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
第22章 Chapter22
雖然又不少陰影,可是初二的暑假,在我的記憶中仍然是一個溫馨快樂的假期。
曉菲的媽媽不讓她出門,但是非常歡迎我去找曉菲,所以我經常下午去找曉菲,和曉菲窩在她家沙發上一起看電視、吃零食。
我們聊未來,聊以後想幹什麽,她對我開書店和烤羊肉串的理想嗤之以鼻,卻又很好脾氣地說:“沒事,我來負責賺錢,保證你將來不會被餓死。”
她給我腳指甲塗上指甲油,研究我的涼鞋配那個顏色的指甲油最好看,自己卻一點都不用;又幫我梳頭,照著家裏的雜誌研究,看明星怎麽梳,她就在現有條件的允許下,折中後給我梳;她甚至把她最漂亮的裙子送給我,努力地把我打扮漂亮,而她自己似乎已經放棄一切的鉛華,隻把自己藏在像男孩一樣的短發後。
我早上則常陪小波一起溫習功課,小波非常用功,每天早上六點準時起床,背誦英文。
我們常常去學校的人工荷塘邊,他坐在小亭子裏,迎著清風朝陽背誦英文,我坐在荷塘邊的石頭上,一邊觀賞荷花,一邊用畫筆勾勒它們的亭亭玉立。
42和41重43畫累了,我就看小波背書,有時候無聊起來,也會故意打擾他。小波的定力異常強大,如果他決定了今天要背完多少東西,他就一定要背完,不管我在一旁做什麽,都不可能打擾到他。我不服氣,不相信他真的可以部分新,總是出盡百寶地逗他。
不管我說什麽,他都不理會我,我就開始大聲唱歌。從鄧麗君開始,學著歌廳裏的姐姐們,在他眼前,扭來扭去,拋著媚眼,嬌滴滴地唱:“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是百花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記著我的情,記著我的愛……”
沒反應?
我跳到小波前麵的木欄杆上,好像站在舞台上,卷起一張畫紙,當作話筒,咬著舌頭,用含糊不清來表明唱的是粵語歌,一會兒低頭沉思,一會兒倚欄張望,做出各種痛心疾首的哀怨樣子:“人漸醉了夜更深,在這一刻多麽接近,思想仿似在搖撼,矛盾也更深,曾被破碎過的心,讓你今天輕輕接近……”
還是沒反應?
44我跳下欄杆,繞著小波走圈子,,邊走邊氣壯山河地大聲唱:“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小波拿著英文課本,眼睛望著某個虛空,沒有半點反應,亭子外麵確實哐當一聲,一個人跌坐在地上,緊接著傳來了一陣笑聲。
學校正在放假,又才早晨七點,我以為池塘邊隻有我和小波,所以絲毫沒有顧忌地暴露原形。沒想到陳勁坐在亭子旁邊的花叢裏在寫生,估計看著我洋相百出,看得太震驚,把畫架子都打翻了,為了救畫,人又跌到了地上。
我窘得簡直想找個地洞去鑽,不過,我是誰啊?早被聚寶盆訓練的油鹽不進了。不以為恥,反而先聲奪人,衝過去指著陳勁教訓:“你幹嗎躲在這裏偷看?”
“我六點就到了,比你們先到,就算是偷看,也是你想偷看我吧?”陳勁先站起來,又扶起畫板,仍然在笑,畫板上是一幅已經被汙染的朝露荷花圖,隻是一幅素描圖,卻比我的水彩畫更加傳神。
我盯著看了幾眼,不僅感歎,天才就是天才,連畫畫都勝人一籌。
他撿畫筆時,我才發現自己腳下有一支畫筆,已經被我踩斷了,他笑著說:“沒事,我有很多支。”
45我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走進亭子,發現小波他老人家仍然在默默背誦著英文,連姿勢都沒有換一點,書倒是翻了一頁。
我算是服了他,挫敗地坐回石頭上,拿起畫筆,盯著池塘的荷花發呆。
直到小波完成今天的學習任務,他才叫我走。
後來,我們常常在荷塘邊碰到陳勁,他也在學畫畫,隻不過練習的是靜物素描。我不和他說話,他也不搭理我們,各自在各自的角落裏幹事情。
有一天,他看了小波班上,突然走過來對小波說:“學習英文不是你這麽學的,英文是一門語言,它最主要的功能就是說,你整天默背默誦,再用功都是事倍功半的笨方法。你應該大聲讀出來,不必刻意強求自己背下來,隻需要反複讀,以朗朗上口為目的,時間長了,你自然會培養出語感,有了語感,你做選擇題的時候,有時候完全不用理會語法,隻需要讀過去,你的舌頭會告訴你哪個是選項是正確的。”
小波忙說:“謝謝你!”
陳勁淡淡地說:“不用謝。中國人剛開始說英文都會有些滑稽,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管人家怎麽看你,放大了聲音讀就行了。”說完,背著畫板就走了。
46小波李冀從善如流,開始大聲朗讀,果然有些滑稽可笑,我哈哈大笑起來,小波旁若無人的功夫也很厲害,他自己讀自己的,絲毫不管別人如何笑。
等他讀累了,我們往回走時,小波說:“沒想到神童這麽有閑情逸致,並非傳聞中的讀書機器。”
我說:“他學畫畫肯定不是一時興趣,肯定有自己的特別打算。他這人很奸猾的,可別被他的表麵樣子給騙了,我小時候和他坐同桌時,沒被他少戲弄。”
小波笑:“很有意思的人。”
我也笑:“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暑假過完,新的一個學期開始。
因為曉菲沒有參加期末考試,學校決定用她兩年的平均成績作為標準,她被分到了重點班(2)班,張駿進了慢班(7)班,我以班級第一的名次分進了(4)班,班級第二名是關荷。
47沒過一會,班主任走了進來,是一個從實驗中學新調過來的女數學老師,據說教學經驗豐富。她進來後,先自我介紹:“我姓吳,未來的一年裏,我們要一起度過,希望進我的努力把你們都送進重點高中。”緊接著問:“誰叫羅琦琦?”
