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審時度勢
第七章審時度勢
踏進鳳儀宮前庭花園的時候,自乾泰宮方向,遠遠地傳來了鼓聲。
“眾臣都過了永安門,算是下朝了。”黎唯道,倏地伸過手來,捏住洛自醉的右肩。他也是習武之人,握力奇大,幾乎要捏碎他的肩胛骨。洛自醉忍痛反扳他的手,但他的氣力明顯小了許多,連他的一根手指也扳不動。
看他一臉痛楚,卻一聲不吭,黎唯便慢慢放輕了力道,淡然道:“武藝也盡失了。”
“不然,拾月大哥以為我為何會入宮?一身病痛,沒了武藝,沒了記憶,若一直在家賦閑也是慚愧。我爹原本打算讓自悟來,但他小小年紀,又少言寡語,怎麽入得了宮廷?”不錯,現在想起來,如果真是讓自悟進來,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被哪些人啃個一幹二淨,骨頭也不剩。
“你這樣,就能自保麽?”黎唯放開他,輕道,“昔日文武雙絕的洛四公子,如今文也不會武也不會。陛下似乎又有心瞧瞧你的本事……惱了兩方,你怎麽自處?”
洛自醉揉揉還在作痛的肩,想了想,一笑:“走一步算一步罷。”
黎唯一怔,轉身歎道:“你外表看來是隨波逐流、談笑風生,內裏卻冷冷看世,瞧盡人間百態,把自個兒同外頭隔絕起來。待人如此親疏有別,失了記憶,怎會連性子也變了這麽多?看來你也經曆了不少難事。”
洛自醉看著他的側臉,仔細要回幾句話,卻因為似乎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隻得默然。
“我幼時曾被送到聖宮,拜國師為師,泰半人心人性,都能瞧得一清二楚,你不必防我。”
“……不,不是驚慌。隻是,想我掩飾得不夠好。”
“已經很好了。不過,本性難移。言談舉止,多少會有些孤絕的影子。除非你自個兒改變,不然無論如何也無法完全隱藏。”
“拾月大哥,我才道可惜。你如此善於看人,又擅文擅武,文職武職,無論什麽,也都能做出一番事業。”
黎唯一笑,道:“你我誌向都不在此,何必委屈了自己。”言罷,他的目光穿過柳林,望著遠遠的三三兩兩的人。
“宮廷,比官場還要不如。”洛自醉隨他的目光看去,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誰知那底下將會醞釀何種肮髒陰謀?
“你我要的,與他人不同。被卷入的人,較之自己掀起禍端的人,有更大的餘地。”
看他淡定的神色,洛自醉不禁心中感歎:好個看得開的人物!這種才能,卻無意角逐官場,真不知是池陽的幸抑或不幸。不過,可惜,除非皇帝降旨賜他出宮,他便要以宮妃的身份,度過一世了。
他甘於平淡,難道也甘於孤單麽?
除非有更渴望的在眼前,沒有一個人會甘於孤單的——同他一樣。
兩人沒有走鋪好的石板道,而是挑了條小路,越過柳叢和桃樹叢。翠枝拂過兩人的臉,粉紅的桃花瓣落在兩人肩頭。
洛自醉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雖想來還是個鳥籠,卻已好太多了。生命生命……若不執著於生命,他怎麽能見到這種在那個世界幾乎算是絕跡的勝景?怎麽能遇上洛家的人?
