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與始末
14原因與始末
這些人神情木然,有老有少,還有年輕的媳婦抱著嬰兒,溫華暗恨秦圭心狠,聽那胖牙人昨晚話中的意思,這些人因為之前是秦至看重的仆人,所以秦圭才執意要賣掉他們。
溫華沒有過多的耽擱時間,那些被賣的秦家仆人裏麵,有幾個是印象特別深刻的,其他的雖叫不上來名字,卻也有幾分麵熟。她俯下身子,在鄧知仁身邊耳語了幾句,鄧知仁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堅持,便點點頭,把韁繩交到朝英的手中,自己去跟那胖牙人交涉。
通過交涉,鄧知仁跟那胖牙人定下五十兩買下十七個人,那胖牙人見能這麽快就清倉,而且還達到了原主的要求把人賣的遠遠的,他心裏高興便要請鄧知仁去喝酒,鄧知仁婉拒道得趕緊將這些人安置了,以後有機會再合作雲雲,胖牙人也不勉強,和鄧知仁去文書那裏辦了手續就揣著銀子離開了。
鄧知仁將一遝契約交到溫華的手中,溫華依次看了,一張契約一個人名兒,一共十七張,有五兩的,有三兩半的,還有二兩的,買主的名字都寫的是“鄧溫華”,她將契約疊起來收在布包裏,衝鄧知仁笑了笑,“二哥,咱們回去吧。”
一路上,朝英牽著驢,溫華坐在驢背上,朝益和鄧知仁一前一後帶著那十七個人在後麵慢慢的走著。
真沒想到能這麽便宜的買下這些人,以後如何安置這些人她心裏還真沒底,罷了,先打聽消息吧,既然這些人直到現在才被賣,想必多少能知道些秦麗娘姐妹的消息。
她一直帶著個草帽,小心的不讓人看清她的麵容,但還是有幾個人從剛才談價錢的時候就麵露疑惑地直盯著她瞧。
朝英和朝益因為鄧知仁突然買下這十幾個人,有些不明所以,一路上帶著疑問的神情不斷地打量著,溫華權當沒看見,鄧知仁幹脆笑而不答。
回到客棧,鄧知仁找店老板要了兩間屋子,按照男女分別安置這些人,又讓朝英朝益看守著。
他照著溫華形容的找到了其中的一個老者和中年婦人,將他們帶到了四人居住的房間,輕掩上門。
老者叫秦遠,是秦家的世仆,也是秦至在世之時的秦家大管家,中年婦人是在秦麗娘的祖母身邊伺候了二十多年的管家娘子春樺。
二人一進屋就看到炕桌旁邊坐著個七八歲的童兒,一身的粗布衣裳,他抬起了頭,兩人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姑娘!”
溫華下了炕,微微一笑,“大管家,春樺嬤嬤,好久不見了。”
兩人圍著溫華看著半天,激動的不能自持,眼見得春樺嬤嬤哭得泣不成聲,秦遠欲要張口,卻發現自己啞著嗓子說不出話來,鄧知仁給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下去靜了靜心緒,才張口道,“三姑娘——真的是……他們都說三姑娘你失蹤了,找不著了,我們以為你必是讓他們給害了!真沒想到,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說著竟也嗚咽起來。
溫華不知該如何勸慰,她無措地看向鄧知仁,鄧知仁搬過兩條凳子請他們坐下,好半晌,二人才止住悲聲。
春樺嬤嬤拭了拭哭得紅腫的雙眼,“三姑娘,您這半年都去了哪裏?他們說把您送到祖宅去了,前些日子又說您失蹤了。”
溫華斟酌道,“我一直在祖宅,可是前些日子嬸娘去那邊把人都帶走了,還把我打暈了,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二哥家裏收留了我,”她指指鄧知仁,“二哥一家對我很好,讓二哥帶我來看看也是因為擔心大家的情形,昨天聽人說秦家要賣人,沒想到是你們。”
秦遠先是睜大了眼睛,隨即起身就給鄧知仁跪下了,春樺嬤嬤也跟著跪在地上叩頭,“恩人!多謝恩人救下我家主人!”
鄧知仁連忙要扶起他們,“快快請起!二位都是長者,萬萬不必如此,妹子既落難到我們家,豈有不幫的道理?”
秦遠搖搖頭,“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恩人的大恩大德小老兒無以為報!”鐵了心的磕了三下才起身。
鄧知仁扶著他們坐下,溫華開口問道,“大管家,我的那些姨娘和姐姐妹妹哪裏去了?聽說這次秦家打發出來二百多人,我走後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秦遠和春樺嬤嬤對視一眼,“三姑娘真是懂事了!”
一句話說得溫華汗顏,她心道,要是你們知道真相,估計就不會這麽想了。
春樺嬤嬤想了想,“因著當初大老爺(秦至)留給各位姨奶奶和姑娘的產業都不在運城,大奶奶又走的太急,所以姨奶奶們帶著各位姑娘在大奶奶停七的時候就離開了,那時候幾位族老和四老爺(秦圭)正爭得厲害,要不然她們也走不了,聽說她們早已搬到別處各奔東西去了。”
溫華眨眨眼睛,“這麽說,她們多半不會有事?”
