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不知名的情素積攢已久,不曾想過,不曾觸及過,卻如涓涓細流在心底緩緩存蓄,如今早就滿溢。此時的狀況仿佛有人悄悄在心底掘開了一個口子,洶湧的情緒陡然湧出,讓人有些混沌不知何處。

原本對視的兩人眼神都失了焦距,不知是誰神醉,也不知是誰情迷,兩人薄唇相貼,氣息相融,不曾有過的觸感和悸動,借著彼此淺淺柔柔的親昵迅速襲遍全身。心跳地急促,呼吸在凝結後倏然紊亂。仿佛世間一切就此遠去隔絕,所有的感覺中唯有彼此。

寂靜的院子裏,一襲水色衣衫的人坐在椅上微抬著頭,雙眸微闔。右手握著的素手輕蜷著,而它的主人彎著纖瘦的腰身,?微側著頭貼著靠過來的人。如瀑長發傾瀉而下,半掩了其中的光景,唯有身挺身坐著之人,微帶櫻色的臉龐顯露其中,一切仿佛瞬間定格成一幅美妙的畫卷。

就在兩人恍然如夢之時,枝頭躍來一隻喜鵲,清脆的鳥叫聲仿佛觸動了某處機關,瞬間打破所有的寂靜,讓兩人陡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行為,兩人具都猝然彈開。

一向淡然溫和的聞墨弦反應更是激烈,眼裏閃過一絲慌亂無措,直直後退幾步,竟是撞翻了身後的凳子。

顧流惜隻覺得腦子轟然炸開,瞬間臉色漲得通紅,她站起身抵著桌子。可是在看到聞墨弦的反應後,卻從頭涼到了腳,臉上的豔紅瞬間退的幹淨,甚至微微有些發白。眼裏同樣慌亂無措,卻是透了些許苦澀落寞。

聞墨弦自然沒錯過她眼裏的情緒,心下一縮,欲要抬腳,可卻又生生定在原地,嘴唇也抿得發白。片刻後眼裏那些情緒迅速被她斂得幹淨,臉色也很快恢複了平靜,她轉身將被她撞到的椅子扶起來,再麵對顧流惜時,眼裏複又帶了層笑意:“惜兒長大了,差點讓我也恍惚了,幸好我並非男子,否則到要對不住你日後的夫君了。”

顧流惜聽了她的話,臉色又是白了幾分。她看著聞墨弦的眼睛,那裏透著的笑意不複平日的溫暖,反而如一層屏障,阻隔了她所有的情緒。耳邊她的嗓音清雅依舊,卻是讓她一顆心莫名發疼。嘴角努力想扯出一個笑意,卻終究失敗了,她低下頭強自壓著此時的情緒,心卻疼得讓她撐不下去。

聞墨弦手指捏得發白,眼裏晦暗不明,最終歸為一片沉寂。

“蘇彥今日說是有要事同我說,你精神似不好,我先回墨園,你……你好好歇息,莫要胡思亂想。你想知道的事,日後我會告訴你。”說完她偏過頭,不再看顧流惜,緩步朝院外走去。

顧流惜緩緩抬頭,沾染了一層水霧的眸子看著逐漸遠去的人,嘴唇顫了顫卻是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那一抹清瘦的白影,在她朦朧的視線中逐漸遠去,連一個回眸都不曾給她。明明是驕陽當空,可是那穿著一身白衣的人卻如落在陰影中,寡淡沉寂,一點點褪去所有的色彩,淡出這片天地。

顧流惜頹然跌坐在椅中,隨後竟是甩手抽了自己一耳光,撫著依舊殘留著柔軟觸感的唇,閉上眼握緊了拳。

她早就發覺自遇到聞墨弦後,她就越來越不對勁,可兩世都不曾觸碰過情之一事的她,不曾往那方麵思慮過。

可是自從恍悟林越的心思後,她卻隱隱在心裏有了個結論。哪怕她無數次對自己說,隻是因著她與聞墨弦之間羈絆太深,隻是因著她給予自己的太多,她才會對她如此放不下。可是那幾次突如其來的悸動,方才情不自禁地親昵,都讓她無比清楚認識到一個事實,她對聞墨弦的感情再也不僅僅是惜兒對蘇流觴的感情,也不是上一世她對冉清影的感情,而是動心了!

可是聞墨弦呢?她可能會對自己生出這種異樣的情愫麽?顧流惜苦笑,怎麽會,她方才的表現不是已然說得清楚了麽?

抬手捂住酸澀的雙眼,她仰起頭喃喃低語:“顧流惜,你太貪心了,她對你很好,很好了。你已然得了天賜了,該滿足了,該滿足了……”可是嘴角的苦澀再也掩不住,兩行淚水也沒能被捂住,順著眼角滑落。

顧流惜整個人完全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心裏悲觀痛苦的一踏糊塗,完全沒察覺到院外拐角處仍舊站著一個人。

身影單薄的聞墨弦,死死擰著眉,透過一樹繁陰看著周身彌漫著悲傷的人,有些抑製不住捂住胸口,企圖壓下裏麵清晰難忍的痛意。顧流惜那一耳光仿佛抽在了她心上,疼痛難忍,讓她差點克製不住。她隱忍地看了良久,直到那人頹然進入房間。她呆呆看著闔上的房門,隨後轉身有些失魂地離開。

