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消息是黎明時分傳出宮的,待傳遍滿朝文武的府邸時已是天光大亮。
皇帝剛剛咽氣,住在睿王府裏的“太子”就被人劫走了,此事究竟出自誰的手,不用細思量便能猜到。
元生終究是受司馬嶸的連累,王述之不好棄之不顧,一麵派人通知陸子修,一麵派人去追查。
司馬嶸疑惑道:“毅王究竟想做什麽?他覬覦帝位,最穩妥的法子應該是直接要了元生的命,怎麽反倒把人擄走了?”
王述之揉了揉額頭,輕笑道:“毅王早些年倒是頗為隱忍,最近越發肆意張狂,無非是覺得自己的計策十拿九穩。我若猜得沒錯,他此舉一是為了刺激你,讓太子親眼見他的成功,他大約異常滿足;二嘛,自然是為了牽製謝大人。”
司馬嶸嘴角控製不住輕輕抽了抽。
很快,宮中就呈現出一片哀戚之色,大臣們一個個哭得比死了親爹娘還傷心,毅王雖也免不了做戲,可眼中閃動的卻是誌在必得的愉悅光芒。
皇帝大行,接下來最要緊的除了喪儀便是新帝登基,大臣們真真假假哭得正盡興,卻發現始終不見太子的身影,這下徹底懵了。
皇帝說沒就沒了,總不會連個聖旨都沒留下吧?不過沒有聖旨不要緊,這不是還有太子嘛!可如此關鍵的時候,太子呢?
大臣們惶惶看向王述之,王述之似乎一點都不著急,隻微微抬眼看向毅王,神色意味不明。
沒多久,一道聖旨捧了出來,內侍尖銳的嗓音在大殿內回蕩,揚揚灑灑一通念完,意思顯而易見:皇位傳給了毅王司馬闊,至於太子,半字都未曾提起。
一石激起千層浪,毅王這是擺明了要篡位,不服的人麵露怒色,不待王述之開口,便有人按捺不住出聲質疑。
毅王接了聖旨,垂眸淺笑,指尖在聖旨上緩緩摩挲,輕漫道:“陳大人這是要……抗旨?”
話落,大殿門口立即衝進來兩名禁軍,手腳利落地將這位陳大人押住。
周圍的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看向毅王的眼神俱帶上了幾分忌憚。
王述之長身而立,看著他緩緩走向高處,含笑道:“對於此道聖旨,本相同樣心存疑慮,毅王若要拿人,何不先將本相綁了?”
毅王自然是沒有膽量拿捏他的,萬一讓王豫惱了,得不償失。
不過王述之一開口,在許多人心中就好比立了根定海神針,不待毅王有所表示,質疑聲便如潮水般迎著他洶湧而來。
皇帝死得蹊蹺,太子又莫名失蹤,皇位越過太子傳給了他……哪一條都不是他可以解釋得清的。可那又如何?既然打算篡位,就做好了承受罵名的準備。
成王敗寇,曆史是為成功者寫的,隻要他坐穩了皇位,這些逞口舌之能的聒噪文臣就奈何不了他。門閥士族樹大根深,不過哪家都比不過琅琊王氏,他有王豫的支持,還有什麽好怕的?
耳中被吵得嗡嗡作響,毅王惱怒不已,怒喝道:“來人!將這些逆賊全都綁了,即刻投入大牢!”
咚咚聲響,禁軍匆忙奔進大殿,卻不是為了抓人,反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滿麵驚慌道:“殿下,外麵……外麵……打起來了!”
“什麽?”毅王皺眉,不悅地看著他,“慌什麽!有話好好說!”
王述之一聲嗤笑:“不妨由本相代他說,唔……應當是謝大人帶兵來討逆了。”
毅王霎時變了臉色,他知道謝卓手握兵權,可在他的計劃中,謝卓絕不會帶兵衝進來,即便他有這個心,也不應該這麽快。
大殿中的人再無心爭論,見王述之轉身翩翩然往外走,忙跟了過去。
剩下的人紛紛看向毅王,有些不知所措:“殿下,眼下如何是好?”
毅王握緊手中的聖旨,眼底幾乎燃起火來:“拖!大司馬已經趕過來了!”
說著衝進偏殿,對裏麵匆匆而來的一位心腹寒聲質問:“究竟怎麽回事?謝卓連太子死活都不顧了麽?”
那人咽了咽唾沫:“謝大人說,想殺便殺。”
毅王冷眼看著他,眸中閃過一絲懷疑。
若太子死了,謝卓還要為他人作嫁衣裳不成?太子在自己手中,謝卓怎麽可能不管不顧?究竟是自己手下辦事不利出了岔子,還是在說謊?
那人在他尖刺一般的目光中冷汗直冒,解釋道:“屬下絕不敢有半句欺瞞!謝卓隻掃了太子一眼,當真毫不在乎的模樣,屬下的人都將太子頸上割出血了,他始終不為所動。”
毅王又盯著他看了片刻,冷哼道:“將人帶過來!”