桃花也要謝了,海棠開過,就是梨花。
往後,他能看數千回這樣的春日。
還不夠,還不夠……
說起來,他大概是最貪婪的人了罷。
約一柱香的時候,兩人才來到前殿長廊外。簡思頤、周越、寧薑三人,已帶著書童,等候在那裏。三人無言地站在廊下,垂著眸,不知在想些什麽。就連洛自醉和黎唯自林子裏出來,他們也沒發覺。
洛自醉走近他們身旁,剛要招呼幾句,瞧瞧遠處,頓時明白了。
長廊筆直穿過扶疏的花木、角鬥相交的樓閣。盡頭,一方湖泊靜臥廊外,湖上是座白色的長長的單拱橋。樓台亭閣、水榭流簷、白玉石橋、綠波粼粼、百花吐放、青枝相襯……一切靜謐如畫,無法形容其妙。而這漂亮的畫中,嵌了兩個更勝畫的人——遙遠的湖心亭中,冰綢飛舞間,一雙儷影,舉棋對坐。
隔得很遠,看不清皇帝皇後的神色。但誰都能猜得到,他們此時臉上的柔和神情,都隻為著對方一人而現。
兩人回來得很快,卻都將外頭的人忘了。
原本對男子和男子相依這回事,有些不理解。不過對洛自醉而言,情這種複雜難懂的東西,本就分不得太清楚——男人和女人之間就是愛,男人和男人之間就是友情,那個世界的常識是這麽告訴他的,也都和他無關。但現在看來,“情”字其中的點點滴滴,奇妙得很。親情、友情和愛情,牽扯頗多,也難於分清。既是如此,一切隻要和他無關,他便都能接受了。
“澗雨三弟、遙星四弟、逸雲五弟,來得好早。”黎唯淡淡的聲音像風似的,吹走了所有雜念。
洛自醉淺淺笑道:“我在路上遇上拾月大哥,兩人都晚了些,所以抄了近路。前庭花園的景色,可真是漂亮。”
“是啊,桃李芬芳、柳絮飛揚。若再遲些,梨花開了,更是引人三分。”簡思頤應道,“不過,我們都走的大道,拾月大哥和棲風二哥真是好興致。”
“下回問安之時,也到了梨花花期,不如我們五人結伴早些來,慢慢欣賞。”寧薑笑回道。
“說得是。”周越附和道,想想又說,“內宮的花花草草也忒多,可惜眾位哥哥都無法前去賞玩。”
“聽說內宮多得是奇花異草,民間見也不曾見過的珍貴月季、牡丹、芍藥、水仙、白玉蘭……想來逸雲五弟也大開了眼界。”洛自醉道。
周越笑著稱是。
“不過,鳳儀宮中庭的花園,才算得上是絕世風景。一年四季,花海如潮,異香浮動,舉凡見者無不傾倒。”寧薑道,見洛自醉、簡思頤、周越都有些好奇,搖了搖首,“我們問安應不會入內殿,所以也就無緣得見。我爹曾有緣受邀赴宴,幾個月裏都念念不忘呢。”
正說著,就聽侍從唱道:“聖上、皇後陛下駕到。”
五人望去,皇帝皇後正順著長廊,朝他們走來。
五人便一字排開站好。十五位良人也都順次三人一組,排在他們身後。
轉瞬間,帝後二人已經到了眼前,二十人都跪下叩首。
“聖上、皇後陛下安泰!”
“起來吧。”皇帝道。
眾人便都站起來,垂首而立。
就聽得皇後笑道:“聖上,今日我突覺有些煩悶,過兩日想出宮打獵。”
“可惜朕近日心係剿滅亂賊一事,無法陪你前去。這樣罷——朕一會兒便傳令鍾息山莊準備著,你過兩日去那邊即可。”
“我一人打獵有什麽意思?”
“皇後想要誰作陪,盡管說就是。”
“不如,二十位公子都出宮活動活動筋骨罷。”
“那也好。都退下吧。”
眾人躬身謝過,後退幾步,恭送帝後離開。
皇後笑笑瞟了他們一眼,目光略微在前麵五人身上停了停:“我很期待眾位公子的箭術呢。”
說罷,兩人便渺無蹤影。
眾人抬頭時,長廊上已沒有半個人影。遠遠看去,那二人仍然在亭中專心對弈,仿佛方才不過是他們的錯覺。
“狩獵……”三三兩兩告辭過後,細碎的議論也飄進了走在最後的五人耳中。
“說到打獵,我自幼不擅武,到時還請三位哥哥指點。”簡思頤道。
“我也一樣,勞哥哥們教導了。”周越也道。
寧薑和黎唯隻是笑笑,謙虛說自己箭術不佳。洛自醉則隻能淡淡一笑,連說哪裏哪裏,心中卻已經開始暗暗叫苦——他連弓都可能拉不開,怎麽狩獵?
回宮的路上,他心裏一片陰霾。
簡思頤與周越告別後,洛自醉也向著黎唯和寧薑點頭:“我這便回去了。”
“棲風二哥,到時陛下恐怕要看看你的箭術,你想好如何應付了麽?”寧薑出口問。他還不知黎唯也已經知道這事,才出口,一看黎唯,一臉歉意。
黎唯也沒說什麽,隻是淡淡看了洛自醉一眼,道:“洛四公子的武藝高強,劍、箭、刀、槍,無一不長,澗雨三弟,這是什麽話?”