她的眼光熱情地在前幾排搜索,同學們的眼光卻齊刷刷地往後看。我過了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手舉起來,她對我坐在最後排的角落裏,有些意外,但是仍然很熱情地對我笑了笑,又問:“誰是關荷?”
“我是。”關荷微笑著站起來。
吳老師更加詫異了,第二名也窩在最後麵?還和第一名同桌?很不符合她所認知的好生定律,她笑著點頭:“坐吧!”
關荷坐下,吳老師看著我們倆說:“未來一年,我會盡力,也希望你們倆能幫助我一塊兒盡力,創好良好的學風,幫助同學們一塊兒進步。”
關荷微笑著點頭,我低著頭,盯著桌子發呆,我已經做習慣了差生,很不適應老師的熱情和關注。
吳老師說:“我想先和大家認識一下,然後我們大掃除,大掃除後分配座位,如果由特殊需求的同學,可以告訴我。羅琦琦,你來負責領大家掃地;關荷,你來負責領大家擦玻璃。”
我皺眉頭,這老師究竟上任前有沒有打聽過我是什麽樣的人?竟然如此唯成績論。
48她對著手中的成績單,把全班同學的名字點了一遍,大致認識了一下我們,就離開了,把一個假期沒有打掃的教室留給了我們。
同學們都看著我和關荷,我站起來,拉開後門,麵無表情地走出了教室,愛怎麽打掃就怎麽打掃,和我無關。
初三年級都在三樓,(1)班、(2)班、(3)班在另一個樓道,如果直接從三樓走,中間要經過老師的辦公室,我不想和吳老師撞個正著,打算從另一側的樓梯下樓,從二樓繞一下。
還沒到(7)班時,就聽到張駿說話的聲音,從打開的窗戶裏,看到他站在講台上,麵部表情透著無奈。底下同學的表情和剛才的(4)班截然不同,分了快慢班後,一堆好生坐在一起,一堆差生坐在一起,形成的氣場差別還真是挺大的。
我們年級最囂張的幾個差生正好都在(7)班,很有占山為王的土匪窩的感覺。我懷疑學校是故意的,就如(6)班是好班裏的好班,(7)班應該是差班裏的差班,估計初中部的教學主任已經打算放棄這個班,由著他們一群差生互相耽誤。
49張駿在(7)班,算是差生中的好生,看這架勢,應該是被老師指派為了班長,我不禁笑,這老師運氣真好,蒙對人了!若讓個一般的“好生”去管理一屋子的差生,隻怕管到最後,好生也要變成差生了。張駿雖然在學校裏麵蔫蔫的,不鬧事,也不搞小動作,靠皮相和緋聞出名,而非靠喝酒抽煙打架出名,可他要是願意,鎮住幾個小混混倒不在話下。
我看到張駿時,他也自然看到了我,估計是我嘴角的笑意讓他有些意外,他正在說的話停了停,似乎有些忘詞,底下的學生立即哄堂大笑,有幾個甚至敲著桌子。
張駿倒是好脾氣,隻微笑地看著他們,耐心地等他們敲累了,他再說,可是那個女老師卻受不了了,不停地大叫:“安靜!安靜!”她的“安靜”聲淹沒在眾人的嘲笑聲中。
我笑著下了樓,從二樓繞到另一頭再上去。(1)班在開班會,聚寶盆在講話,底下的學生當然不能和好班比,但是也都還老實,看來學校挺重視聚寶盆,這次讓他帶畢業班,應該是一個鍛煉。
50(2)班和(3)班都在打掃衛生,林嵐和曉菲站在凳子上擦玻璃,我走過去,站到她們麵前,曉菲立即問:“你怎麽過來了?你們班不用打掃衛生?”
林嵐笑道:“她肯定又逃了,她現在膽子越來越大了,(4)班的班主任以為撿著個寶,不料是個禍害。”
我問:“你們班長是誰?”