蘇若君和蘇彥原本正在談論那日對顧流惜下手的那批殺手的消息,卻見聞墨弦疲憊地走了進來,身後紫蘇紫曦兩人具都憂心忡忡。

兩人具都皺了皺眉,蘇若君輕聲道:“阿墨,出了什麽事?你臉色很不好。”

聞墨弦淡淡笑了笑:“沒事,估計有些累了,我先回房歇息片刻,你們莫要擔心。”

看出她不想多說,蘇若君隻能讓紫蘇陪她回房,眼神帶著詢問之意看著紫曦。

紫曦搖了搖頭:“主子昨日同流惜姑娘相認了,一直很高興,午膳後兩人在那說話,興致也頗高,我怕打擾她們也就和紫蘇退下了,誰料主子突然說要回府,神色也就成了方才這般,我們也不敢多問。”

蘇若君點了點頭,隨即緊了緊眉:“阿墨最忌情緒太過跌宕,雖說好了許多也不可大意,我去給她開副安神靜氣的藥,再去西苑問問流惜姑娘。”

蘇彥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都相認了,怎麽還有這般多風波。”三人相視一看,神色具都有些無奈,

這廂聞墨弦頭也不回地離開,讓顧流惜深受打擊,甚至一度悲觀地無可自拔。回房之後,她更是怔怔地呆坐了一半晌,腦子裏不斷回想起她同聞墨弦相處來的點點滴滴,還有意亂情迷後她的反應,如此在甜蜜和痛苦中來回掙紮。

可是想完痛完之後,顧流惜卻是冷靜了下來。聞墨弦當時的反應雖然很激烈,可是仔細想來,其中並無半分厭惡,更多的是驚愕甚至有些懊惱。即使後麵她表現得十分平靜,可是情緒明顯不對勁,和平日的溫潤淡然相比,多了許多刻意,也就是說她根本是在掩飾她的情緒!

顧流惜陡然想起聞墨弦的身子,心裏頓時又是酸澀又是希冀,她可不可以奢望,聞墨弦如此反應隻是因為逃避,因著顧慮,而不是對自己毫無感覺?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蘇若君來了西苑。而從她口中得知了聞墨弦的狀況,讓她心疼的同時,更是給了她一絲確定,也許事情並非她想的如此糟糕。

至於蘇若君詢問她兩發生了何事,她如何能夠啟齒,隻能沉默以對。

蘇若君並沒打算逼問她,抬眸看了她一眼,緩聲道:“你不方便同我說明,我也不會強迫。隻是希望你能開導下阿墨,她身子經不住太大的情緒波動。”

顧流惜心裏一痛,點了點頭,最後語氣中帶了絲祈求:“若君姑娘,你告訴我,墨弦的病到底是怎麽來的?”

“她沒告訴你麽?”

“我……原本是預備說得,隻是發生了些事,她沒說下去。”顧流惜聲音有些窘迫,又有些黯然。

蘇若君點了點頭,提及聞墨弦的病,她臉色也差了許多。

“當年蘇家全家被滅門,阿墨同你分開後,也沒能逃脫。師傅尋到阿墨時晚了一步,阿墨已然挨了那領頭之人的一掌。具師傅所言,那人一身功夫奇高,修煉的那門掌法陰毒無比,也是令武林中人聞風喪膽的人物。”

顧流惜聽得臉色發白,上一世她對江湖之事了解的不少,蘇若君那幾句形容,讓她瞬時便想起一個人,當初冥幽教的大護法,藺印天!她失聲道:“可是寒煞掌!”

見蘇若君雖有些驚訝,卻依舊點了點頭,而顧流惜的心直接落入冰窟。也就是說當年血洗蘇家的,就是冥幽教,不,應該說是藺印天。既然冉清影要頂替蘇流觴的身份留在冥幽教,那麽她說得蘇葉原本是冥幽教教主的事想必也是真得,不然這樣做毫無意義。

至此顧流惜也隱隱明白了,蘇家當年被滅門的真相了。根據上一世冉清影那半真半假的話,還有聞墨弦同她說得往事,應當是藺印天想要名正言順控製冥幽教,還想從蘇葉那裏得到不知有何奧妙的兩塊玉,所以對已然隱居避世的蘇葉痛下殺手。隨後讓冉清影頂替蘇流觴,替他掌管冥幽教!

而冉清影上一世將蘇家滅門之禍,推到當時武林第一鑄劍世家,名劍山莊頭上,卻不知名劍山莊到底有沒有參與其中!

可此時她顧不得深思,寒煞掌的陰毒她曾見識過,中掌之人若是內力扛不過,那股陰寒的掌力直接會侵襲心脈,即使活下來,那股殘留的寒毒,也能讓人生不如死。當年才八歲多的蘇流觴,能有多少內力,怎麽能經得起那一掌。心口疼得如撕裂一般,顧流惜顫聲道:“那她……如何撐下去的?”

蘇若君抿了抿嘴:“當時阿墨經脈具斷,原本已然沒了氣息,可師傅不肯放棄,費了許多奇珍草藥加以金針渡穴總算讓她有了絲氣息。而後用請了四位功力深厚的好友,整整一個月給她送內力,終是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顧流惜聽得渾身發抖,即使沒有親眼看到,她也能想象得到當初不過八歲的人,經曆了怎樣的折磨才活下去的。她眼睛通紅,啞聲道:“所以她就是那次留下了遺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