寧薑默然,做個揖,以示道歉。
洛自醉明白黎唯不想讓外人看出他們走得近,於是搖頭道:“拾月大哥有所不知,我七年在家都是養傷,武藝早已全失。別說射箭,便是騎馬,恐怕也不能同以前那樣了。”
黎唯淡淡地挑起眉,作微微驚訝狀,似乎有些不相信似的望著他。
寧薑點頭道:“拾月大哥瞧不出麽?棲風二哥步伐虛浮,完全不像習武之人。”
黎唯抿了抿嘴唇,恢複往常的神色,淡然道:“真是可惜。如此說來,兩日之後的獵狩,棲風二弟可會讓陛下失望了。”
洛自醉勉強一笑,道:“我也正愁此事。”
“弓箭且不必說,騎馬可是當務之急。”寧薑中肯地道,“不知棲風二哥生疏了多少。”
“七年了,從未碰過馬匹,也不知道如何了。”
“禁衛軍也有跑馬場。我二哥任禁衛將軍,可以通融通融,明日你我三人便去跑馬場練練。”黎唯輕輕道,頷了頷首,便轉身走了。
寧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低聲道:“棲風二哥,和拾月大哥以前相識麽?”
“不,從未見過麵。”
“拾月大哥從不曾在任何酒宴上露過麵,也很少出府……”
“澗雨三弟,可是心存疑慮?”
“棲風二哥素來率直,我自是比不上。看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對不住,我方才有些心急,竟將此事說了出來。”
“無妨,我無意隱瞞此事。不過,到時候恐怕真會讓陛下失望了。”
兩人相對無言。
此時,遠遠的一聲“公子”傳來。洛自醉聽那聲音耳熟,看過去,正是洛無極。
洛無極從風鳴宮外跑來,氣喘籲籲地停在兩人跟前。
洛自醉對寧薑歉然一笑,道:“小孩子不知禮節,澗雨三弟別放在心上。”
“啊,見過澗雨君。”洛無極仿佛這才看清旁人,忙不迭道。
寧薑隻是笑:“跑得這麽快,有什麽急事不成?”
“剛從禦醫館過來,給我家公子抓了藥。常太醫吩咐,要公子多休息,趕緊吃藥,我便匆匆趕回來了。”
洛自醉解釋道:“昨夜著了涼,一晚高燒,現在還有些虛。所以早上起來,便讓無極去禦醫館要些藥來。”
“那棲風二哥還是趕緊回宮去歇著罷,養好身體,明日才能騎馬。”
“說得是,那我便回去了。”
洛自醉和洛無極兩人慢慢朝紫陽殿走去。入了殿內,洛自醉看著洛無極手裏的藥包,生出幾分疑問:“禦醫館還在宣麟宮以東,你怎麽跑去的?”
“剛好在乾泰宮外遇上常伯父。昨日內宮的賢妃娘娘也受了風寒,醫童取的藥還有剩。我想起你昨晚也發燒,常伯父聽了,就讓我提回來,一日兩回,煎給你喝。”洛無極抬起手裏的藥包笑。左右看看四周也沒人,又輕聲道:“二伯父說了,唐三正是我們家的人。他選的人也早報給他知道了,查過,都是大伯父手下統領的兄弟子侄,你盡可相信他們。”
“明白了,其他事,當著唐三的麵再說罷,他也好出出主意。”唐三在內宮一千多年,許多事情看得極為通透。向他請教一二也是二哥和三哥的意思罷。
兩人走進院裏,唐三正喚田兒去膳食司取午膳,見他們回來了,過來行禮:“公子午膳要吃些什麽?”
“隨意一些便好。唐三,我有話說,來書房罷。”
“是。”
三人進了書房,元兒正在裏頭擦拭書櫃。也沒有避諱他,洛自醉在大紅木案幾後盤腿坐下,示意洛無極和唐三一左一右坐了,便正色道:“唐三,其他話我便不多說了。你也知現在宮裏的形勢,朝內、宮內,皇後陛下的處境都不太妙。”
“是,唐三明白。此次選妃,正是要借紛爭轉移皇後陛下的危險。二公子也說過,他們怕的便是把公子推上前頭。公子因病身體不好,武藝也差了,難以防備。”
“昨夜,皇後陛下待我異常親熱,而我昔日文武雙絕的名聲,也使我似乎毫無疑問成了那顆被推出的棋子。我甚為擔心。”洛自醉歎道。昨天的事情也就罷了,今天又來了這麽一出,看來該來的事情總歸避不過。
唐三頓了頓,擰緊了眉頭:“二公子和三公子怎麽說?”
