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8.heritage

CH 8.Heritage

午夜十二點,弗拉梅爾的家族墓地聖弗裏曼塔樓裏,正燈火通明。

在眾多期待而焦躁的視線下,西爾維婭表情輕鬆地,踏著不徐不緩的步伐,撞向紅瑪瑙石照壁,很普通地穿過了它,從另一麵走出來。

城堡內的幽靈們頓時鬆了口氣。

“通過了!噢艾默瑞斯,我就知道這孩子極有天賦!”

“她生下來到現在魔力還沒失控過呢,我早說過,她會是最出色的弗拉梅爾之一。”

“哼。”

在幽靈們的注視下,西爾維婭繼續走向大廳中央。

此時地毯已不見了,白日被掩蓋住的魔法陣亮起來。呈中心嚴格對稱的幾何圖形與行行魔文泛出迷人的銀色光芒。在光暈的烘托下,法陣中心擺放著的玉石棺材,顯得神秘異常。

玉石是極好的魔法載體,能夠幾乎無損的傳遞魔力。它又具有一項特性,能夠屏蔽不良波動的幹擾。當西爾維婭進入石棺後,與外界的一切物理聯係就被徹底地阻隔了。

而通過艾默瑞斯留下的德魯伊魔杖,她的靈魂便與祖先們的連接上了。

西爾維婭把她從不離身的紅橡木魔杖輕輕擱在地上,躺了進去。

它其實是生命之樹上取下的一段樹枝,是極好的心靈傳輸導體。

棺材蓋合上了。西爾維婭閉上眼睛。

弗拉梅爾的家族傳承並沒有多麽複雜,事實上隻是繼承從古至今的弗拉梅爾們所有的記憶而已。

對於這個代代皆出煉金大師的世家,人們理所應當的認為,這是弗拉梅爾家的血脈傳承,很少有人想到這並不正常——即使純血家族也時常誕生啞炮。

可以說,弗拉梅爾家是在“煉成”煉金大師。他們不會把事關家族命脈的傳承寄托在“遺傳學”這種他們早在中世紀就研究透徹的不可靠的方式上。弗拉梅爾們隻信任自己掌握的知識。

經過代代弗拉梅爾的研究、乃至犧牲,這個家族發展出穩定的傳承體係。

孩子們從出生起,就通過血脈傳承魔法,激發出大腦的全部活力。

正常人的大腦使用率差不多是5%,巫師在此之上2-3倍,而弗拉梅爾們,幾乎開發了大腦的全部區域。因為他們擁有人類所能達到的極限精神力,所以才會個個都過目不忘。

然而對腦部過度的開發,相對於人類脆弱的身體,負擔過於沉重了。因此弗拉梅爾們的壽命都很短。但是對於一個弗拉梅爾來說,生與死的界限其實很模糊。因為即使死後,他們的魂靈仍然存在於聖弗裏曼裏,像生前一般做著自己喜歡的研究,並還能將結果留傳給後人。

從第二代弗拉梅爾發明魔法繪畫開始,巫師們才學會用繪畫保存記憶。這之後,阿爾弗雷德·威克塞斯·弗拉梅爾提出了靈魂能量的概念。在此之前,死後是否會留下靈魂是不確定的,通過“救贖者”阿爾弗雷德的努力,脫離肉體的死靈才能夠穩定地存在於世。

在對靈魂的研究上,弗拉梅爾們走得比任何人都遠。

西爾維婭能感覺到具有黏度的水漸漸從下麵湧上來。

這是按照羊水的成分配置的營養液。煉金大師們認為,羊水是傳輸營養最好的導體。

可是當水漫過胸脯時,西爾維婭感到胸悶與呼吸不暢。

鹹腥的**灌進嘴巴裏,西爾維婭開始恐慌。

該死的,這東西不是說可以提供氧氣麽?可她感覺到窒息!

西爾維婭感到肺部傳來巨大的壓迫感。她開始敲擊頂上的蓋板。

水已經充滿了整個空間。肺像是要炸了一樣。**造成巨大的阻力,每劃動一下手臂都極為困難。眼睛感到刺痛。四下一片黑暗。她使出全部力氣踢打頂上的石板,可它紋絲不動。

糟糕透了。

魔杖在外麵。

艾默瑞斯·塞納留斯·歐科·格林裏夫的一生正在眼前湧現。

而西爾維婭的意識開始模糊。

她簡直可以想象自己的墓誌銘。

家族的第一人活了三百多年,最後一人夭折於7歲。

這時候,第一段記憶已經被消化得差不多了。這真是家族秘辛!西爾維婭從來不知道,偉大的德魯伊祭司艾默瑞斯,他的傳奇一生,居然是結束於一個宏大的自我獻祭魔法!

