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郊遊
第3章 郊遊
新生入學第三周舉行了英語分班考試。考試前,成灰心裏對自己說一定要考到快班去,可走出考場時,他感覺糟透了,尤其是聽力部分,由於以前缺少訓練,這次考試幾乎一句沒聽懂。
他獨自走進大操場,想找個地方坐坐,平靜一下煩悶的心情,卻見柳林也正躺在操場邊的草地上發呆。
見成灰走過來,柳林坐起來問:“考得怎麽樣?”
成灰勉強笑笑。“糟糕透頂。”
“我也是。”柳林說著,歎了口氣。
雖然成灰心裏也很煩亂,但他是個不易表露的人,反而勸柳林:“算了,考都考過了,歎氣有什麽用,進不了快班也沒什麽。”
“可我在寫給袁敏的信上說我一定能進快班。”袁敏就是柳林在武漢上大學的女朋友,“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麽。”柳林說著,又歎了口氣。
“我知道。”成灰笑笑,“她在想你。”
柳林也笑笑,沒說什麽。
成灰問道:“你們十六歲就談戀愛,老師和父母不幹涉嗎?”
“怎麽可能不幹涉?他們說早戀要影響學習,可我們用雙雙考上大學證明了他們是錯的。”說到袁敏,柳林暫時忘記了考試沒考好,“你對早戀有什麽看法?”
“沒想過。”
“人們通常說的早戀是指中學生談戀愛,可是我覺得早戀應該是指心理不成熟的人談戀愛,與年齡無關。”
成灰笑道:“我沒經驗,所以沒資格發表意見。”
“你看賈寶玉、林黛玉,才多大點就戀愛了?”柳林還沒說完,就聽江海波在遠處喊:“成灰,柳林,快來!”
成灰喊道:“什麽事?到這裏來說。”
江海波走過來,滿臉興奮地說:“班上組織郊遊,你們想去哪裏?”
柳林道:“沒興趣!我不去。”
江海波笑道:“郊遊是沒什麽意思,但陪女同學郊遊就不同了。咱們班的兩大美女,張芙和於劍紅,難道你也沒興趣嗎?”
柳林“切”的一聲,仰頭望向天空。
江海波笑道:“成灰,咱們一人追一個,我讓你先挑,怎麽樣?”
成灰笑著搖搖頭:“我還是算了,你自己去追吧。誰說要去郊遊了?”
“蘇文強發起的,絕大多數人都同意了。”
原來,中秋節將至,學校給每位學生發放了四元錢生活補貼。在生活委員蘇文強的提議下,大家決定把這筆“意外之財”湊起來,組織一次全班同學參加的郊遊。經過反複比較,郊遊的地點選擇在西山。由於人數眾多,擠車不便,大家商定分三路走,分別由三個昆明人――兩個男生焦兵和劉勁鬆,一個女生薑曉莉帶隊,全班在西山腳下會齊後再一起登山。
雖然柳林說過沒興趣,但說歸說,最終還是參加了。中秋節這天早上,全班四十個人一起走出校門,到車站坐車。成灰、柳林、江海波、朱洪波、王鋼、尤飛、陳衛東、方盡、朱雨、張芙、於劍紅、張月一組,由薑曉莉帶隊。他們到達西山腳下時,另外兩隊還沒到,就在路邊坐了下來。
朱雨問於劍紅:“阿紅,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學舞蹈的?”
“十歲開始。學了八年了。”於劍紅甩甩飄到臉上的頭發。
“天啦,真是名符其實的舞林前輩。收我為徒好不好?”
於劍紅嫣然一笑道:“學那種舞蹈沒什麽用,大學裏隻要會跳交誼舞就行了。”
“可是我什麽舞也不會跳。迎新晚會上我一個老鄉教了我半天,我還是什麽也不懂,他就不耐煩了,心裏暗歎朽木不可雕也。”
朱雨的話引得周圍一片笑聲。成灰望著天真爛漫的朱雨,不禁想起自己的妹妹。
“其實很簡單,我先教你慢四。”於劍紅說著站起來,一邊示範,一邊“砰嚓砰嚓”地模仿鼓點。盡管隻是隨意的示範,她仍然跳得很投入,舞姿曼妙。
突然一陣掌聲響起,接著有人喊:“好漂亮的小阿妹,舞跳得不錯!”