“沈遠思。”
“沈遠哲的妹妹?”我放下心來,沈遠思以前就和曉菲同在(2)班,兩個人關係還不錯,曉菲未來的日子,應該沒什麽風波。
曉菲說:“就她,兄妹倆都是班長,倒挺有意思的。”
林嵐說:“兄妹倆學習都好,處事能力都強,長得也都好,將來不管碰到什麽,都能有商有量,看到他們,突然覺得我們這樣的獨生子女很可憐。”
曉菲用力點頭,表示同意。我沒吭聲,我還是寧願我是獨生子女。
我就站在在一旁和曉菲、林嵐聊天,看她們玻璃都擦完了,我才又取道二樓回到教室,教室已經煥然一新了,同學們看我的眼光很特殊,我完全無視,我的極品神功早就不是他們能洞穿得了的了。
正在找座位坐,關荷叫我,她竟然特意把她身旁的位置留給了我,別的座位已經都有人,我隻能默默地坐到她身邊。
吳老師進來,開始宣布班幹部的名單,班長是一個剛從西安轉學過來的男生,叫李杉,吳老師介紹說,他以前就擔任班長,有管理班級的經驗,關荷是學習委員,兼任語文課代表;我被委任為數學課代表,別看隻是一個課代表,班主任的課代表往往有很多特殊權利。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官職。小時候,曾經無限渴望過,如今,卻隻覺得無奈,我想我能明白張駿當班長的心情了。
吳老師又分配了座位,我和關荷仍坐同桌,被安排在教室的正中間,吳老師饒有深意地說:“希望你們倆互相幫助、互相促進,為全班同學做出表率,帶領全班同學共同創建良好的學風。”
就這樣,我的初三生活拉開了序幕。我身邊坐著我仰慕的人,我嫉妒的人,我喜歡的人所喜歡的人,一個時時刻刻提醒著我什麽都不是的人。
52一如以往,關荷的氣質風度很快就征服了全班同學的心,我們的班長李衫同學也未辜負吳老師的厚望,他學習好,待人處事穩重大方,很快就在同學中建立了威信,他和關荷一陽剛、一溫柔,將我們班管理得井井有條。
班級無比和諧,唯一的不和諧之音就是我。
學校每兩周舉行一次板報評比,優勝者有加分,據說這個會影響到優秀班集體的評選,再會影響到班主任的獎金,所以班主任和班幹部們都很重視。
李衫聽聞我會畫畫,邀請我為班級的板報比賽出力,我絲毫未給情麵地拒絕了。從小到大,我最缺乏的就是集體榮譽感。
關荷又來再度邀請我,我說:“我隻學了一年多,還沒資格拿給人看。”
關荷微笑著說:“宋晨負責文案,我負責板書,希望你能負責配畫,會畫畫的人不難找,其實李衫就會畫畫,但是我覺得你會有別出心裁的創意,我們需要能讓人眼前一亮的設計。你先試試看,如果真的不喜歡,再退出。”
我心裏暗暗歎氣,同樣的事情,從她的嘴裏出來,總是讓聽的人無限舒服。對她,我說不出拒絕的話,所以,我答應了。
太多年過去,很多出板報的細節我都忘記得差不多了。隻記得我和關荷都是完美主義者。關荷能因為藍色和淺藍色的差別,把書寫了四五個小時的板書全部擦掉,從頭再寫。我會因為一篇文章,畫四五幅圖,讓大家提意見,再反複修改到自己滿意為止。
53在兩個有些偏執的人的合作下,我們班級的板報連第二名都沒有拿過,永遠的第一,李衫打趣我和關荷是“雙劍合璧、天下無敵”。
常常是全班同學都走了,我、關荷、李衫仍然在教室裏幹活。我和關荷幹到專注時,都會忘記吃飯,李衫就去給我們買麵包和飲料。
等他買好吃的,就會招呼我們先吃東西。我和關荷坐在教室的桌子上,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欣賞著自己的勞動成果,而此時就輪到李衫幹活了,他負責校對和潤色工作。
關荷唱歌很好聽,也喜歡唱歌,她常常坐在課桌上,便搖晃著腳,邊唱歌,幾乎所有的流行歌她都會唱,李衫點什麽,她就能唱什麽;而我則享受著美妙的歌聲,一邊喝著飲料,一邊看著李衫忙碌。偶爾,我也會搖頭晃腦地和關荷一起唱歌,不過,就是跟著她哼唱,像是一個低音伴奏。
54有一次,我們正唱得開心,我一側頭,看見張駿站在樓道裏,正透過玻璃窗看著我們,目光異常專注,即使我發現了他,他也沒有移開目光。我有一瞬間的錯愕,幾乎覺得他看的是我,可是緊接著我就明白,錯了,是我旁邊的關荷。
關荷也看到了他,衝著他揮手打招呼,張駿就走了進來,背靠著牆壁,雙手交叉於胸前,看著我們的板報。
關荷依舊唱著歌,我跳下桌子,和李衫一起畫最後一幅插圖,盡量忽視張駿的存在。
不知道為什麽砸死你冠軍一直沒有離開,李衫和關荷都沒有意見,我自然也不能發表任何意見,他就一直看著我們出板報。
也許因為關荷快樂的歌聲,也許因為張駿的目光一直看著板報,我竟然沒有生出一絲嫉妒,我甚至享受著他在一旁的幸福感覺,用心把圖畫得更好。偶爾一個回頭間,和他的視線相撞,我仍然會匆匆回避,卻沒有了往日的尖銳。
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那一天,是我和張駿自小學以來,相處時間最長的一次,也是我的初中記憶中最平淡溫馨的一幕。
以至於,多年後,我曾很用心地想描繪出當年的一幕。黃昏時分的大教室,光線柔和溫暖地灑進來,一個美麗的女孩坐在課桌上,愉快地唱著歌;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在黑板前,時而站起,時而彎身,細心地畫著畫;一個英俊的男孩靠在牆上,抱著雙臂,專注地凝視著他們。可惜,無論我怎麽畫,我都畫不出記憶中的樣子。
55我們的新班主任吳老師對我極其熱情、極其好,我平生第一次碰到對我這麽熱情的老師。
她下課後,會特意叫我到她辦公室,給我參考書,用筆勾勒出重點例題;每一次上完課,她會走到我桌邊問我,這節課講得如何,甚至刮風下雨的時候,她會特意提醒我注意穿衣服。
可她不知道我對老師有心理障礙,我已經習慣和老師保持距離,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高老師,我不可能再接受任何老師走近我。如果她像曾紅一樣,我至少還能做一個正常的學生,可是她的熱情、她的偏愛讓我害怕,她越熱情,我越冷漠;她越想接近我,我就越想逃避她。
我能感受到她受到了傷害,大概作為老師,她從來沒有碰見過如此“不識抬舉”的學生。
的學生,她是那麽想把我高高地舉起來,可我那麽迫切地想融入人群,恨不得她永遠不要理會我。
她的熱情在我的冷漠麵前,頻頻受挫折,她的參考書我原封不動地還給她,她每次和我交談,我都惜字如金,甚至讓她在全班同學麵前下不了台,當她看到我臉色不好,關心地問我是否病了,想來摸我額頭時,我會躲開她,冷漠地回答:“我不是小孩,我知道自己有沒有生病。”
甚至,我為了讓她討厭我,故意不交數學作業,故意上她的課睡覺。
終於,她知道我是頑石,不是美玉,她開始放棄我,把她的熱情轉向關荷,關荷沒有辜負她,心懷感激地用做一個更好的學生來回報她,吳老師則享受著她付出帶來的成就感。
我開始心安,安靜地做自己的事情。
坦率地說,吳老師是個很負責任的班主任,全心撲在我們班,每天早到晚走,除了明顯偏愛好學生。不過,哪個老師不喜歡好學生呢?