“用吾之名,開啟後代血脈之靈智,得襲Emrys為名者,皆受生命之樹庇佑——”

就是這個!西爾維婭抓到一線生機。

調動著所剩不多的清明,她用力咬破嘴唇。

“以艾默瑞斯為名,智慧與生命之樹,回應我的呼喚!”

讚美艾默瑞斯!

橡木魔杖出現在手中。

“除你武器!”

玉石板被掀飛開來,砸到地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沉重撞擊聲。水遍灑出來,地麵一片狼藉。

渾身透濕的小姑娘狼狽地爬出來,踉蹌地走了兩步,就跪倒在地上。

“這、這是什麽見鬼的——”西爾維婭喘息、咳嗽著,還感到惡心,想要嘔吐。

本應是提供氧氣和水分的**,把她弄得差點窒息。

可是對於傳承失敗,比她更沮喪的大有人在。

“惡人先告狀!”

“小姑娘,遇到問題不要先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這可不是一個負責任的人該有的教養。”

弗拉梅爾家的幽靈們湊過來,七嘴八舌的全都是指責。沒有任何一個人問一句她情況如何。

西爾維婭頭發淩亂,身上還在滴水,視線還有些模糊,恐怕是窒息後遺症。這使得她格外暴躁。

而幽靈們仍在不住嘮叨著。

“我們哪裏會想得到,你居然有幽閉恐懼症!”

哦該死!西爾維婭想到原因了。轉世後遺症。她投胎過來時,在母體裏度過了幽閉般的一個月。

“錯過了今天,我們需要再準備一年。”

“這一整年的時間裏,這個弗拉梅爾莊園,就處於完全無防備的狀態。”

“曆史上可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噢艾默瑞斯!弗拉梅爾還沒有絕嗣呢,家裏就沒有一個當家人了!”

“這都是你的輕率和失察所造成的惡果,小茜茜。”

“我們希望你日後能引以為鑒。”

“搞清楚狀況,”西爾維婭忍無可忍地開了口,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戾氣。

“現在是你們求著我。”

清澈的琥珀色眼睛裏,聚集著陰影。

“講講道理。我都快悶死了,你們沒一個想到過來幫把手。我死了你們有什麽好處?”

“得了吧,你死不了。”一個帶著眼鏡的男子的魂魄說道。他是19世紀中期的遺傳學大師阿圖爾·讓·弗拉梅爾。“這是一種病態心理。”他用權威性的語調斷言道。

這委實是太沒有人情味了一點。西爾維婭氣極反笑。

“你們以為我稀罕,繼承這個家,嗯?”

“對呀。”立刻就有幽靈發出嗤笑聲。

“一個能拿繼承人鑰匙去對男人獻媚討好的姑娘,我們當然知道,她有多不屑自己的家族。”

西爾維婭瞬間腦門暴起了青筋:“那鑰匙誰要誰拿去!誰稀罕!我就是扔到大街上,也不會有人原意撿!”

完全的答非所問,也算暴露了她的心虛。

“威克塞斯,你可別這麽說!”一名優雅的女性看到她已然氣炸的狀況,有點擔憂地出言製止。

“怎麽不能說,她能做得出,還怕人說?”

“就是說呀。她把一半的莊園和財富,包括或者不包括她自己在內,巴巴送去人麵前,人家還不屑於顧。這姑娘難道要步米蒂亞後塵?我想我們現在就可以給她個稱號了。”

“噢,心碎者茜茜——”

“閉——嘴——!不要這樣叫我!”西爾維婭尖叫起來。

“好,先不說這個。”牆上安布羅修斯的畫像開了口,大家這才漸漸靜下來。善解人意的老好人問道:“茜茜,你真的不願繼承家業嗎?我能問是為什麽嗎?”

