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城恩義街
13運城恩義街
他們上了車,車上坐著兩個十四五歲小廝打扮的少年,溫華知道其中一個叫百善,他最愛說話,昨天一路上跟他聊了不少。
百善見他們上了車,就開始樂,他壓低了聲音,“昨兒你那裏可熱鬧啊!我都看見了。”
“嘁!看見了你也不過來幫忙,真不夠意思!”溫華瞪了他一眼。
“冤枉啊,就那一位——哪兒是咱能惹得起的?不過聽說昨天夫人……哎呦!”
他旁邊的那個小廝拐了他一肘子,“閉嘴吧,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議論的?”
“知道啦知道啦!”他轉轉眼珠,又跟溫華他們囑咐了一句,“一會兒那個戴萬字頭巾的來了,你們別吭聲,那是她娘家兄弟,最是護短的。”
萬字頭巾?溫華想起昨天車上有個三十多歲神態倨傲的中年男子,好像是什麽副管事,一個姨娘的兄弟能做到副管事,也不是個簡單的。
果然,那戴萬字頭巾的中年男子打一上了車便沒有好聲氣兒,不是冷嘲熱諷便是指桑罵槐,其他的人都不言語也不接話,溫華他們三個打定了主意理也不理他,自說自的,自玩自的,弄得那人好生沒趣。
接下來的半天車隊一直在趕路,中午也沒有停下,因為這時候離運城已經很近了,不過十來裏路,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大家都很是振奮,畢竟已經顛簸了近兩天,正是疲憊不堪的時候,眼看馬上就要到了,於是時間越發變得難熬。
車隊先是在府衙附近的一處大宅子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車上的人都被叫了下去,集中在宅院門口聽管家訓話,看上去少說也有一百多人,穿紅著綠,高矮胖瘦,各樣的都有。
朝益探出腦袋看了一會兒,咂舌道,“他家這麽多傭人,用得了麽?”
溫華仔細看了看,“這肯定不是全部,他家主子必定已經進院子了,身邊還得有幾十個伺候的,門口的這些不過是幹粗活的。”
朝英也是一臉的詫異,“這官老爺就是不一樣,擺的好大的排場!”
溫華想了想,笑了起來,“昨天跟咱們吵架的那個叫碧月的,聽起來好像是專門給他家太太倒茶的,你想,光倒茶就得專門安排一個人,那還有梳頭的,穿衣的,端碗的,不都得安排人?其他的還有掃地的,做飯的,洗衣的,種花的,可不就得滿滿一院子的人?”
這一席話聽得兄弟兩個瞪圓了眼睛,隨即朝益笑嘻嘻的拿胳膊肘拐了拐朝英,“七哥,怪不得有句話說千裏做官隻為吃穿,就看這排場,咱怎麽也得去考個狀元不是?”
朝英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腦袋,“是啊,你要爭氣。”
朝益一吐舌頭,轉身縮回了車裏。
在這座宅子門前耽擱了近一個時辰,車隊才離開。
來到城內一處不甚起眼的客棧,鏢師們把剩下的車馬和貨物都安置在客棧裏,朝英朝益和溫華他們三個要了一間房,仍然是有靠窗的大炕,瞧著鄧知仁還忙著交接貨物,三人便回屋好好的洗漱了一番,用了些飯菜,躺在大炕上睡了半晌。
他們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朝英迷迷糊糊的起身開了門,正是鄧家二哥鄧知仁。
“你們睡覺呢?我說怎麽沒有動靜。”他進來先是咕咚咕咚喝了兩碗水,又把行李包袱往炕上一扔,洗了把臉,倒在炕上長出了一口氣,“再睡會兒吧,到了晚上夜市出來,我帶你們去瞧瞧。”說話間呢喃著竟響起了鼾聲。
溫華坐在炕上眨眨眼,看向朝英朝益,朝英爬上炕,“睡吧。”
太陽落山的時候鄧知仁果然很準時的醒過來了,幾個人洗漱了,換上幹淨的衣裳,把髒衣交給專門洗衣的婆子,花幾個錢等到了明天就能拿到一身幹淨衣裳。
運城是商賈集中之地,各處的口音都有,仔細聽的話,多數都能聽明白。
恩義街東西向,長約三裏,街道兩旁是林立的商鋪,附近還有許多旅店和延伸出去的街市,這條街在運城甚至其他地方都非常有名,每天從早晨一直熱鬧到半夜宵禁,是很多來到運城的人們經常去的地方,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各家旅店就開始有人進出,商鋪的貨物也在這個時候開始發往各處,白天遊人如織,大大小小的商賈在這裏探聽消息尋找商機,等到了夜幕降臨,這裏又成了燈火通明的夜市,吃的玩的樂的,應有盡有。
他們從客棧裏出來,走過兩條街道便來到了恩義街,三人頓時就被眼前的熱鬧景象吸引了,若不是有鄧知仁在一旁喊著,隻怕早就順著人群跑得沒影兒了。
他們從東頭開始順著人群往西走,有熱鬧就瞧一瞧,有好吃的就買一些,等走到一半的時候,幾個人也飽了。
幾個人有些渴了,瞧見前麵有個賣茶的,便走上去要了一壺茶,一疊花生,一疊瓜子,圍坐在一起閑聊,談談適才的見聞。
“這回秦家可是大手筆!”
