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雷切捧著狗崽子的腦袋湊近,高大的身形為了能跟鐵架子平行,腰幾乎彎曲成了九十度,這時候,男人高挺的鼻尖碰到了狗崽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弄得濕乎乎的黑色鼻子,仿佛忘記了自己有潔癖這個臭毛病,他閉上眼,親密地用額頭跟狗崽子的蹭了蹭,唇角微微勾起淡淡道:“辛苦你了,隼,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後半生的。”
“……”狗崽子嚶嚶到一半猛地一頓,在回過神來後毫不猶豫地打了個噴嚏呸了雷切一臉,然後繼續嚶嚶嚶——這個時候再說漂亮話已經來不及了蠢貨,經曆過這種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老子已經沒有未來了!沒有了!
麗莎嗤笑:“你的小狗好像對你的結婚不怎麽動心啊。”
“……”求婚?什麽求婚?
對於麗莎這個獵奇角度的解讀,狗崽子抬起頭瞅了正隨手抓過紗布默默地擦臉上狗口水的紅發男人——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雷切那細細密密縫了針、曲線卻依舊完美的下顎弧度,長而卷的睫毛在這樣仰視的角度似乎也好看的異常觸目驚心,當雷切丟開紗布,隨手撥開垂落在藍色眼睛上的紅色碎發時,紅色和藍色仿佛就成為了最完美的顏色搭配。
狗崽子搖來搖去雨刷似的尾巴表明它對於這個提議其實還是有點興趣——所以導演能不能快退一下這一次我可以試試說“YESIDO”。
在狗崽子仰望著主人的下巴流口水的時候,麗莎手腳快速地將它身上最深的傷口完美地縫合了起來,簡單地用消毒水消毒了傷口周邊毛發——女醫師手中的銀剪刀隨手扔到身後的工具箱裏同時順手從裏麵抓出了一卷繃帶,當她抽出一節繃帶的時候,雷切終於整理完了臉上被阮向遠噴的鼻涕和口水,他轉過身看了眼麗莎的動作,頓了頓後說:“把毛全部剃光的話傷口會不會好得快一點?”
……剃毛?
……這什麽?求婚不成就要羞辱老子的節奏嗎?前一分鍾還信誓旦旦說會好好照顧老子的後半生轉個頭就要把老子的毛剃光您是得了老年癡呆症還是真心覺得“往死裏折騰”的口語形式叫“好好照顧”?
“搞什麽,外麵還在下雪啊。”麗莎一愣之後嘟囔,“你想凍死它嗎?”
阮向遠:“呸!”
——對啊,你想凍死我嗎?
雷切攤手:“不到戶外去就好了。”
阮向遠:“呸!”
——懂了,你是想憋死我。
眼看著雷切已經下定決心要給狗崽子剃光毛,麗莎翻了個白眼,最終還是甩出專業人士的殺手鐧:“哈士奇的背毛是不能剃的,剃掉長出來會少一層毛尖,這層是毛尖與生俱來的防紫外線最好的防護武器——剃掉就再也不會有了哦,你想你的小狗被太陽曬傷嗎?”女醫師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給阮向遠其他稍淺的傷口消毒然後纏上繃帶——
雷切看了一會兒後,反應慢半拍地哦了聲,之後想了想又用微妙的語氣補充道:“那算了。”
嘖嘖,看看你眼裏都快溢出來的惡意滿滿和失望喲,醜陋至極!阮向遠對著他的主人甩了個白眼,心裏太清楚這貨滿臉失望就是因為他媽的以後少了一個可以折騰他的項目——
還好這個女醫生除了作為醫生時手法比較拙計,至少作為人類她的常識還能過關,要是今天她說出一句“剃毛這個提議不錯”,阮向遠覺得自己非跟她拚命不可。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狗崽子腹誹的麗莎哼著不成調的歌,用繃帶將狗崽子的肚子一圈圈的整個兒纏了起來,最後繞到背上惡趣味地綁了個巨大的蝴蝶結——當阮向遠終於被鬆綁顫顫悠悠地從鐵架子上爬起來時,它夾著尾巴垂著耳朵,腰上纏著一大圈繃帶外加背上是巨大的蝴蝶結,整個兒就像昨晚隔壁精神病院牆倒了漏跑出來的不明生物。
下一秒,爪子懸到半空,女醫師從狗崽子的身後繞過它的傷口小心翼翼地將它抱起來塞進雷切的懷裏,紅發男人沉默地伸手接過這個巨大的豬型禮物,當他低頭去看它的時候,殊不知自己看起來有多醜的狗崽子還笑眯眯地咧著嘴對他吐舌頭——
當雷切將它高高舉過自己的腦袋,狗崽子搖來搖去的尾巴結結實實地抽到了他的下巴上,“……”紅發男人沉默片刻,將滿臉興奮往他身上蹭的狗崽子放了下來,遺憾地發現他的小狗似乎已經過了玩舉高高的年紀與體積。
禮貌地說了聲謝謝,雷切抱著狗崽子轉身離開病房——
相比起他們這兩位說走就走的傷員,那幾個被他們揍得一地都是的炮灰就沒那麽幸運了,此時此刻,重症看護病房裏躺著三個渾身插滿了各種功能的管子,搶救室的燈還亮著,裏麵的是那位被雷切踹出去之後被狗崽子接力咬斷了手筋腳筋的倒黴蛋,器官破裂以及組織連接的兩個大型手術將絕翅館剩下的三位醫師忙得團團轉,作為罪魁禍首,當雷切抱著他的狗崽子路過的時候,卻連頭也沒有回一下。
倒是路過重症看護病房時,男人站在窗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
……絕對不是因為在默默懺悔,隻是因為當他們恰巧路過這兒時,原本趴在男人懷裏的狗崽子異常不老實地死勁兒往他身上蹭來蹭去企圖刷存在感,雷切下意識想將死沉死沉還不老實的狗崽子從自己的肩頭抓下來,指尖一抓,沒有抓到熟悉的那種略硬的背毛和毛茸茸的裏層毛,手指尖紗布傳來的粗糙感觸感讓雷切皺了皺眉。
然後不知道為什麽,原本一直沒有太多其他想法的紅發男人此時此刻卻忽然覺得有點生氣。
“……隼。”
“嗷?”狗崽子抬起頭去看忽然叫到他的男人,順便借著動作優勢假裝不經意地用濕乎乎的大狗嘴在雷切的下巴上用力吧唧了口。
雷切:“我們進去拔掉他們的輸氧管好不好?”