眾人抬頭看去,原來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七八個身著各種奇裝異服的男青年。其中一個走上來,嬉皮笑臉地看著於劍紅,用昆明話說:“一個人跳沒得意思得撒,來我們兩個跳。”
於劍紅羞紅了臉,急忙坐下。其餘女生也低著頭,局促不安。
成灰站起來,擋在那個走上來的男青年麵前,冷冷地說:“請放尊重點。”
“哈,護花使者來了。”那群男青年中有人笑了一聲,一齊圍上來。
朱洪波一躍而起,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支三節棍,站到成灰旁邊。其餘幾個男生也相繼站起。
“謔,還玩家夥!”那群人中有人笑了一聲,也紛紛從懷裏掏出鐵管、木棍等。
正在這時,接連停下兩輛公共汽車,另外兩隊人分別從車上走下,男生們見情況不對,紛紛跑了過來。
那群人見對方突然增加到二三十人,知道道討不了好去,都停了腳步。那個想和於劍紅跳舞的男青年手一擺,領著其他人慢慢走了。
這時,方盡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落了地。她舒了口氣,向成灰望去,隻見他狠狠瞪了於劍紅一眼,也輕輕舒了一口氣。
一行人一邊登山,一邊議論著剛才的事。成灰指指朱洪波手裏的三節棍問:“你怎麽會隨身帶著那玩意?”
“防身用的。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有架打,帶著它不會錯。以前有次忘了帶,我就吃了大虧。”朱洪波說著,把三節棍弄得叮叮亂響。
成灰問道:“你是不是練過?”
“練過兩年。象剛才那樣的,估計對付三四個沒問題。”朱洪波笑笑,向成灰豎起大拇指說:“你像個爺們兒!經過這一次,再加上你這麽帥,於劍紅算是你的了。”
成灰笑了笑,看了走在前麵的餘劍紅一眼,沒說什麽。
大家一路談著,笑著,很快就把山腳下發生的事情忘了。瞻仰過聶耳墓,遊了曇華寺,登了龍門,到山頂時已過正午。好在是陰天,沒有太陽的烤炙,大家並沒覺得特別累。他們三五成群,席地而坐,有的打撲克,有的下棋,有的聊天。
方盡和朱雨見成灰和尤飛坐在岩石上俯瞰滇池,也走了過去。
“滇池好美!”望著腳下的滇池,方盡由衷讚歎。
尤飛回頭問方盡:“大觀樓有一副長聯,把滇池的壯美寫得淋漓盡致,你看過嗎?”
方盡笑道:“大觀樓我倒去過,長聯也看過,可我看不懂。”
尤飛目光轉向滇池,自顧自吟誦起來:“五百裏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闊無邊。看東驤神駿,西翥靈儀,北走蜿蜓,南翔縞素,高人韻士,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鬢。更萍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孤負四圍香稻,萬頃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淩虛,歎滾滾英雄誰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盡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隻贏得幾杵疏鍾,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朱雨目不轉睛望著尤飛,滿臉的驚奇和崇敬。
成灰和方盡見尤飛和朱雨都是一副神馳物外的神情,相視一笑。
方盡小聲說:“我們去那邊走走吧。”說完,臉忽然紅了。
成灰心裏砰然一動,急忙把目光移開。他站起身,正要隨方盡離開,卻見劉東走了過來。
“阿灰,大家都在議論你,你成全班心中的英雄了。”劉東一直走到成灰身邊,在他肩上輕拍了兩下,“小夥子不錯!”
