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丞相府一夜兩次鬧騰,大夫們差點累倒,好在司馬嶸總算醒了過來,他們肩上的擔子也卸了,抹抹冷汗互相瞧一瞧,都是鬆口氣又遺憾又挫敗的模樣。

不就是中了毒箭外加身上劃破跌破了些傷口麽?毒都清了,身子也養得差不多了,人卻愣是不醒,結果就這麽睡了些日子,又好了。這樣莫名其妙的病症,委實生平未見,莫不是真中了邪?

大夫們齊齊打了個冷顫,不敢再多想,轉身各回各屋。

王述之高興壞了,抓住司馬嶸的手不讓他亂動,自己親自端著碗給他喂湯藥,喂完了在他唇上親親,咂咂嘴直道苦,硬是給他塞了一顆蜜棗。

司馬嶸哭笑不得:“當我是小孩子麽?以前做了那麽多年的藥罐子,什麽藥沒吃過,什麽苦受不了?”

“不一樣。”王述之細細摸著他的臉,愛不釋手,“以前是沒人疼你,現在有人疼了,你就不能再吃苦了。”

司馬嶸看著他容光煥發的笑臉,與自己睜開眼時看到的憔悴模樣判若兩人,一時鼻子酸得發疼,心裏軟得能滲出水來。

王述之對著他上看下看,總覺得他這回醒來與以往有些不同了,似乎籠罩在身上的那層清冷散了許多,反倒添了些許溫潤。

司馬嶸與他對視,黑沉沉的眸子被笑意暈出柔和的波光來,伸出手捏捏他的臉:“看傻了?”

“可不是。”王述之低聲笑,親吻他眼角,含糊著嗓子埋怨,“你這模樣可不能被別人瞧見了。”

司馬嶸不明所以:“怎麽了?”

“怕你被人搶了。”王述之咕噥了一句,拉起被子兜頭罩下,將二人蠶蛹似的裹在裏麵。

司馬嶸聽得好笑,在被窩裏撓他:“我睡了多久?”

“別問,先讓我親親。”

“究竟多久?”

“橫豎下雪了。”

“換一處,癢……”

二人悶在被窩裏一通鬧,王述之顧忌著他大病初愈,又心疼又不舍,沒多久便收了手,吻著他頸窩低喘,身子起了火受著煎熬,心裏卻是滿足又安寧。

司馬嶸摩挲他的臉,恍惚覺得宮裏走的那一趟似真似幻,如一場逼真的夢,此刻讓王述之緊緊摟著,心裏有股前所未有的平靜。

天色將明,二人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王亭叫醒。

“進來。”王述之蹙著眉,見司馬嶸打算起身,忙按住他,給他掖了掖被角,轉身問道,“出什麽事了?”

王亭探頭看看,也不知司馬嶸醒沒醒,怕吵著他,便壓低了嗓音道,“丞相,宮裏傳來消息,說皇上病重了。”

王述之勾唇冷笑:“這又唱的哪一出?不是早就稱病了麽?”

“不一樣。”王亭連連擺手,“這回消息是偷偷送出來的,毅王剛進宮沒多久,發了話讓捂著。皇上是真病了,半夜起燒,不停說胡話,麵孔白得人都不敢瞧。”

王述之正了神色:“病得厲害?”

王亭點頭:“厲害!佟公公還說,毅王不讓叫禦醫,照這麽下去……”

“皇上說什麽胡話了?”冷不丁一道聲音在王述之身後響起。

王亭嚇一跳,見司馬嶸坐了起來,忙應道:“說是後悔了對不住什麽的,聽不大清楚,總之那模樣瞧著像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司馬嶸點點頭,怔怔地不再開口,似有幾分暢快,又似有幾分悵然。

王述之並未發覺他的愣神,琢磨著王亭的話沉吟片刻,下榻寫了兩封信:“這封送去交給景王,這封給謝大人,越快越好!再將裴亮叫過來。”

裴亮匆匆趕來,王述之將事情大致說了,吩咐道:“務必盯緊毅王與大司馬的動靜。”

司馬嶸醒了,王述之再無顧忌,立刻與毅王翻臉,拿著皇帝久未上朝的事,當著滿朝文武衝他發難。

上回太子露過麵就再無動靜,王述之也並未多說什麽,毅王原本心存僥幸,想著大司馬王豫始終是支持自己的,緊繃的心弦便有些放鬆,冷不聽見王述之咄咄逼人,頓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上回帶了個假太子屍首回來,毅王雖以無心之失的借口將自己撇得一幹二淨,可朝中沒幾個傻子,都是心知肚明的事,隻是礙於找不到證據罷了。

但皇帝那麽久不露麵,委實說不過去。

王述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太子回了京,雖說因為養病未曾入宮麵聖,可宮裏怎麽也不遣人過去問候一聲?皇上病糊塗了,難不成太後也糊塗了?”

毅王冷眼看著他,心裏迅速思量對策。

王述之卻不給他辯駁的機會,轉身麵對其他朝臣:“諸位大人可能還不清楚,本相已經許久未能入宮了,本相總領諸多事務,卻連麵聖稟報都要吃閉門羹。”

話音一落,頓時嗡聲四起。

許多人早就按捺不住,就等著王述之開口呢,如今他的態度已經相當明確,立刻附和聲四起,看著毅王的目光頗有些同仇敵愾的架勢。

毅王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弱茬,過了最初的慌亂,一個接一個言詞振振地反駁。

朝臣們打嘴仗,鬧哄哄亂成一鍋粥。

毅王青筋直跳:“不上朝是父皇的意思,丞相這是在質疑父皇麽?”