“………”
阮向遠樂嗬嗬的表情一僵,嚇尿了。
半天沒有得到積極響應,雷切低頭,跟那張僵硬地仰著脖子瞪自己的毛絨臉對視了片刻,男人眼中的冰冷變得更加深邃,而後深深地隱藏在了那雙湛藍的瞳眸後——
當他又恢複到了平日裏那副目光渙散仿佛永遠在遊神般的樣子,這才輕笑一聲,那仿佛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沉笑聲在空擋的走廊中異常突兀,男人笑著伸手揉了揉狗崽子的腦袋,緩緩道:“開玩笑的,走吧。”
沒有等狗崽子做出反應,雷切抱著阮向遠離開重症看護病房跟前,而直到走出了很遠很遠,阮向遠這才回過神來——他趴在雷切的懷裏,卻忍不住伸腦袋往回看,此時此刻,在他們身後的走廊裏空蕩蕩的,冰冷的寒風隨著雷切推開玻璃門的那一刻灌入,對流的強風將狗崽子臉上的絨毛吹得亂七八糟,當印著醫療室紋樣的玻璃門和毛發徹底擋住了他的視線,狗崽子這才真的放鬆下來。
哪怕他已經從人類變成了隻會嗷嗚汪汪的哈士奇幼犬,阮向遠卻依然能分辨出一個人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起了殺心——
哪怕雷切隱藏得再好,那眼底一瞬而逝的殺意卻還是讓阮向遠準確地捕捉到。
阮向遠承認,他從來沒有見過雷切露出這樣的表情。
他也承認,他完全搞不明白雷切為什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恍惚間,阮向遠想起了自己當年為什麽在看到父親的辛苦和當今醫患極端化的惡劣環境之後,在填報大學時,在有眾多其他更加美好的選擇的情況下依然義無反顧地在大學誌願裏選擇了醫學。
因為他還記得,仿佛是從很久很久以前他還是個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小屁孩的時候,在他家裏的客廳牆壁正中央,掛著一幅精心裱好的字畫,泛黃宣紙與黑色毛筆字,用極其霸氣的古老中國字體寫著四個大字……在他學會數一二三之前,他就從母親那裏學會了那四個古老的中國漢字的念法——
妙手仁心。
阮向遠自認為不是白蓮花,但是他的家庭教育讓“救死扶傷”這個概念深深地埋入他的骨髓裏——它們無時無刻不在他的身體裏,伴隨著他的成長而逐漸,悄無聲息地演變成了某種強大的精神力,這種精神力幾乎成為了人生的最終目標,每一天、每一天都順著在血管裏奔騰的血液,時時刻刻充數著他。
“……”
狗崽子終於不再蹭來蹭去,而是陷入了異常的沉默當中。
他忽然深刻地意識到,阮向遠和雷切,大概從本質上來說,壓根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阮向遠趴在男人溫暖的懷裏,卻感覺不到往常的溫度,再厚重的皮毛卻擋不住由身體內往外散發的冰冷——此時,仿佛很久以前雷切自己說的一句話忽然從腦海裏漸漸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當時,雷切捏著他的耳朵用淡淡的語氣說:能在絕翅館裏爬到最頂峰的,會是什麽好人。
能在絕翅館裏爬到最頂峰的,會是什麽好人?
……對啊,可不是麽。
你也是站在頂峰的其中之一,我怎麽就給忘記了?
那麽雷切,今天我作為一隻狗趴在你的懷裏,聽著你對別人用這樣的語氣說著這樣可怕的話,那麽如果今時今日,我是人呢?
——我是說,作為人類的我,如果當年的我沒有死掉,以人類的身份進入絕翅館出現在你的麵前……你會怎麽辦?是目不轉睛地路過,還是將我家族往上數三代調查清楚然後毫不猶豫地將我劃入你的敵對範圍之內?
“……”
一聲輕微的布料摩挲聲打斷了他的思想——
下一秒,眼前的光芒猛地被一片黑暗所代替,男人熟悉的氣息將他籠罩了起來,阮向遠微微一怔後抬起頭,鼻尖卻碰到了熟悉的觸感,他將頭鑽出來,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雷切將外套脫了下來罩在他的身上,而在漫天的大雪中,男人隻著一件軍裝襯衫,沉默地在暴雪中行走。
“腦袋縮回去,”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狗崽子頭上響起,“病號就要有病號的自覺,乖乖地,晚上給你吃好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他,妙手仁心,一代醫學天才。
他,殺人如麻,冷酷無情。
他和他相遇,不同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將會碰撞出什麽樣的火花!!
敬請期待《和主人的十個約定》之【影篇】,讓天才作者為您詮釋,坑爹,是個動詞。
……………
此時此刻的你們是不是很想暴打老子一頓然後憤怒棄文?==不要嘛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