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顧流惜忍耐了許久,方才開口道:“我過得很好,當……當初你……你把我留在那裏,他們都沒發現我。我想去找你,卻找不到,隨後很幸運地遇上了師父,我央著他替我尋你……在豫州留了了一個月後無果,最後跟著師父回了蜀地。”

憶起當年的事,顧流惜臉上神色淒楚悔恨。當初聞墨弦封住了她的穴道,引開了那群人,她又怕又急,解了穴道後,她瘋了一般找蘇流觴。

那短短三天與她而言是一場噩夢,因著淋雨發了燒,身上東西又被偷,不眠不休地去找蘇流觴讓她差點死在豫州城外,最後被路過豫州的楚遠山救了起來。

當時蘇府的滅門之案引起很大轟動,楚遠山也曉得她的遭遇。隨後她不死心地找了聞墨弦許久,楚遠山也一直幫她,可卻一無所獲。

她一度以為蘇流觴已然離世,因此唯一所想的,就是要報仇,所以拜了楚遠山為師。這也就是她為何十年潛心習武,不曾下過山。

上一世她下山查當年蘇家之事時,卻遇見了冉清影。看到了她身上那塊本屬於蘇流觴的血玉,隨後更是發現她的功夫與蘇葉教與蘇流觴的同出一源。當時的顧流惜心情可想而知,她早在十年前再次墜入黑暗,突然發現生命中的光芒並未湮滅,就這樣出現在她麵前,除了不顧一切靠上去,用盡一切護著她,她已然不曉得該如何應對了。也就一步步墜入了深淵,到最後萬劫不複!

聞墨弦定定地看著她,顧流惜說得輕描淡寫,簡單而過,可是她的眼神和表情具都告訴自己,事情不會如她說得這般輕鬆,當年的事對於兩人而言,具都是一場無法言說的痛。

“我說過會回去接你,卻沒能兌現諾言,是我不好。”聞墨弦眼眸低垂,看不清她眼中神色,卻能聽出話語裏的那絲黯然。

“不是你的錯,是我沒用,是我沒跟上你,沒等到你。”顧流惜搖著頭,按耐著心裏的酸澀:“我曉得的,你從不會失約,我曉得,你是來不了。”

聞墨弦眼神柔軟,看著眼圈發紅的顧流惜,墨眸裏的浮著一層細碎的光,她沒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無聲的平複撫慰著她心裏的苦痛。

被她這般看著,顧流惜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明明覺得有些臉色發燙,可卻舍不得挪開視線。她捏了捏手指,想到兩人談論的話題,這才壓下那讓自己心悸的感覺。她認真地看著聞墨弦,低聲開口:“你呢?當初發生了什麽事?你的病……是不是那時留下的?”

顧流惜聲音雖低,卻抑製不住帶了絲顫音,嘴唇抿出一片蒼白。自相遇以來,這些問題就壓在她心裏,直到今日終是能問出口了。

聞墨弦眼神微閃,嘴角露出一絲淡笑:“我麽,跟惜兒一樣很幸運,遇到了若君的師傅,聖手鬼醫,宮銘前輩,被他所救。”

顧流惜有些驚愕,她也猜到當初聞墨弦是遇到了貴人,卻沒想過竟然會是聖手鬼醫,宮銘!

聖手鬼醫在江湖上極富聲望,一身醫術出神入化,二十多歲在武林中就已經赫赫有名,求醫問診之人絡繹不絕。不過身有所長之人,性子都有幾分古怪,宮銘救人不管身份,不看診金,全憑喜好。得罪了不少人,卻也救了不少人。

除了醫術讓人驚歎,更在於他手中的閻羅冊。所謂閻羅冊,據聞是被宮銘從閻羅殿拉回來那些人,具都在上留下自己的姓名手印,算是欠了他一個人情!而這些人也都成了宮銘庇護,因此即使他得罪許多人,也無人敢動他分毫。可是宮銘早就在二十年前銷聲匿跡,無人透露他一絲行蹤,顧流惜怎麽都沒想到,他會救了聞墨弦。

可隨即顧流惜一顆心沉了又沉,醫術了得如宮銘,竟是十年時間都沒能治好聞墨弦,那聞墨弦的病到底嚴重到什麽地步了?!顧流惜想著,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她眼裏具是焦灼,急急道:“你莫要避輕就重,你告訴我,你的身子怎會如此之差,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連鬼醫前輩都治不了?”

聞墨弦神色微愣,她看了眼顧流惜知道避不過去,這才無奈開口:“當初與你分開後,我遇到了一個人。”說著她的目光落在了顧流惜身上。

顧流惜見她如此,有些明了,皺了下眉:“我們認識?”

“不知惜兒可曾記得娘親三十歲生辰那次,突然上門拜訪的那個男子?”

顧流惜在腦海裏搜索一番,勉強記得絲影子,猶疑道:“就是那個特意來替娘親慶生的人?”如果不是那次三人最後不不歡而散,惹得當時氣氛很奇怪,顧流惜怕也記不住。

聞墨弦垂下眼瞼,掩住眼裏的神色:“不錯。”

她語氣寡淡乃至透著絲冷漠,讓顧流惜心緊了緊:“他做了什麽?”