秦遠點點頭,“是,姨奶奶和姑娘們手裏還有當初分給她們的一筆銀票,即便是坐吃山空,也足夠她們下半輩子過活的了。”
她放下心來,“這就好,我真擔心她們會遇到和我相同的遭遇。那——你們是怎麽回事?”
秦遠歎道,“自從給大奶奶發喪,徐家就帶人來鬧,鬧了好幾回,後來好說歹說把大奶奶的嫁妝和陪房要回去了,接著舅老爺又一道狀紙把秦家給告了,秦家花了三四萬銀子才把這事兒擺平。”
溫華聽了,心中一動,“徐家告的什麽?”
春樺嬤嬤抿緊了嘴唇,“強占兄妻以致逼死人命。”
溫華一挑眉,“徐家得了多少賠償?”
秦遠答道,“聽說有兩萬兩銀子。”
溫華怔了一會,強笑道,“一個死了的妹子還能值兩萬兩銀子,好啊!好啊!”
秦遠和春樺嬤嬤都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自從和徐家打官司,四老爺就懷疑府裏有人和徐家串通,要把我們這些原本就在大老爺身邊伺候的人都打發了,換上他自己的人,定下凡是交得出贖身銀的便遣散了,交不出的便發賣了,要打發幹淨。雖然四老爺定下的贖身銀高的離譜,可我們一家七口傾其所有也還是能湊得出來的,可是因為老奴曾頂撞過四老爺,因而不許老奴一家贖身,隻是要遠遠的賣掉。”
溫華回憶了一下,這個人是在秦家服侍了一輩子的老人了,麗娘的記憶裏麵他頂撞秦圭這件事也是有的,那時秦至臥病在床奄奄一息,秦圭夫妻打著秦氏族老授權的名義要進賬房翻賬,就是這個秦遠帶人擋住的。
春樺嬤嬤也道,“四奶奶給定的贖身銀實在是太高了,許多人幾乎是傾盡家產,我和三個孩子要二百兩銀子才能出府,待湊足了銀子送過去,她又說我們是犯了錯的罪奴,不僅把銀子扣下了,還要發賣我們。”
溫華算了算,“你家七口,你家四口,還有六個人是做什麽的?”
秦遠道,“有跟著大老爺跑腿的芮光和十寒兩個小子和他們的媳婦,她們是原來老太太屋裏的丫鬟穀雨和寒露,還有兩個小丫鬟金蘭和銀蘭,是原本大奶奶特地挑了預備伺候姑娘的,四奶奶看上了要給七少爺,可三爺家的六少爺也看上了,四奶奶幹脆就把她們賣了。”
鄧知仁在一旁聽得暗自心驚,這大家族的事情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殘酷,妹子能活下來真是命大。
說了好一會兒話,已是到了中午,鄧知仁便起身道,“我去讓他們準備些飯菜。”
秦遠看著溫華雖然一身粗布衣裳,卻整潔幹淨,他沉吟道,“三姑娘以後有什麽打算麽?”
“啊?”溫華愣了,隻有她自己的話,一切倒是都好說,可現在這十七口人要怎麽安排?
秦遠從懷裏摸出一個油紙包,一層層打開,取出一張地契一枚印信,低聲道,“這是福州的兩座茶山,老太太留給三姑娘做嫁妝的,吩咐老奴辦的差事,誰料大老爺那時候病重,族裏有些人不太安分,大老爺便沒讓記到賬上,隻說將來三姑娘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這才躲過了四老爺和四奶奶……”
溫華將桌上的地契又推到秦遠麵前,“大管家,這事既是你辦的,就還交在你手裏吧,我也不懂。隻是你們有什麽打算麽?若是想脫了奴籍,我這就可以帶你們去辦手續,若是想留下……”
秦遠愕然的看著她,“之前要贖身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既然再見到姑娘,我們自然是要跟著姑娘。”
春樺嬤嬤流下淚來,“如今已是一無所有了,若三姑娘不要我們,我們該如何過活……”
溫華麵容一整,立即說道,“你們是伺候過祖母和父親母親的人,我怎麽會趕你們走?不要擔心,我隻是暫時還不打算離開二哥家。”
她這樣考慮有幾方麵的原因,這些人是秦家舊仆,可她對他們並不熟悉,雖然他們大多是因為忠心於秦麗娘的父親而被趕出秦家,但她現在一個八歲的孩童,貿然跟著一群舊仆去遙遠的福州,感覺總是不太妥當,秦家祖宅的金庫還有大批的財物,她暫時還不能離開,何況宋氏對她有恩,這份恩情她不能不回報,而且現在最安全的就是宋氏的家裏,那裏雖然離秦家祖宅非常近,也造成了秦家的人不會想到去那裏找她,這就是俗稱的“燈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