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聯寨與烽火
59聯寨與烽火
這話聽在眾人耳中猶如一把大錘擊在胸口,俱都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程度。
靜默了一會兒,宋氏就把溫華的建議說了,平羽還拿出了那張院落結構平麵圖,上麵用紅圈標識了院子裏的幾處適合挖地道的地方。
鄧知仁仔細的看了圖,又聽溫華講解了一番,點點頭,“這個主意好是好,隻是……治標不治本,若是要治本——”
宋氏聽了他的這句話,想起了當初毅然決然投軍而去的大兒子,臉色瞬時大變,“治什麽本?你要幹什麽?……我告訴你,不許去做傻事!你要是敢像你哥那樣……你媳婦身上才兩個月,你、你……”
鄧知仁見自家娘親麵色蒼白,神色驚恐,知她誤會了,連忙解釋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哥哥一個去投軍的就足夠了,我還得活得好好的孝敬您呢!”他跪在宋氏膝前再三保證自己不會不顧家人安全去做傻事。
宋氏漸漸鎮定下來,恨聲道,“如今咱們家就剩你一個頂立門戶的,這老的老、弱的弱,你要是存了別樣的心思,趁早說出來,我們早早的了斷,不拖累你!”
鄧知仁連忙勸道,“娘啊,您看您說的這是什麽話,兒子就是再沒良心,也不能不顧娘您呀!”他一邊賠著小心一邊給梁氏打眼色,梁氏未見過婆婆這副樣子,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然而丈夫的暗示她還是明白的,於是也跪在宋氏膝前,“娘,夫君不是那樣的人,您消消氣,消消氣——”
宋氏這才和緩了麵容,想起自己孫子還在兒媳的肚子裏,連忙道,“你快起來,你是雙身子的人,跪不得!”
梁氏也是個機靈的,見宋氏如此,就求她看在孫兒麵上不要再生氣了,直求到宋氏答應了方才起身。
溫華偎在宋氏身旁,暗暗吃驚於她的態度,看來大哥當年的投軍對她的打擊不小呢,要不然為什麽對二哥的話如此敏感?他也隻是稍稍流露出一丁點兒的意思,她就不依不饒的鬧了起來,真讓人想不到呢。
鄧知仁解釋道,“娘,兒子的意思是這事兒隻咱們家做是不夠的。若是能聯合村中的其他人家,甚至聯合其他的村莊,合成聯寨,不管是響馬流寇還是兵患來襲,都不成問題。”
對於二哥這樣的見地,溫華很是佩服,更是雙手讚成,她道,“如果能在村外建上柵欄和瞭望塔,有敵來襲的時候就燃起煙火發出信號,各個村寨之間就能互相馳援,實在抵擋不了的話再躲到山上去或者躲進地道裏……”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也太細了,就結結巴巴道,“怎麽了?幹嘛……這麽看我?”
鄧知仁看著她,再次感歎了一回,對宋氏道,“娘,真可惜溫華不是男孩兒……”他意識到一旁還有個平羽,覺得這樣說對他不太好,便戲謔道,“平羽,你可得上進了,回回讓溫華出風頭,羞也不羞?”
平羽一笑。
又談論了一會兒,眾人便睡下了,一夜無話。
第二天開始鄧知仁就忙了起來,他先是找了村中有名望的幾位族老,將自己打聽到的態勢講了出來,幾位族老原本就聽到了關於剿匪的一些風聲,這時聽他說是專門去縣城裏打聽來的,麵上不禁變了顏色,商量了許久才將他放回來,聽他說,全村挖地道的事沒有達成,因為太過耗費人力物力,何況危機就在眼前,也沒得精力去挖地道,真要是有了危險,這裏離山近,大不了往山上逃跑就是了,至於聯寨和烽火馳援倒是很得眾位族老的青眼,雖然村裏挖地道一事沒成,但是他家的地道還是要挖的,因此他特地歇了幾天生意,在家中挖土。
地道的入口選在了小黑驢的食槽,抽開木板就是入口,合上以後外人根本看不出來,底下挖了兩間,一間藏人,一間放糧食,地麵鋪磚,側壁和頭頂架上木樁和木板,再用灰漿抹平整了,鋪上草苫子,倒也舒適了許多。
由於附近幾個村子的聯合所造成的影響,使得一些離鄧家村較遠的村子也願意采用這樣的方式,但是因為離得遠,這邊的聯寨就沒有接納他們,而是請他們和鄰近的村子自行組成聯寨,並且還約定好聯寨與聯寨之間的烽火馳援的信號,以免和聯寨內部的烽火信號相混。
這種聯寨的好處不久就顯現出來了,半個多月後,一支不知是由什麽人組成的隊伍搶劫了離鄧家村較遠的一處張莊,張莊見對方人多,立即打出了烽火馳援的信號,不過兩刻鍾,鄰近的村莊就接到信號趕過來了,經過一場廝殺,極大限度的減少了張莊的損失。
白莊與鄧家村離得最近,卻不是最早和鄧家村組成聯寨的,白莊的白老太爺一開始並不支持這種聯寨的形式,甚至斷言道,“這樣的馳援不會有什麽果效!”在張莊出事後,他立即騎馬到了鄧家村,經過半個上午的討價還價,終於和鄧家村達成了馳援的協議。
這些日子白老太爺忙於村中的防禦事務,無暇去管孫子的課業,白潤也樂得不必天天挨祖父的罵,每天放了學不是和同窗們說笑嬉戲,就是回家去書房待上半天看書寫字。
這一天,他突然想找個人說說話——細思量一番,自己在這裏竟然沒有一個適合說話的朋友,於是又把學堂裏的同窗們數算了一遍,發現他們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麽吸引,然而不想閑著,便換了外出的衣衫,叫了兩個小廝跟著,騎馬出了府。
走在田間,聽小廝說著閑話和故事,他有些無聊的揮著馬鞭,身邊的人見他這副模樣,便住了口。
“講啊——怎麽不講了?我還聽著呢。”
那小廝立即眯眼笑道,“不是小的不想講,這還是早些年間的故事了,結尾怎麽樣還真是忘記了……不過,有件事沒準兒少爺能入得耳去?”