“他想從我這裏得到一些東西。”聞墨弦說完笑了笑,看著顧流惜溫聲道:“不過,卻隻得到了一半。”

顧流惜心思通透,自然明白她這話意味著當年的那場殺戮必然有那人的參與,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聽完她的話,疑聲問她:“為何是一半?”

說到這裏,聞墨弦顯然有些愉悅:“因著另一半在你那。”

顧流惜一愣,怔了半晌陡然明白聞墨弦說得是什麽。難怪冉清影會有那塊血玉,竟是當年那人從聞墨弦身上奪取的!隻是隨即她的臉色卻是瞬間黯然下去,抿緊唇頹然低下頭,帶著滿滿的懊悔和苦澀低聲道:“我……可我卻把它弄丟了,我把你丟了,把你給我的那塊玉也丟了。”最後嗓音都有些發顫,鼻音也濃重起來。

聞墨弦眼裏透著絲憐意,嘴角勾了勾,隨後伸手自懷裏掏出一件物什。她清瘦的臉上出現了一□□哄的表情,湊將過去,將右手鬆開,聲音低柔婉轉道:“那,我再送你一次。”

顧流惜低著頭,卻發現一縷漂亮的流蘇垂入視野中,在那輕輕晃蕩著。熟悉的感覺驚得她抬起頭,聞墨弦此時眸光晃蕩,右手上掛著的一塊係著紅色流蘇的白玉正晃動。白玉色澤均勻,鏤空雕刻的祥雲惟妙惟肖,此時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其中隱有光澤流淌。陽光透過白玉,一朵祥雲的暗影投在了顧流惜身上,足見此玉的精妙絕倫。

顧流惜瞪大了眼,盯著這塊玉,半晌說不出話,好久之後她才找到自己聲音:“你……你怎麽……怎麽找到它的?”當初她在尋她時,明明被人偷了,怎麽這般巧合,落到了聞墨弦手裏。

聞墨弦收回玉佩,素手輕挑,將玉佩下麵的流蘇卸掉,開口道:“這些年我都在尋你,想著你當年尚幼,自然是一年一個模樣,我唯一能作為標識的也就是它了。前不久蘇彥拿著它來找我,說是做生意時遇到一位商家,老板曾是開當鋪起家,拿著他的珍藏給蘇彥觀賞,不成想竟是看到了它。”她語氣裏有著淡淡的喜悅也有些歎息,手裏的玉佩也被她用一條精致的細繩係了。

顧流惜心裏思緒萬千,分外複雜地看著對麵的人。

聞墨弦卻隻是笑了笑,低聲道:“頭低下。”

顧流惜有些怔忡,嘴唇動了動欲要開口,聞墨弦卻是自顧自站起身,彎腰欲要將那玉佩給她戴上,顧流惜伸手攔住她:“這是你爹娘留給你的,當初我不知輕重,接了它,還弄丟了它。如今我怎能再要它,你的那塊被人搶走了,這塊你好生收著,要是再讓我丟了,那可如何是好?”

聞墨弦挑了挑眉:“當年我執意要給你,要說不知輕重,你是指我麽?”看著顧流惜一臉急切,卻沒讓她開口,繼續道:“這是我爹娘留給我的,我送與你時他們具都答應了,也就是說這玉便是你的了。”

她輕輕拉開顧流惜的手,很是認真地給她帶上,低聲道:“我給你帶在脖子上,就不會輕易給人偷了。而且即使是偷了,我也能尋回來,再送你一次。”

顧流惜忍不住握上了她的手,勉強笑道:“你怎麽曉得是被偷了,而不是我自個去典當了?”

聞墨弦維持著彎腰的姿勢,低頭輕笑了一聲,垂在肩頭的墨發滑落在胸前,稍稍掩了她半邊精致的側臉。隨後她抬眸直直望進顧流惜眼裏,微微殤著眼,嗓音低沉中透著愉悅:“你會麽?”說是疑問,其中卻帶著篤定。

顧流惜隻覺得這話好似墨園內輕緩飄落的合歡花,絲絲絨絨掉在她心裏,柔軟而帶起一絲癢意,可又觸碰不到,撩得她一顆心,無法控製的悸動。

那雙墨色的眸子此時似乎湧起一陣漩渦,將顧流惜所有的心神全部吸入其中。隨著她清淺的吐息,她身上特有的混著淡淡藥香的味道一點點竄入呼吸中,讓她莫名燃起一股衝動。看著那淡色的薄唇,她竟然恍惚想著,若是能觸碰到,那又該是何種滋味?

顧流惜的恍惚自然落在了聞墨弦眼裏,可是看著那琉璃般的眸子分毫不離的看著自己,其中帶著的迷離,壓抑不住的眷戀,竟是讓她也迷失其中,眼裏的清明逐漸化為一片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