劉東這人一直愛打官腔,成灰平時就極少和他搭話,這時聽了他的話,心裏竟生出一股怒氣,也不知是因為他那句上級稱讚下級般的“小夥子不錯”,還是因為別的。
方盡見成灰臉色不對,指著遠處一匹專供遊客騎著照相的馬說:“成灰,我們去那邊騎馬照相吧,我還沒騎過馬。”
沒等成灰回答,劉東搶著說:“嗯,方盡的提議很好,我也去。”
方盡從來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馬這樣大型的動物,不免有些膽怯。她戰兢兢走到馬的身邊,卻不敢騎上去,相攤主人正要上去幫忙,劉東搶上去說:“我來幫你牽住馬。”
方盡一隻腳踩在馬蹬裏,正要騎上去,見馬甩了一下尾巴,嚇得又退了下來。
“別怕別怕,這馬很溫順的。”劉東一邊鼓勵方盡,一邊伸手去撫摸馬的頭。
方盡鼓起勇氣跨上馬背,誰知那馬不習慣陌生人撫摸,打個響鼻,猛擺一下頭,向後退去。劉東一驚,慌得丟下馬韁躲了開去。方盡“啊”的一聲驚叫,從馬背滾落。成灰見勢不好,猛撲過去,抱著方盡滾在一邊,幾乎同時,馬的前蹄正好踏在方盡摔下的地方。
相攤主人和劉東臉都嚇白了,見方盡和成灰都安然無恙,才長舒了一口氣。
成灰放開方盡,關切地問:“傷著沒有?”
方盡驚魂未定,滿眼淚水。她看了成灰一眼,急忙低下頭,臉又一次紅了。
劉東站在一邊,也是滿臉通紅,局促不安。
第二天上完上午的課,班主任文建明公布了英語分班考試的結果,成灰果然被分在慢班。
走出教室,成灰情緒低落到了極點,低頭慢慢走著。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是方盡和朱雨。他笑笑,沒說話。
“成灰,我們沒有欠你錢不還呀,幹嘛對我們愛理不理的?”朱雨打趣,又轉向方盡,“阿方,是不是你得罪了他。”
方盡悄悄捏了朱雨一下,示意她別開玩笑。
過了一會兒,成灰問:“你們在哪個班?”
“我和你一個班。小不點兒進了快班。”方盡笑笑,臉突然一紅。
朱雨望了方盡一眼,也輕輕捏了她一下,捂著嘴偷笑。
成灰並沒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沒說什麽,仍低頭走著。
方盡道:“其實大家水平差不多,隻是有些人不適應這種考試。”
成灰笑笑,歎了口氣。“也許吧。現在也隻能這樣自我安慰了。”他轉向朱雨,“小不點兒,以後你可得多幫幫我們這些後進生。”
方盡笑著說:“就是,以後我們都向小不點兒看齊。”
“得得得,你們倆就合起夥來損我吧。”朱雨格格一笑,俏皮地做了個鬼臉。
成灰望向方盡,見她也正望向自己。兩人視線一碰,又急忙各自轉開。
這時已走到食堂門口,成灰和兩人道了再見,走進食堂,才發現自己一點食欲都沒有。他拿著空飯盒回到宿舍,隻覺心煩意亂。他扔下書包,抱了足球到大操場去散心,遠遠看見柳林正一個人悶悶地坐在草地上。
成灰走到柳林身邊問:“怎麽一個人發呆?你也沒吃飯吧?”
柳林笑笑。“和你一樣,同病相憐。”
成灰坐下,仰頭望向天空。天空一點雲也沒有,太陽正明晃晃地懸在頭頂。
而此時方盡也正站在宿舍的窗邊,望著晴朗的天空出神。
剛才成灰走進食堂後,朱雨笑著問她:“阿方,老實交待,你心裏是不是有鬼?”
“我心裏能有什麽鬼?你就會亂說。”
“到目前為止,除了我們倆,我都不知道誰分在快班,誰分在慢班,你卻對他的情況一清二楚,這說明什麽?而且無緣無故的你臉紅什麽?”朱雨說著,突然唱起來:“他的一舉一動,左右你的視線。”
方盡打了朱雨一下,笑道:“因為他救過我,所以文建明念名字的時候我才留意了一下。瞧你那天在西山上看尤飛的眼神,才是心裏有鬼。”
“我對尤飛絕沒有那種意思,我隻是覺得他多才多藝,很了不起,不象我,除了‘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這種婦孺皆知的詩句,什麽都不知道。”朱雨說完,笑著跑開了。
“我真的隻是因為他救過我才注意他嗎?可為什麽我從沒想過要感謝他?”方盡這樣問自己,她心裏升起一種不安,卻甜絲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