洛無極放下藥包,元兒接過去,行禮退下了。等房門關上了,他才凝著臉道:“今早我去乾泰宮外等二伯……二公子和三公子。他們聽了這事,也很憂心。但畢竟是聖上和皇後陛下的意思,一時也沒有什麽別的辦法,隻得讓公子處處小心行事。隻要不犯錯,任他人說三道四也不打緊。還說,最近大公子要領兵出征,決心立功升職,他們倆也加緊努力,鞏固洛家實力。如此其他幾家也不至於敢立刻向公子動手。”
“也隻能如此。公子步步當心即可。”唐三懇切地道,“據小人瞧,宮中情勢緊張,不止獨寵皇後陛下這麽簡單。”
“立儲?”看曆史中,宮廷總免不了“爭寵”和“立儲”兩件事。而這兩件事也緊緊相關,鬧得宮裏沸沸揚揚,永不得平靜。可是,二皇子、三皇子年歲還小,出身也不好,怎麽與太子爭高下?莫非,這裏也有女皇製度?對,二哥給的錦帛裏,似乎沒提過隻能立皇子,不能立皇女。
“是。”唐三點頭,“原本聖上並未立儲,說要觀察大皇子和長公主的品性。但,皇後陛下來宮中不久,便立刻救大皇子於病中,之後也極為寵愛他。聖上見狀,便立了大皇子為太子。那時大皇子才不過四歲,依四國例製,這也稍稍有些為時過早。”
洛自醉恍然大悟。洛自持、洛自節那幾天都不曾提過立儲這件事,可見洛家還未被牽扯進去。但現在,卻因為他的關係,有必要做出選擇了。“長公主性格如何?”
“長公主比太子年長兩歲,自也是十分懂事。性格和善,聰敏過人。”
“那麽說,繼承大統的,本來應是長公主和大皇子之中的一人。當時長公主必定占了上風罷,貴妃家的勢力遠不及周家,大皇子的處境也岌岌可危。”說是病了,也不過是掩人耳目,那孩子極可能曾經被下過毒。這麽一想,昨天本對太子沒什麽好感,又突然有些可憐他了。而且,說不定,那孩子不過是外表頑皮罷了。他眼底之深,連他也有些看不透。
洛無極見洛自醉和唐三都在思慮什麽,出聲道:“我昨夜看,四夫人都不是什麽簡單人物,都讓人看著不舒服。特別是淑妃,她和長公主……太別扭了。太子戲弄我的時候,長公主的眼神——”他皺著臉,在找適當的詞匯,卻似乎無法形容出來。
洛自醉了然一笑,道:“若四夫人沒有心計,怎麽能生得下孩子,還保住了自己的孩子?眾位女妃中,數淑妃出身最高,現在貴妃卻母憑子貴,得到皇上和皇後的禮遇,她應當十分不悅。再加上皇位也被搶走了,更是對貴妃、太子、皇後恨之入骨罷。我覺著,她想必已經借眾位女妃的不甘之心,籠絡住出身不高的德妃與林昭容。至於賢妃……”賢妃是洛程身邊參將的女兒,素來也是靠著洛家。不知她到底作何選擇?等等,昨夜賢妃也受了風寒?莫非,是要借此和大嫂商量一些事情?