白潤百無聊賴的睨了他一眼,“說說看。”
“聽說鄧家村學館裏有位李先生的學生名叫平羽,少爺可認識?”
“嗯。”
“聽說他不是鄧家的孩子,而是從別處來的,他的兄長病故,被鄧家鄧知仁撿回來認作了弟弟。”
“呦——這事兒倒是稀奇了”——總算是提起了白潤的一點興趣,“然後呢?”
“後來李先生無意間得知他是個好學的,就考較了他,誰知他對答如流,比別個學生都要出色,李先生就將他留下了,為此還特意跑去鄧家說情。”
“……”
白潤轉身躍上了馬背。
“少爺?”小廝有些擔心的看著馬上的白潤,“您這是?”
白潤回過身,朝小廝輕抬下巴,“去鄧家村。”說完,不顧別人的攔阻,策馬向鄧家村跑去。
因為現在白日裏常常有團練和村中召集的會議,所以如今一家人已經適應了鄧知仁突然被人叫走——這天中午剛吃了飯,鄧知仁就被叫出去了,眾人已經見怪不怪,於是各人忙活各人的事,院子裏安安靜靜的。
未時過半,院外傳來敲門的聲音,家裏人都嚇了一跳——這明顯是陌生人的敲門聲!平羽出屋聽了一會兒,聽到外麵有少年說話的聲音——“是這裏吧?”“不會弄錯了吧?”“你再去問問。”
他走到院門前張口問道,“是哪位?報上名來!”
過了一會兒,“平羽!是我!白期知!”
平羽嚇了一跳,這人怎麽來了?這位與他幾乎沒什麽來往呀……
白潤一等開了院門就滿麵笑容的作了一揖,平羽連忙還禮,特意把動作放慢了些,心裏猶豫要不要把這位少爺引到家裏,或者是就在外麵談?
“平羽你家裏真是井井有條!”白潤笑得十分熱情,倒讓人不好拒絕了,於是隻好將他引到院子裏。
溫華籍著窗戶看見院子裏的情形,見上次的那個據說是白家少爺的少年把兩個仆人留在了外麵,自個兒自說自話的進了院子,心裏很是不喜,經曆過白金枝那件事,她無論如何對姓白的都沒有好感,偏偏這會兒這個姓白的少年還跑到自己家裏來,真讓人看不順眼……
於是她連茶也懶得端,躲在屋裏裝作不知道,反而是宋氏,知道是平羽的同窗前來拜訪,顯得十分熱情,見溫華歪在炕上不動彈,以為她身體不適,便親自煮了茶水端了茶點招待白潤。
白潤一開始隻是因為好奇所以來瞧瞧熱鬧,見宋氏頭發已經花白,麵容慈祥,知道他是平羽的同窗還親自下廚煮茶招待,便有些不好意思,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孟浪了,不告而來不說,還雙手空空……
突然間一個一兩歲的小寶寶搖搖晃晃的出現在正房門口,平羽趕緊走過去抱在懷裏哄著……
他瞪大了眼睛——本來他就是因為無聊才會過來,見到這麽個有趣的小東西簡直就是意料之外的趣事,於是更加挪不開視線了,逗了元元半天,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給見麵禮——好像家裏的尊長們見到親戚家的小孩子都會把身上的一件東西解下來送給小孩子……他想了想,解下腰上一個紅底雲紋的荷包,裏麵有一套金鎖金鑰匙,把金鎖金鑰匙取出來掛到脖子上塞到衣領內,將那紅底雲紋的荷包放到元元的眼前晃了晃,立即就被她搶到懷裏,再也不肯撒手了。
平羽有些尷尬,雖然這位同窗好似很喜歡元元的樣子,可他到底也沒有說是什麽事,反而一反常態的拉著他閑話了半天,這會兒又把這麽精致的荷包送給小元元,真是——奇怪……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呢?……難不成是專門來聊天的?哈哈……不會吧……
除了朝英朝益以外,白潤可以算是平羽的同窗中第一個來到家裏做客的,因此宋氏很是看重,提前問了白潤的家遠不遠,說是要請他在家裏吃一頓便飯。
白潤本來就因為自己的臨時起意給人家帶來麻煩而覺得不好意思,聽到宋氏要留他吃飯,更是為之赧顏,連忙擺手說不用了,說自己家中尚有尊長等他回去用飯,不好叨擾太久雲雲,倒退著告辭離開了。直至上了馬,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像今天這般手足無措了……怔愣之餘搖頭失笑,帶著從人駕馬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