可是她講數學課,熱情有餘,邏輯欠缺,她的課,我聽了幾次後,就發覺不如節約時間自己看書。不過,看的不是課本,是偵探故事,起源於關荷借給我的《福爾摩斯》,我太喜歡這種智力的較量,愛上這一類書,開始瘋狂地看各種懸疑故事,關荷為我打掩護,老師們裝作沒看見。
不知不覺中,我開始和關荷交談,她告訴我她最喜歡的小說,告訴我為什麽喜歡;我告訴她,我最喜歡的小說,告訴她我為什麽喜歡。我們交流對人物的看法和理解,對世界的認識,越和她交流得多,我越對她“高山仰止”。在同齡人中,我從沒遇見思想像她那麽成熟、深邃的女孩子,她表麵上如普通的十六歲少女,可她的思想也許都已經超過二十六歲,我一直覺得自己早熟,可我的早熟帶著偏激、叛逆和邪惡,而她的早熟,卻帶著人生的隱忍、包容和智慧。
她讓我無比迷惑,在崇拜她的同時,卻更加痛苦。我覺得我這輩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超過她。我的人生中幾乎沒有目標,唯一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目標,卻令人如此絕望!
其中考試成績下來,關荷班級第一,我班級第六,吳老師很滿意,她覺得這個排名才下常。說句老實話,我也覺得這才下常。
曉菲再次成為(2)班的班級第一,她嘻嘻笑著警告我少看閑書,多努力,別讓她贏得這麽沒成就感。
我不吭聲,其實不是我沒有認真複習,我是有控製地在看閑書,該認真的時候我也沒含糊,這個成績是我如今水平的真實反映,上一次的班級第一僥幸的成分更多。
我的理科成績和關荷差不多,但是關荷的英語超過我太多。進入初三後,所有的科目都開始匯總,考試不再僅僅考一個學期的知識,而是考整個初中所學到的知識。因為和聚寶盆鬥氣,我初一、初二的英語都學得很爛,如今開始自嚐惡果。
因為英語的基礎差,我聽不進去,也聽不懂,就沒興趣學,導致英語就更差。成績更差了,我當然更聽不進去,更沒興趣學。我跌入了一個惡性循環。
心裏十分明白,可我不知道怎麽去糾正,也會想認真聽講,把英文成績提高,可聽到老師講的英文單詞我根本不認識,語法我也糊裏糊塗,聽不懂她講什麽時,不知不覺中就跑神了,等回過神來,一堂英文課已經結束,作業自然也不會做。
我就在每天都下決心一定要好好學習英文,卻第天都做不到中虛耗著時光。
想把英語成績提高,變成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基礎沒打好,就像沒有地基的房子,似乎永遠不可能拔地而起。
看著關荷輕而易舉地拿著九十多分,我開始後悔自己初一因為討厭聚寶盆就不學英語的行為。我討厭他,不聽他的課,當時覺得很解氣,最後害的卻是自己,於聚寶盆無絲豪影響,人家繼續當人家的英語老師。
因為有了中考的壓力,初三的氣氛變得凝重許多,(7班卻給凝重的初三帶來了幾分喜感。
剛開學一周,(7班內部就分成兩派,打了一次群架,教室的桌子都砸爛了兩張,一個學生被打得頭破血流,送進醫院急救室,校長親自出麵講話批評,給予幾個人警告處分。不過這些人壓根沒打算上高中,哪裏在乎警告?估計學校開始後悔,不該把一幫魔王分到一起。
張駿的班長做得十分軟弱無能,聽說打群架的時候,他害怕得躲到操場上跑步去了,跑了十圈回來,正好趕上送重傷者進醫院,避免鬧出人命,所以功過兩抵,學校也沒追究什麽。其實,學校想追究也追究不了,撤了張駿,也沒別人願意當個班長,享受不到做班長的威風,反倒要擔心一個不小心就被人打。
(7班每天都烏煙瘴氣,每周都會出點狀況,我們樓道裏的好女生盡量不往(7班的方向去,因為,他們班的男生敢公然在樓道裏調戲女生,尤其喜歡揀成績好的女生,好幾個女生被調戲得泣不成聲,還不敢告訴老師,否則以後連放學回家的路上都不得安生。
大家都隻能惹不起、躲得起。
有一天單機間活動,關荷去送語文作業,回來時,幫(8班的語文老師把作業帶給(8班的課代表。送過去時,沒什麽;回來時,樓道裏站著幾個(7班魔頭開始胡言亂語,關荷低著頭,當沒聽見,但幾個男生卻攔住了她。
我站在樓道一側,側靠在牆上,抱臂靜看著一切。我很好奇,關荷的高雅風度是否會在這種情況下難以維持?