“皇位之爭,隻有長公主和大皇子一爭。賢妃娘娘選擇哪一方,自還是要看洛家的意思。而兩位陛下的用意——”唐三看了洛自醉一眼。
洛自醉想到昨天懷疑皇帝皇後選擇他為擋箭牌的用意,這下終於一清二楚了。“這麽說,兩位陛下孤掌難鳴,便把洛家拉進太子一派了?而這關鍵人物便是我。”
“不錯。四公子的才學、武藝,天下聞名。一者,可倚仗四公子出眾的能力,成為太子一派的核心人物之一;二者,洛家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疼愛底下三位弟弟也是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公子在宮內,危機四伏,他們必然會想出種種對策鞏固實力,以保公子平安。洛家地位愈高,於太子殿下愈有利。”唐三搖首歎道,“兩位陛下實在用心良苦。”
他們用心良苦,還有意考查他的能力是否與外傳的名聲相當,卻苦了他。洛自醉沉默了一會,道:“六大世家,洛家被迫與周家、簡家為敵了。陛下拉來洛家,豈不是將寧家往那邊推?”左右將軍,分享兵權,原也是為了互相製衡。不過恐怕兩方心中都有些不快。而洛家三子都已經身居高位,寧家隻有兩子成年進入官場,長子任左將軍副將,四品,次子任禦林軍參將,五品。洛自醉當年風頭十足,若想入官場,也十分容易。這次皇帝皇後又選了他當太子的助力,他日太子地位鞏固,一定會放他出宮封官。怎麽算,都是洛家居上。寧家為獲得更大的權力,極有可能倒向另一邊。
“那不成了三對一?”洛無極道,“池陽六世家,不是還有兩家麽?”
唐三帶著意外的神色瞧了瞧他,大概料不到他小小年紀,也通曉頗多。
洛無極也望了望他,笑笑,露出一口白牙。
“黎家和封家現在還沒有任何表示,好像並不想參與其中。景候爺與襄候爺都是三朝元老,哪方也不願得罪他們,又不願就此放過他們的勢力。”
“不過想想,拉攏洛家,兩位陛下必定會給我一些恩寵,護我周全,不然怎麽向洛家交待。安全便不必再多慮了。”想通了這點,覺得生命危險小了許多,洛自醉也舒心不少,眉梢眼角都帶著些微笑意。
洛無極偏頭想了想,道:“難怪我不喜歡那澗雨君,隻覺得他前來套近乎是不懷好意。”
“不過,也有可能寧家還在猶豫。若隨周家、簡家,除掉洛家之後,將來也保不定他們會成為第二個洛家。若隨洛家,對付周家簡家,可能還保得幾分餘力——皇上必然不會讓軍權都握在一家手中。寧薑和我結交,恐怕也有此意。”
“那還是不懷好意。”洛無極認真道。
“隻要寧薑暫時不存害我的想法便好了。他與我結交是否好意,也等往後再說了。總之,防他是肯定的。”
“如果封家和黎家出麵到長公主那一旁,我們不是十分危險?”
洛自醉停了停,看洛無極一眼,道:“三朝元老,想必對皇帝忠心耿耿,不會做出對帝後不利的事來。至於加入太子派還是觀望,確實難以琢磨。不過,兩位陛下斷然不會讓他們這麽持續觀望下去。”
唐三頷首,道:“公子想必也知道,封家與簡家有姻親,黎家與封家也有姻親。若因為姻親關係而觀望不定,洛家堪憂。兩位陛下大概也是這麽想,最近便要把封家二公子招回。”
“是否想封家和我洛家結親?”
“不錯。五公子和六公子都過了十四,也到了可以賜婚的年紀。”
“如果是自悟入宮,和封家結親的,是否就成了我?”在宮裏,因皇帝獨寵皇後的關係,他尚可自保。而如果真和一個男人成婚,他還怎麽自保?雖然別人和男人成親還是和女人成親,他並不在意,但一旦換成自己,卻多少還有些抵觸。不過……也隻是抵觸罷了,為了往後,這些倒也不會十分在乎。
“大概是罷。”唐三見他神色略有些沉,輕聲道。
“那五叔和六叔豈不是很不舒服?”洛無極吃驚得很,“五叔想在朝中當官,官至六部尚書之位,不娶男妻,待年齡到後便選個美嬌娘;六叔想隨著洛老爹出征,孤身一人打打殺殺,直到功成名就,退隱田園或行俠江湖……”
真是好夢想啊。洛自醉回想著那兩張風采無比的稚嫩臉孔。賜婚,果然都會壞了他們的人生,但是,身不由己。
“不過,封二公子常年在外行軍征戰,立功不少,如果他提出要娶周家次女,聖上也隻能準了。所以,周家可能打算在封二公子的洗塵宴上,來一場郎情妾意。到時候,隻怕封家就完全站在周家、簡家一旁了。”
真是複雜!如果真要自省和自悟去同一個女人爭,恐怕他們寧願被牽連入危機裏。洛自醉歎著氣,站起來:“算了,此事也不忙。還是等那封二公子回來,看二哥和三哥有沒有和他看對眼的,一同向皇上請婚也好。那時候,五弟、六弟也可安心了。”
“二伯父??”洛無極瞪圓一雙漂亮眼睛,一付聽見奇聞的表情,大叫道,“二伯父心平如鏡,都二百多歲了,不知道拒絕了多少男男女女,怎麽可能和那封二公子……三伯父說,他恐怕是個呆子。”
他一時竟激動得忘了稱呼,反應過來才覺不對,不過,似乎也不打緊了。
洛自醉抽搐著嘴角,想來洛自持也不會是能夠對家人以外的人生出情感的人物,卻沒想到,他居然能維持二百多年的清心寡欲,實在是聖人!!“那……三哥呢?”