“下官不敢。”王述之笑了笑,“下官隻是不解,太子都回來了,皇上怎麽還將宮裏一切事務交給毅王殿下?殿下怎麽都不該越過太子去啊,皇上若沒有病糊塗,實在不該作出如此有悖禮法之事。”

毅王心知自己在道義上站不住腳,不由對王述之憤恨,不過想著宮裏的禁衛軍,底氣又足了些,不由衝他冷笑。

王述之勾了勾唇:“若皇上真病糊塗了,更應該由太子出來主持大局,毅王您說呢?”

“哼!父皇雖然病重,可還不糊塗,丞相既然對本王有諸多誤解,本王自會去向父皇請示他接下來的打算。”

話以至此,再爭論也無用,眾人各有立場,不歡而散。

毅王回到府中,左右心腹無不麵現憂慮:“今日丞相怎麽突然就……”

“不礙事。”毅王擺擺手,神色鎮定,“他若有法子拿捏本王,早就直接下手了,如今不過耍耍嘴皮子功夫而已,怕他做甚!”

心腹們將提起的心吞回肚子裏,齊齊點頭:“那倒是,他如今與大司馬離了心,再鬧騰也是隻無腳的螃蟹,橫豎禁軍在殿下手裏抓著,他翻不出浪花來。”

毅王站在院子裏,負手望了望天,目光轉向睿王府的方向,麵色陰沉起來,冷聲道:“大司馬那裏如何了?”

“信已經送過去了,殿下放心。”

毅王點點頭,麵露笑容:“他們今日鬧騰,無非是要詐一詐本王。瞧王丞相那氣定神閑的模樣,定然還不知宮裏的消息,不然早該急了。”

毅王正信心滿滿,卻不知王述之早已在暗地裏部署一切。

又下了一場雪,天更冷了,不過司馬嶸倒是恢複得極快,每日被王述之喂養著,想不長肉都難。

王述之每日與他相守,心裏高興得很,高興之餘又有著不甘,夜裏抱著他耳鬢廝磨,一副怨夫模樣:“晏清,我真不願意你回宮……”

司馬嶸摸摸他的頭:“你說真的?”

“……”王述之啞了口,半晌後忽然悶笑起來,“要不,我進宮給你做皇後吧?”

“噗……”司馬嶸掩不住笑,定睛瞧他,捏捏他的臉,“唔,又長厚兩層。”

王述之在他笑得彎起的唇角啄了一口。

司馬嶸眼底透著暖意,輕聲道:“原本,我滿腔恨意,的確做夢都盼著能登上帝位。可現在這心思淡了,做不做皇帝,對我而言已不重要。你若是想,我不做皇帝也是可以的。”

王述之笑起來,笑容中有著寵溺:“你不做誰做?我舍不得將你拘束在這方小天地中,若真要金屋藏嬌,也得等我老糊塗了再說。”

司馬嶸道:“我不做,上麵還有景王,下麵還有幾個皇弟,橫豎有你輔佐,出不了岔子。”

王述之一聽不樂意了:“別人不行,我就愛輔佐你!”

司馬嶸忽然驚奇地瞪大眼打量他:“我怎麽覺得……自打我這回醒來後,你變得愛撒嬌了?”

王述之低低地笑起來:“以後我可是要入宮侍寢的,獨霸六宮,怎麽不能撒嬌了?”

王述之說得坦然,司馬嶸聽著卻覺得耳根子熱起,連忙輕咳一聲掩飾忽然而來的悸動。

王述之與他十指相扣,認真道:“你做皇帝最好,你下麵那些弟弟不見得省心,景王倒是與你親厚,可他連個強勢的外家都沒有。你後麵還有謝氏虎視眈眈,他們都指望你呢,如今已經到了這一步,哪能說退就退。再說,我大伯……”

“我明白。”

“沒有謝氏的製衡,我大伯將來怕是會越來越不聽我勸。”

司馬嶸笑起來:“眼下還有毅王沒解決呢,說得倒像十拿九穩一樣。”

王述之也跟著笑起來。

二人心裏都亮如明鏡,如何取舍早就有了共識,所謂長相廝守也不過是興致起來說著過過癮罷了,畢竟天下不太平,他們這樣的身份,想做神仙眷侶好比登天。

司馬嶸也想與他堂堂正正在一起,如今商量來商量去,怕是做不到了,不免心中愧疚,王述之卻想著他連後宮都被自己獨占了,以後連皇位都不能傳給自己的子嗣,自得之外也有那麽幾分愧疚的意思。

二人互相看著,一會兒自責,一會兒高興,到最後眼底除了纏綿的情誼什麽都不剩了。

司馬嶸手一攬,拉著人主動吻上去。

王述之揉捏他的腰,啞聲道:“身子好了?”

“嗯……唔……”

外麵飄著雪,涼意沁人,屋裏卻翻騰得酣熱,二人直到後半夜才勉強歇下,睡了沒多久就讓敲門聲給驚醒了。

司馬嶸一個激靈,與王述之對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時坐起來。

王亭進來時滿臉凝重:“皇上駕崩了。”

司馬嶸心神一晃。

王亭見王述之下榻,連忙取了衣裳給他披上,又道:“還有件事,元生在睿王府被人劫走了,前後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