關荷幾次想繞開他們,男生都不讓她走,反倒笑問她穿什麽顏色的內衣。關荷臉漲得通紅,泫然欲泣,卻始終堅強地未哭。
我本來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甚至有看關荷出醜的隱秘期望,可看到關荷這個樣子,又開始不忍心。正琢磨著要不要衝上去,把關荷搶出來,我們班的幾個男生,本就對關荷有愛慕之意,此時看不下去,開始往那邊走,甚至(5班、(6班的男生都有過去的。
我苦笑著搖頭,原來這就是結果,她的風度不會被破壞。
(7班的那幫魔王肯定不會忌憚這幫“書生”,如今,要欣賞一場好學生和壞學生之間的群架了,可惜,沒瓜子嗑。
我們的教導主任肯定會氣得吐血,往屆的初三都太太平平,到我們這屆,成績未見比往屆優秀,麻煩事卻很多。
沒想到,我正擺好姿勢,想看群架時,張駿從樓梯上來,看到自己班的男生圍著關荷,立即明白,他幾步就衝了過去,把關荷帶出男生的包圍,那幾個男生,估計早就看不慣張駿,此時張駿強出頭,動手理由充分,立即準備開打。
而在張駿護下關荷時,(6班的班長沈遠哲匆匆從教室出來,站在(7班和(6班中間,攔住所有要過去的男生,等勸下這邊,他又走過去和張駿站在一起。
摔傷的手小波的期中考試成績良好,已經前進到年級八十多名,如果他能進入年級前五十名,根據一中曆來在全省的表現,他肯定能進入名牌大學,雖然越往前,競爭越激烈,前進越困難,但小波充滿信心。
我和李哥都很開心,李哥特意叮囑烏賊和其他員工,有什麽事,盡量直接找他,不要去打擾小波,讓小波好好備戰高考。
期中考完試後的一個周末,李哥請我、小波、烏賊、妖嬈吃飯,說是為小波祝賀,實際就是找個機會聚一聚,如今見小波不容易,就連我都要跑去高中部,才能找到他。
那家夥真的是拚了,非要考一個好大學不可。
幾個人邊吃邊聊,中途,我起身去衛生間,回來時,經過一個小包廂,隱約聽到“葛曉菲”的名字。不禁疑惑地停住腳步。
女孩子的哄笑中,對話聲時斷時續地傳來。
“真的?才十五歲就墮胎?”
“真的!葛曉菲,聽說學習成績還挺好,是一中的學生。”
“啊?一中的?那可是省重點,你還聽說了什麽,趕快講講,她究竟怎麽懷孕的?”
“怎麽懷孕的?當然是和男人睡出來的唄!”
一陣哄然大笑。
“聽說她小小年紀就換過無數男朋友……”
我手足冰涼,不是一切都過去了嗎?為什麽會這樣?我的耳朵仍然傳來不停的說話聲,我突然暴怒,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有這麽多人喜歡談論他人的是非?為什麽喜歡用他人的傷口開娛樂自己?為什麽他們不能隻關心自己的事情?
我想都沒想就走了進去,一巴掌扇在門口正在傳播謠言的女人臉上。
等打完她,我才發現是張駿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傻了,沉靜了幾秒鍾,她像頭發怒的野貓般跳起來打我,她的姐妹們也都反應過來,破口大罵著來打我。
我被他們打倒在地,眼鏡被打掉。我眼前模糊,感覺自己頭發揪著疼,估計被扯掉了幾縷,腿上也被高跟鞋踢了幾腳,火辣辣地疼著。
我掙紮中,摸到了一個放在地上的空酒瓶,困境中,本能反應地就用酒瓶去砸打我的人,砰然幾聲後,我感覺手上有濕熱的**,身上壓著的重量一鬆,我緊緊握著還剩下的半截酒瓶子,隻要看見黑影接近我,就往前刺。
她們開始亂叫:“殺人了,有人殺人了……”
我的手忽地被揪住,我正想反手刺他,卻感覺胳膊肘上的麻穴被擊了一下,手裏的酒瓶子立即被拿走。
“琦琦!”
趙小波的聲音,他的聲音發顫,用手擦著我臉上的血:“你傷哪裏了?”
“我不知道。”
身邊哭泣聲、驚叫聲亂做了一團,等我真正清醒明白時,已經在醫院裏。
女醫生是李哥的初中同學,對著李哥譏諷:“怎麽又有人受傷了?你們是不是三天不打架,就覺得全身骨頭不舒服?可別指望我溫柔地治療,對你們這些擾亂社會治安的人不能客氣!你說,警察怎麽就不把你們全關起來呢?”