“三伯父雖然外表看來和二伯父相反,遊戲於紅花綠葉當中,處處留情。但二伯父說他也是個呆子。”
原來是那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類型。完了,五弟和六弟,必有一個保不住了。
洛自醉蹙起眉,揉著額頭,抱怨道:“家裏一定都亂作一團了。依自省的性格,可別勸著自悟一起離家出走才好。”
洛無極眨了眨眼,想到他五叔的性格,又想到洛自醉描述的遠景,不禁怔了怔:“五叔,五叔他……”確實極有可能做出這種選擇來!
“明天一早,你去向二哥、三哥說清楚,要麽他們兩個其中一人犧牲,要麽就兩個弟弟不保。”洛自醉一揮手,轉身便去翻書架上的書籍,疏解疏解目前有些雜亂的思緒。
“公子,也得封二公子願意啊。”唐三無可奈何地回道。
“他有什麽不願意的?我二哥和三哥都是萬裏挑一的美男子。”盡管有些不講道理,卻是大實話。不過,自己什麽時候也能輕鬆地說出這種半真半假半玩笑的話了?自己的性格中原來也有這麽一麵麽?洛自醉回過頭,便見唐三和洛無極都一付驚訝的模樣望著他。
“……”
“……公子,小人去看看午膳取回了沒。”
“我去看看藥煎得如何。”
“無極,回來,教我射箭。”想起近在眼前、更重要的事,洛自醉一把上前,揪住洛無極的前襟,肅然道,“你箭術如何?”
“得二伯父真傳。……至少,教你不在話下。”洛無極愣愣,有些不自在地看著他逐漸逼近的臉,“啊,所以你才要和寧家那個人明天去練習騎馬?我也去。”
“好,能教我就好。兩天之後,皇後便要帶著二十個男妃去狩獵。到時,我至少要拉得開弓!”
洛無極上下打量他,搖頭道:“拉弓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洛自醉長歎道:“我知道,那非一兩日的功夫。為了往後著想,我也要學武藝。”
“你隨著我練武便好。二伯父給我的書,都是他自己寫的武功招式。你若是仔細練下來,二十年、三十年之後,直逼你十五歲時的內力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小家夥,覺得他肯定沒有他爹那樣的天分麽?好歹這身體也曾經擁有十分高強的武藝,學起來應該多少會有些熟悉感罷,再不濟,也不會很難罷。“好,無極,往後我們都早些起來,就定在卯時。”聞雞起舞這種過於勤奮的先例,還是別效仿得好,以免自己的身體吃不消。“練武之後,我教你讀書、識字。”
“我讀書不用你教。說到兩日後,也沒多少時間了。”洛無極巧妙地掙開洛自醉的手,走到牆邊,高高躍起來,拿下掛在牆上的弓箭。
這付弓箭是為武藝高強的洛四公子準備的,無論弓還是箭,都比尋常弓箭大上兩號。洛無極拿著那弓,幾乎和弓同高了。
不過他似乎一向就是用這樣的巨弓巨箭,毫不在意地舉起弓來,挎著箭筒便往外走。
洛自醉看他雄赳赳、氣昂昂地,掩去了初見時的幾分稚氣和可愛,掩去了後來的憤怒和怨恨,不禁笑了笑。
唐三也在一旁望著他笑道:“初見公子帶著他,還擔心著公子為何要帶個小娃兒入宮。現在看來,他機靈聰明,能文能武,一點不似個普通的小書童。比起其他公子的書童來,不知強了幾分。再長幾年……”
洛自醉道:“你也聽見他喚二伯父、三伯父。他實是我大哥自戰場上帶回的小兒。當時我在病中寂寞,見他可愛,便留在身邊,認了作義子。我二哥親自指導他習武學文。”
“怪不得,在他身上,一點做下人的奴氣也見不到。雖掩飾得當,但儼然大家出生的小公子呢。”
洛無極已經走出書房,站在院子裏。回頭見該學射箭的人還站在原處,禁不住皺眉大喊道:“公子,快些過來!”
