知道韓家這回是來招婿的,別院裏住著的公子都被她家打聽遍了。嘖,韓伯伯也真可憐,生了個這麽樣的賠錢貨,難怪心焦了。”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孩兒不屑地瞟向韓明珠,隨後目光一滯,卻是停在了韓閑卿身上。

“葛姐姐,什麽叫招婿?這韓明珠這才六歲,就能成親了嗎?”有人問。

韓夫人四處打聽小公子們的生辰八字,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但這樣勞師動眾隻是為了招個娃娃親,似乎有些不對勁。韓家雖說是滄州首富,但在座的哪一位又是出不得場麵的,能這樣由得他挑肥揀瘦?

小姑娘誰個沒聽過幾個才子佳人故事,可是在座的一大半都不是什麽美人胚子,她們看韓明珠的眼神,天生就是敵對的。

被那葛家小姐的話一挑撥,不少人心中升起了一股危機感,看向韓氏兄妹的眼神就更不善了。

“放心吧,你們看上的,人家未必看得上,她在這院子裏跳來跳去,不就是等文青哥哥麽?你們看那棵皂夾樹,是不是正對著文青哥哥的書房?”

葛家小姐揚手指了指對麵,小姑娘們立即就氣炸了。

“看上文青哥哥?就憑她也配?又不會畫畫,又不會繡花,就隻知道在泥堆裏爬爬爬,簡直丟人現眼!我倒要親自去會會她,看她有什麽本事?”

一個穿紅衣臉圓圓的小姑娘像個炮仗似的躥起來,轉眼就衝到了韓明珠跟前。

葛家小姐在後麵眯了眯眼,好以整暇地靠在了窗邊。

小明珠正搓得有趣,突然感到眼前一暗,一個顫顫的影子罩在臉盆裏,將金光遮住一大半。

“你,給我滾出去!”紅衣小姑娘臉兒鼓鼓的,努力將一雙小眼睛撐得溜圓。

“哥,她叫你滾出去!”小明珠沒抬頭,隻推了推小閑卿。

“啊?”小閑卿莫名其妙地回轉臉,將目光定在那小姑娘身上,因為沒弄清狀況,他的眼神呆呆的,連眨都沒眨一下。

紅衣小姑娘被他清澈的眼神震住了,好半天,才順著他的目光一直滑下來,然後停在了自己的胸口。她比較胖,年紀也比韓氏兄妹長了三四歲,雖然還沒隆起小包包,但她卻認為自己已經很有些看頭,所以特別疑神疑鬼。

“你、你看什麽!不要臉!”她被小閑卿那眼神嚇得一哆嗦,趕緊先捂住了身上的五花肉。

“一會叫我滾,一會兒說我不要臉,我都不認識你。”小閑卿並不覺得五花肉蓋著塊紅布有什麽好看的,廟裏邊的祭品也跟這個差不多,他怕妹妹生氣,徑自攔在了那紅衣小姑娘麵前,“這位胖子姐姐,你擋的地方有點多,我妹妹不高興了。”

胖子……姐姐……擋的地方有點多……他居然嫌她陰影麵積過大了!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

“你!韓閑卿,你會不會說人話!”紅衣小姑娘驀地捏緊了拳頭。

其餘看熱鬧不嫌多的姑娘們都紛紛笑開了。

葛家小姐隨手拿著手帕扇起來,指那紅衣小姑娘笑道:“這傻姑娘,拿話一激,她就真的去了,看來是真喜歡扈文青哪。”

韓閑卿是典型的護妹狂魔,平時他軟得跟塊豆腐似的,怎麽罵都不會吭聲,但要是誰觸了韓明珠黴頭,他簡直能和人拚命。葛家小姐看不慣這倆兄妹很久,這一記借力打力,用得雖然不高明,但效果也達到了。

她搖了搖頭,還想挖苦一句什麽,卻覺得有些口渴,說巧不巧,便有一盞茶,被人遞到了她手邊。她以為丫鬟送來的,剛想誇讚兩句,一轉頭,卻生生愣住——

一個聲音清透如泉水,悠然問道:“剛才是誰說喜歡我的?”

姑娘們的臉,立即紅成了一片片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