李哥苦笑:“今天是我妹,你下手輕點。”
女醫生看到我,咦了一聲:“羅琦琦?我看過電視上你的演講,講得真不錯,我以為你是好學生,你怎麽也打架?”她一邊說話,一邊用紗布清理我身上的血,發現血雖然流的全身都是,但實際的傷口就手掌上,估計很多血是別人的。
醫生一邊替我取紮在肉中的玻璃,一邊罵李哥:“看到沒?這玻璃片再嵌深點,她的這隻手可就要廢了,還當哥呢,自己都不學好,把妹妹也跟著帶壞。”
李哥就一味地賠笑臉,小波卻臉色很難看。
醫生替我取完玻璃片,又縫針,到後來,不再數落我們,她柔聲問我:“你不疼嗎?怎麽一聲不吭?若疼就叫出來。”
我咬著牙不吭聲,你個苦笑著說:“她要是會叫疼的性格,就不會和人打架打成這樣了,我們一堆人在後麵,她要真想修理誰,哪裏需要她出手?”
女醫生怒了,狠狠地瞪了李哥一眼:“就你這些混賬話才把人教壞了,她一個小姑娘即使有什麽事情,有父母、有老師、有警察,為什麽要打架?”
李哥幹笑兩聲,再不敢多言。
等處理完傷口,李哥和小波帶著我出去,烏賊過來說:“對方沒大事,一個胳膊被戳破了,一個傷到了頭。”烏賊猛戳了我的額頭一下,“你今天吃錯藥了嗎?小波,你真要好好管教管教她了,她怎麽脾氣這麽衝?我剛都問了,人家說幾個好姐妹好好地在吃飯,她莫名奇妙地進去就打人。”
李哥吩咐:“醫藥費,我們出了,你再打發人去買些營養品,多說些好話……”
我立即說:“不許,她活該!憑什麽還要給她出醫藥費?”
李哥忙說:“好,好,好!不出,不出!”卻偷偷給烏賊使了一個眼色。
李哥的一個手下說:“出來混的人都重麵子,打的是張駿的女朋友,這個梁子恐怕不好解。”
正說著,看到張駿和幾個很壯實的朋友進來,張駿的女朋友也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撲到張駿身邊:“張駿,她無緣無故地就打我,我的兩個朋友被她打得躺在了醫院,這事絕不能就這麽算了。”說完,惡狠狠地盯向我。
張駿看到我吊著一直胳膊,愣了一愣,大概這才知道他女朋友是和我們起的衝突。
李哥熱情地走過去,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攬著他的肩膀,走到角落裏,不停地說著話。
張駿的女朋友想過去,李哥抬頭,不硬不軟地來了句:“爺們在談事情,女人少摻和。”
張駿的女朋友臉漲得通紅,卻知道這個圈子裏,規矩的確就是這樣。
不知道李哥都說了些什麽,反正看張駿點了點頭。李哥叫小波過去,自己站到了一邊。張駿猛地掄拳在小波腹部狠狠打了三拳,小波痛的彎下了身子,一小會後,小波站直了,張駿又是狠狠三拳,這次小波沒撐住,整個人蹲在了地上。
不管是李哥的兄弟還是張駿的朋友都漠然地看著,他們都是依照規矩行事。
我想叫卻叫不出來,眼淚全衝到了眼眶裏。
李哥走過去和張駿笑著握了握手,張駿笑著扶起了小波,小波也是笑著,彼此握著手,好像剛才打架的人壓根不是他們。
三人簡單聊了幾句,張駿帶人離開,他女朋友呆呆站了會,去追他:“這就算完了?我朋友的傷就算了?你讓我怎麽和她們交代?你不覺得沒臉,我他媽的還覺得沒臉呢……”
五個人上了李哥的除了喇叭不響,到處都響的舊車裏。
我、妖嬈、烏賊坐在後麵,小波坐在前麵。我沉默著,李哥沉默著,小波也沉默著。
烏賊覺得氣悶,問小波:“張駿那小子下手下得狠嗎?”妖嬈用胳膊肘捶了他一下,他忙閉嘴。
我突然問:“烏賊,今天的那幾個女的都是什麽身份?”
妖嬈說:“除了張駿的女朋友,還有一個也是文工團的,有個是工藝院的,還有個小學音樂老師,哦,那個被你砸傷了頭的是開發廊的。”
我呆呆地坐著,渾身上下充滿了無力感。也許我可以想辦法封住她們五個的口,可是其他人的口呢?