“秦家”兩個字鑽進了溫華的耳朵,轉頭看了一眼,是鄰桌的兩個男子在聊天,她不由留神傾聽起來。
“趙哥,這回能賺不少吧?”其中一個身量較小的消瘦男子諂媚的給另外一個胖乎乎的男子倒上茶水。
“嘁!你還別說,這次還真就賺不了多少!”那胖乎乎的男子一臉可惜的樣子,引來另一人的好奇追問,他往嘴裏扔了粒花生,搖搖頭,言道,“這次秦家放出來二百多人,大多是交了贖身銀子的,便是那沒交贖身銀的,你以為是交不起?錯了,那是不讓他們贖身!”
那瘦子疑惑道,“難道是犯了事才被主家賣掉?這樣的奴才可不好賣呀!”
“也是,也不是!”那胖乎乎的男子神秘的擺擺手指,看看周圍,發現旁邊隻有三個孩子和一個青年正背對著他們說笑,遂放心言道,“這被賣掉的是伺候原來那位秦老爺的,現在的這位秦老爺不待見他們,所以巴不得趕緊把他們賣掉,半年前就找過我了,可不知道為啥直到昨天才把人送來。”
那瘦子恍然大悟,“嗐!這大戶人家的事咱們心裏明白就行,知道得多了,還做不做生意?”
“就是就是!”那胖子搖搖頭,“本來還盼著能有些好貨色,偏偏十幾個裏麵,有老有少,老的已經半截入土,小的還在喂奶,那幾個正年輕的又沒幹過重活兒,你說這買賣……偏偏那位大管家還非要賣掉,說賣多少錢都成,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賣到百裏以外,你說這本來就貨色不好,還提那麽多要求,若不是看他賞錢給的足,這買賣我才不幹呢!”
瘦子想了想,問道,“這樣還怎麽賣啊?城裏是留不得的。”
胖子仿佛胸有成竹,“我明兒擺到西市去,看那裏有沒有人買,不行的話就直接轉給別家,虧就虧點兒,不能砸手裏啊。”
聽到這兒,溫華給鄧知仁使了個眼色,鄧知仁會意,趁著起身結賬的功夫,將那二人的相貌牢牢記住,他知道溫華這次來運城的目的,此刻遇見與秦家有關的事情,自然上心。
接下來的時間,四人吃飽喝足,在恩義街上逗留到將近宵禁的時候才回了客棧。
第二天一早,在客棧裏吃了早飯,幾個人收拾整齊,向夥計打聽西市怎麽走,原來西市就是在恩義街西邊的一處市場,此處專賣各樣牲口和人口,生意十分興隆,官府在市場裏還配備了專門的文書,以便即時交易及時辦理。
鄧知仁先是買了一頭黑驢,連著鞍子一起花了十兩銀子,又花了三百文錢辦了手續,從今天起,這頭驢子就屬於絳縣鄧家村鄧知仁的了。據他說,幸虧這裏市場大、牲口便宜,這麽一頭帶鞍黑驢若是在絳縣——沒有十四兩銀子休想買到。他把溫華舉上去坐在上麵,溫華頓時就覺得視野開闊了不少。
走著走著,便走到了西市另一邊兒的人市,這人市明顯比剛才過來的地方冷清了不少,不管買的賣的,都沒有多少吵鬧的,最熱鬧的便是競價的時候。
鄧知仁遠遠的看見昨天晚上的那個瘦子,他不動聲色,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了不過是半柱香的功夫,便找到了昨天的另外一人。
那個胖子讓他的“貨物”們都排成一字,站在前方,倒也有不少人去問,可一聽是要賣到百裏以外的,便一個個的搖著頭走了,隻有溫華,始終定定的瞧著他。
那男子大約是覺得無聊,手裏的鞭子左右搖晃著,一雙眼睛盯緊了周圍的情形,看見瘦子過來了,便上前低聲問道,“怎麽樣?”。
瘦子沒好氣的瞥了那些“貨物”一眼,“還能怎麽樣?一聽咱們的要求都搖頭,都說這樣的主家實在是荒唐,既是要發賣了,就不必管到底賣到哪裏去。”
這時候,溫華已經將胖子的“貨物”都仔細看了一遍,果然裏麵有著秦麗娘認識的人,不僅認識,而且還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