西爾維婭冷笑了幾聲。

極度發達的大腦帶來了過於敏銳的感知,這意味著超出常人數倍的折磨。過於細膩的感受性,讓人體會到更強烈的快樂,可更通常的是更為頻繁、深刻數倍的痛苦。

就好像感情細膩的藝術家,往往死於自厭。

艾默瑞斯用靈魂與生命的代價對血脈後人所施的這個魔法,很難說是福利還是詛咒。

西爾維婭很早就察覺了。她比常人更易怒,更暴躁,也更容易傷感、鑽牛角尖。若不是有前一世的閱曆,她更小的時候,在爹不痛娘不愛的童年,估計早就自我了斷了。

每個弗拉梅爾都曾被無處宣泄的感情所折磨過。青春期對於弗拉梅爾來說,更是噩夢般的折磨。安布羅修斯的兒子,吟遊詩人勒斯特瑞爾,就是死於抑鬱與自我厭惡。這種死法在弗拉梅爾家族史上,卻是司空見慣。

所以弗拉梅爾的家訓才是“絕對理性”。

他們要求後代擁有淩駕於感情之上的理智,能精密地操縱自己。就像把人當成機器來對待。

弗拉梅爾重視知識勝過一切。

他們根本隻把人當做傳承知識的工具,才會弄出這麽個變態的傳承係統。

什麽最理性的家族。

什麽事事講究精密,完善。

什麽事事講究傳統與傳承。

什麽狗屁貴族世家。

西爾維婭怒吼道:“我根本不稀罕!”

就像一瓢涼水潑進了熱油鍋,幽靈們炸開了。

“很好!我們家又出了個視財富為糞土的姑娘!噢艾默瑞斯,多麽值得歌頌的高潔情操!”

“多麽可怕的姑娘,家族血親說不要就不要。你的諡號我決定了——就叫做冷酷的西爾維婭!”

“這裏躺著一個姑娘~她有著可愛的臉蛋兒~可她的心,比頑石還堅固,比寒冰還冷酷~哦,西爾維婭~”這是一名文藝複興時期的幽靈法倫海特?聖?加西亞,從他嘴裏溜出一係列華麗的歌劇腔調。

“和她母親一樣。我就知道,女孩兒沒出息。你瞧,你們早該同意我隻生男性後代的提議——”

“夠了!給我閉嘴!”西爾維婭不受控製地尖叫起來。

“不、要、把我,和那個人、相提並論——”

“哈,這下我明白了!”

“我也總算想通了!”

接二連三地有幽靈拍著手叫起來。

“噢茜茜,別那麽沒出息,不就是個背叛了你的女人麽——”

“我們就當她從來沒有存在過就好了。你瞧,家譜上都抹掉了她的名字!”

“以前你倆都叫茜茜,你抗拒這個稱呼我還能理解。可現在隻有你一個茜茜了,你不高興嗎?”

“你們這麽說,她大概隻會更傷心,噢,我的孩子,從小父母就不在身邊,一個人孤零零的,真可憐。”

幽靈們你一句我一句,刺人的話語像道道荊棘,鞭打在小姑娘的心上。

“住嘴!給我住嘴!!”

如同洪水一般,把西爾維婭的理智全衝走了。

西爾維婭抓起什麽就扔什麽。褪掉手上的戒指印章,拽下胸前的懷表,還有那柄曾經寄給過教授,又被退回來的門鑰匙。各種各樣的零碎被一股腦扔出去,狠狠砸在牆上,叮鈴咣當地落在牆角。

“統統還給你們!滾,現在都給我滾!”

“噢茜茜,你知道,我們的活動範圍被限製在聖弗裏曼。”這是性情溫和的特裏斯坦。

暴戾的威克塞斯則是吼了回來:“要滾的也是你——無能小輩!”

“別這麽暴躁,她隻是叛逆期。好歹是最後一個弗拉梅爾,多寬容點吧,不然能怎麽辦呢。”

“茜茜,別太激動,生氣不利於身體健康,這可是過來人的忠言。如果你想多活幾年,不至於像我一樣,死於——嗯,多少歲來著?”

他的兒子接過話:“死於我兩歲。”

西爾維婭再也無法忍受了。紅著眼睛,她一頭撞進火焰之門,消失在石板內。

這個時候,幽靈們陡然沉默下來。

“外麵的那位先生。”作為代表開口的是家族輩分最高的安布羅修斯。

“請進。”

斯內普無法,隻得從半開的門外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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