回到家裏,爸爸媽媽看到我的手,都慌了。
我說謊話早已經連眼睛都不眨,告訴他們我坐關荷的自行車時,不小心掉了下來,下意識地用手掌撐地保護自己,沒想到地上有碎玻璃片,我的手就被紮傷了,關荷來不及通知父母,趕緊先把我送到了醫院。
關荷是老師家長心中年年拿第一的尖子生,有她作人證,在家長麵前比黃金的赤誠度還高。
我爸媽確認了我手上的傷沒有大礙後,就放下心來。一遍遍叮囑我以後要曉菲突然就向學校外麵跑去,我跟在她身後追她,她衝著我嚷,讓我“滾回去”,我沉默地站住,看著她消失在街道盡頭。
自從那天後,曉菲就再沒有來上過學,我去她家,第一次,她媽媽打開了門,卻不肯讓我進去,請我離開,不要再來找曉菲,之後,永遠都是閉門羹。
隨著****流言的散播,公安局介入,開始立案調查。
隨著公安局的立案調查,流言以更快的速度傳播,我們整個市,上至八十歲老人,下到八歲孩子,都知道一中有個不學好的女孩子,因為跟著男生鬼混,被男生站了便宜。
在警方的介入下,那四個男生很快就被揪了出來,有兩個竟然是另一所很有名氣的重點中學——實驗中學的學生,一個初三、一個高一,另外兩個也是在校學生。
謠言的版本開始越來越多,有的說這四個男生是商量好的,灌醉葛曉菲,發生性行為;有的說隻是碰巧,葛曉菲自己不自愛,喝醉了,和四個男生亂搞;有的說四個人都和曉菲發生了關係;有的說隻有兩個,另外兩個膽子小,隻參與了灌酒。
一時間,滿城風雨,所有家長都開始嚴格看管自家的女孩,不許和男生出去玩,我也被父母約束起來,平時不許出門,周末必須在晚飯前回家。
我是距離曉菲最近的人,可這一切,我全都和旁人一樣,需要通過謠言才能知道。
我算過出事的時間,正好是王征離開這個城市的時間,那麽不管那四個男生有意,還是無意。曉菲的醉酒原因本質上和他們並無關係。可是,我相信,即使曉菲喝醉酒,也不會和他們亂來的,他們大概是出於報複,才聯合起來,狠狠教育了一下“驕傲無禮”的葛曉菲。
因為曉菲的父母拒不出庭指控,堅決不承認有那檔子事,四個男生家裏又花了無數錢疏通關係,最後,四個男生都沒有承擔刑事責任,可是學校為了對所有家長有所交代,仍然做出了反應。實驗中學將兩個男生開除學籍,另外兩個普通中學的男生也被開除,不盡如此,其他中學,包括技校在內,都宣布永不會錄取他們。
曉菲的一輩子被他們毀了,他們的一輩子也因為曉菲毀了。曉菲的父母走出門,曉菲突然就向學校外麵跑去,我跟在她身後追她,她衝著我嚷,讓我“滾回去”,我沉默地站住,看著她消失在街道盡頭。
自從那天之後,曉菲就再沒有來上過學,我去她家,第一次,她媽媽打開了門,卻不肯讓我進去,請我離開,不要我再來找曉菲,之後,永遠都是閉門羹。
隨著****流言的散播,公安局介入,開始立案調查。
隨著公安局的立案調查,流言以更快的速度傳播,我們整個市,上至八十歲老人,下到八歲孩子,都知道一中有個不學好的女孩子,因為跟著男生鬼混,被男生占了便宜。
在警方的介入下,那四個男生很快的就被揪了出來,有兩個竟然是另一所很有名氣的重點中學——實驗中學的學生,一個初三、一個高一,另外兩個也是在校學生。
謠言的版本開始越來越多,有的說這四個男生是商量好的,灌醉葛曉菲,發生性行為;有的說隻是碰巧,葛曉菲自己不自愛,喝醉了,和四個男生亂搞,有的四個人都和曉菲發生了關係;有的說隻有兩個,另外兩個膽子小,隻參與了灌酒。
一時間,滿城風雨,所有的家長都開始嚴格看管自家的女孩,不許和男生出去玩,我也被父母約束起來,平時不許出門,周末必須在晚飯前回家。
我是距離曉菲最近的人,可這一切,我全都和旁人一樣,需要通過謠言才能知道。
我算過出事的時間,正好是王征離開這個城市的時間,那麽不管那四個男生有意,還是無意,曉菲的醉酒原因本質上和他們並無關係。可是,我相信,即使曉菲喝醉酒,也不會和他們亂來的,他們大概是出於報複,才聯合起來,狠狠教育了一下“驕傲無禮”的葛曉菲。
因為曉菲的父母拒不出庭指控,堅決不承認有那檔子事,四個男生家裏又花了無數錢疏通關係,最後,四個男生都沒有承擔刑事責任,可學校為了對所有家長有所交代,仍然作出了反應。實驗中學將兩個男生開除學籍,另外兩個普通中學的男生也被開除,不僅如此,其他中學,包括技校在內,都宣布永不會錄取他們。
曉菲的一輩子被他們毀了,他們的一輩子也因為曉菲毀了。曉菲的父母走出門,頭都不敢抬,而他們的父母也因為有一個強奸犯兒子,突然之間衰老,聽聞其中一個的母親心髒病突發,差點死掉。
我有一段時間很恨他們,可很快就聽說,其中一個實驗中學的男生被父親用皮帶抽打,抽斷了三根牛皮皮帶,被送進醫院搶救,傷還沒好,他就一個人悄悄離開了我們的城市,去西藏參了軍。沒有多久,他的父母就熟了。
小波對我說:“他們都已經為他們所犯的錯誤賠上了自己的一生,甚至賠上了他們父母的一生。”
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可是,我還是恨他們。
我沉默得可怕,常常一整天一句話不說,我每個周末都去曉菲家樓下轉悠,不敢去敲門,隻希望她能看見我,願意出來見我一麵,可她從來沒有出現過。
反而漸漸從他家的領居那裏聽聞到另一些流言,據說曉菲的爸爸以前是軍人(這也是我會在部隊的了子弟小學認識曉菲的原因),大概常年在部隊,脾氣很暴躁,轉業到地方後,有些鬱鬱不得誌,喜歡喝酒,一喝酒就打曉菲的媽媽。
老人們歎息,曉菲是個聰慧懂事的孩子,可是爸爸老打媽媽,她自然不喜歡在外麵玩,女孩在外麵玩得多了,當然容易出事。
我漸漸地將前因後果想明白,原來是這樣的!