那人應了一聲,隻覺得他比任何時候都陰沉可怖,連滾帶爬地退了下去。
外麵已經亂成一片,謝卓被一群護衛拱衛在中間,朗聲道:“毅王弑父篡位,且劫持太子威脅謝某,意圖阻止謝某出兵解救各位!毅王不忠不孝,天地不容!”
謝卓帶來的兵士齊聲怒吼:“毅王不忠不孝!天地不容!不忠不孝!天地不容!”
聲浪響徹雲霄,群臣振奮之餘,又不免擔憂太子。
毅王雙拳捏得咯吱作響,他的確是要篡位,可“弑父”一說又從何二來?原來謝卓也是奸滑之人,他倒是小瞧了!
毅王給禁軍統領示意,讓他們務必拖到王豫前來解圍,可外麵廝殺並未持續多久,忽然陷入一片寂靜。
一隊騎兵闖入眾人視野,最中間的人高高立於馬背之上,寬袍廣袖,衣帶當風,華貴中難掩清澹之氣,目光沉靜,神色肅穆,輕輕勒停了馬,與毅王遙遙相對。
驚愕的眾人恍然回神,大喜過望,紛紛下跪叩首,激動著顫聲喊道:“恭迎太子殿下!”
謝卓一個手勢,裏圈的兵士手持兵戈與禁軍對峙,外圍的兵士單膝點地。
“恭迎太子殿下!”呼喝聲搖山震嶽。
王述之遠遠看著沐浴在陽光下的司馬嶸,見他目光轉過來,頓時笑得一臉滿足。
司馬嶸忍俊不禁,隨即又將目光轉向毅王。
毅王不可置信地瞪著他,因過於震驚,頓時陷入被動,禁軍這邊也被突然而來的山呼聲震得泄了氣勢,不過轉瞬間,雙方高下立現。
司馬嶸目光清冷:“毅王弑父篡位,齊心當誅!諸位萬不可助紂為虐,凡繳械投降者,孤一概既往不咎!”
被圍困的禁軍麵麵相覷,猶豫不決之際,慌亂地瞟向各自統領,見幾位統領都是麵色堅決,不由再次握緊手中的刀。
沒有一人投降,毅王大為滿意,挑起眉梢嘲諷地看向司馬嶸,壓下心底的疑惑,冷笑道:“父皇將皇位傳於本王,你已是廢太子,如今帶這麽多人來,是要學上一位廢太子那樣逼宮嗎?”
司馬嶸唇角淺淺彎起:“毅王可是在等大司馬搬來救兵?”
毅王臉色微變。
旁邊的大臣們大吃一驚,意味不明的目光朝王述之籠罩而來,王述之恍若未覺,負手欣賞著司馬嶸麵上淡淡的神情,心情愉悅。
司馬嶸朝他看了一眼,再次看向毅王,肅聲道:“大司馬為國盡忠,旗下精兵是用來殺胡人的,又怎會供你這逆賊驅使?”
看向王述之的目光頓時收回去不少。
毅王麵色沉凝,隻當他在誆騙這些禁軍,正要出聲安撫,忽然餘光掃見謝卓衝某個角落使了個眼色。
“哐鐺”一聲脆響,角落處傳來兵器墜地之聲。
毅王見被圍困的禁軍神色出現鬆動,暗呼不妙,厲聲喝道:“不要上當!”
“哐鐺!哐鐺……”接連又是幾聲脆響,在心弦緊繃的禁軍耳中猶如天雷,瞬間淹沒了毅王的怒喝聲。
司馬嶸朗聲道:“繳械者,既往不咎!”
這些禁軍本就緊張,此時心裏的防線徹底崩潰,再顧不得多想,紛紛扔下手中的刀,接連砸在地磚上,一時間清脆聲不絕於耳。
毅王氣得麵色發黑,見大勢已去,又驚又怒,轉身提起一名心腹的衣襟,怒道:“怎麽回事?太子何時逃脫的?大司馬又在何處?”
“屬……屬下再派人去查!”
“來不及了!”毅王麵露猙獰,將他一把推開。
王述之望了望天,輕歎口氣。
他一直擔心自己的伯父,沒想到終究還是到了這一步,好在自己早有部署,請景王帶兵將他及時攔了下來。
司馬嶸當眾護住了他王家的顏麵,他心裏的愧疚卻無法說出口,好在毅王氣數將盡,伯父他也興不起風浪來了。
眼見著大勢已去,毅王麵色忽青忽白,正準備在親兵的護衛下逃出去,卻見另一個方向有人匆匆而來,定睛一看,頓時傻了眼。
幾名心腹押著一個人拖到他麵前:“殿下!太子帶過來了,可要……”
“太子?!”毅王目瞪口呆地看著中間的昏迷之人,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把將人揪住,蹙著眉上下打量。
周圍的親兵麵麵相覷。
毅王突然哈哈大笑,拎著人便轉身又衝回去。
“殿下萬萬不可!”周圍的人大驚,追上去疾聲勸道,“趁來得及,趕緊逃吧!”
毅王麵露瘋狂,充耳不聞,大步往外麵走去,最後忽然站定,無視紛紛投降的禁軍,遙遙望向司馬嶸,大笑道:“諸位都被騙了!坐在馬上的那個太子,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