洛自醉看他持著弓,動作優美熟練地抽出長箭,拉弦,滿弓,射出。
三人的目光都隨著那支箭,一直到大約三十尺開外的一株桃樹上。箭深**入桃樹樹幹的正中。
洛無極露出個笑容來,而後立刻收了笑意,擺出高人的模樣,沉聲道:“我做你的師父果然綽綽有餘。”
看著他掩不住興奮和愉悅的臉,洛自醉搖頭喃喃道:“敏感、缺乏安全感、早熟、穩重、聰敏、機靈、高傲,骨子裏還是有些風風火火,真不知往後會是個什麽樣的人。”
唐三隻是笑:“風風火火算是還帶著孩子氣吧,大了就好了。”
“他天性如此。”認準了一件事,就會非常固執,不管什麽危險在眼前,都不會退縮。他爹的教育信念和他的人生觀,真是差得遠了。不知還能不能扭轉他這種“危險”個性?
“還不過來!能拉開這弓,還須練習臂力!”
“公子去罷,一會兒就用午膳了。”
洛自醉眯著眼睛,走出房門。院子裏撒滿了正午的陽光,他頓時覺得一片溫暖,連心底也都生出點滴暖意來。
因為院子裏這個沉著臉問他一百年後還能不能相伴的孩子?
還是在京中疼愛弟弟已經美名遠播的洛自清、洛自持、洛自節?
或者是正擔憂著他安危的洛程、洛夫人、常亦玄、洛自省、洛自悟?
或者是這個可以讓他不必顧忌、自由自在的紫陽殿和殿中信得過的六人?
大概……都有罷。
不一樣了。
他不再是孤獨一個人了。
或許,或許仍免不了孤星的命運。但至少,他現在並不是孤單的,這就好了。
這天晚上,洛自醉又夢到了從前。
還是那個小屋子,還是那些冰冷寂寞的時光。
他還是那樣,坐在地上,靜靜地仰望著那片藍色的天空。
忽然,小窗口變大了。瞬間,它便成為一座巨大的落地窗。他驚訝地睜大眼睛,走到窗邊。窗外是他向往已久卻也陌生許久的世界。他懷著既高興又害怕的心境,將臉貼在玻璃上,望著那些美妙的景色。
隻是望著,並不滿足。他想了一會,終究還是拆了書架,砸碎了玻璃,從殘餘著鋒利玻璃片的窟窿裏,鑽了出去。
盡管身上被刺傷,出了血,他還是難掩激動的心情,不停地奔跑、奔跑,離那座牢籠遠遠的、遠遠的。
夢,就在奔跑中,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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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算起來該是昨天了
是我的生日
喝了些酒,頭昏腦脹改文文ING
本來打算十二點之前搞定……也好當成自己的生日賀文,但素……但素還是晚了……
爬爬爬爬爬~~~~~
作者有話要說:自醉什麽時候離開皇宮?
肯定不能私自離開,那樣會連累洛家。
至少要到立儲事件塵埃落定才好。
上卷肯定還在宮廷裏。
中卷大概大半還在宮廷裏,然後便是外麵廣袤的世界了。
下卷則保密……(都說出來,不素麽意思了咩?)
自醉學武是肯定的,一切有利於他保命的事情,他都會很認真很勤奮滴。
嗬嗬,無極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自醉滴師父--+
當然,識字念書,還是自醉占上風。
再過三四章,等再出兩三個人物,第一篇番外就要隆重推出了~~~~
偶是最稀飯寫番外滴銀--+++
親們猜猜素哪隻的番外吧?
反正不會是洛家幾隻滴~~~嗬嗬
嗯,可能還會開些關於洛家人互動的喜劇番外吧~
興奮地爬來爬去……
另:最近要忙論文……開題報告哈滴==+,一天一章可能麽辦法保證了,但是,兩天一章或者三天兩章,偶會盡量做到滴。醉長生啊--,爭取再創偶寫文完結的新紀錄好了。(以前的記錄素兩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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