曉菲的爸爸應該不是轉業後才開始打曉菲的媽媽,應該是還在部隊的時候,就在打老婆,所以我在部隊的小學借讀的時候,曉菲才喜歡回家,才會喜歡在外麵遊蕩,才會和我這個也不喜歡回家的人變成好朋友。
這大概也是她會想在我家睡覺的原因,她內心深處一定充滿了恐懼,逃避著見到爸爸打媽媽。
她表麵上和我截然不同,明媚快樂,卻擁有一個和我一樣壓抑孤獨的靈魂,所以我們才會緊緊依偎,彼此取暖。
這也上每一個與眾不同的現象背後都必定是有原因的,我為什麽早沒想到?
曉菲讓她爸爸丟了大麵子,她爸爸會不會現在喝醉後打她?
我開始害怕,跑去敲她家的門,沒有人回應,我就一直敲,一直敲,直到門後傳來她媽媽的聲音:“曉菲去外地了,你不要再來找她。”
“去哪個外地了?”
“我送她到姨媽家去住一段時間。”
我將信將疑,可我所能做的隻能如此,我哀求門後的人:“阿姨,求你們不要打曉菲,刀子現在隻有你們了。”
她媽媽的哭泣聲傳來:“我知道,你走吧!”
我又說:“阿姨,請你轉告曉菲,不要忘記她答應過我的事情。”
門後沒有聲音,我隻能默默離去。
在這場風雲中,期末考試來臨,我的成績慘不忍睹,班級倒數第三名。
吳老師極度失望,不知道是因為真擔心一個好學生的墮落,還是擔心她的升學率和獎金。
我媽媽找我談話,非常嚴厲的批評我,決定限製我出去玩的時間,我突然一改在他們麵前的沉默,衝著她說:“你們既然小時候能把我拋給外公,那麽不管我現在變成什麽樣子都不要怨怪任何人!把你們的寶貝小女兒照顧好就行了,我的死活,我自己會負責!不需要你們管!”
媽媽氣得手都抖,可她不敢動手打我,她心裏很清楚,她隻要動我一下,以我的倔強偏激,以及和他們之間的矛盾,很有可能把我徹底推上和他們背離的路。
學好也許需要千日,學壞卻隻需要幾天。
過完春節的一天,我騎自行車回家,竟然在路口看到曉菲,她穿著一件老式的黑呢子大衣,衝著我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衝到她麵前:“曉菲?”
她笑:“還認識我呢!”
我木訥得說不出來話,隻知道捏著她的手傻笑。她說:“我們找個地方去說會兒話。”
我說好,立即騎著車帶她到了河邊,因為冬天,沒有放水,整個河床**在外,我們就坐在河床上聊天。
她問我:“你期末考試成績如何?”
“不太好。”
她歎氣:“琦琦,你要好好學習,不要浪費老天給你的腦袋,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好好讀書的。”
我不吭聲。
她仰頭望著已經落光了樹葉的白楊林,臉上的表情很悲傷:“有時候晚上,我突然驚醒時,會哭著渴望一切沒有發生,這全是噩夢,隻要夢醒後,我仍然能坐在教室裏聽老師講課,現在就是想起討厭的作業和老師都會覺得很寶貴,如果能再讓我做作業,再聽老師講課,我寧願拿一切去換,可是,不管我多後悔,多知道自己錯了,都沒有人肯給我一個機會,誰都不肯給我一個機會……”曉菲的眼淚,順著臉頰一顆顆滾落。
我也滿臉是淚,可又不敢哭出聲音,隻能不停地用袖子抹。
曉菲默默看了好久的天,突然微笑著說:“琦琦,你要相信我,我會記住我適應過你的事情,做一個堅強的人。”
我點點頭。
她問:“你身上有錢嗎?我想問你借點錢。”
我匆匆搜口袋,因為過新年,身上恰好有壓歲錢,一共二百三十多塊錢。
她接過,小心地收進口袋,我們肩並著肩坐了很久,她說:“太冷了,走吧!”
我推著自行車問:“錢夠嗎?”
曉菲笑:“哪有人會嫌棄錢多?”
我忙說:“如果你還需要,我可以再幫你搞一些。”
“你想問李哥他們借吧?我不要他們的錢,不管他們再有錢,再會裝,他們都不是好人,琦琦,你要少跟他們來往。”
換成別人說這話,也許我早就和他幹起來了,可對曉菲,我隻輕輕說:“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經過一個小賣鋪時,我靈機一動,對她說:“你等我一會。”
我推著自行車走進小賣鋪,對老板娘說:“我想把這輛自行車賣掉,你給個價錢。”
我知道這些小賣鋪接受贓貨,大到電視機,小到一條煙。我爸爸一個領導的兒子經常把別人送他的煙偷出來換零花錢。
老板娘打量我:“六十。”
“一進,這輛自行車幾乎全瓣,而且不是我偷的,你可以放心給自己的女兒用。”
老板娘又看了我幾眼,似乎在判斷我說的話是真是假,最後,決定成交。
我拿著一百塊錢,走出小賣鋪,交給曉菲,曉菲看到我把自行車留在小賣鋪裏,已經明白我的錢來自哪裏,她沒拒絕,接過後裝進包裏,對我說:“我走了。”
“你什麽時候再來找我?”
她微笑:“下次來請你吃羊肉串。”
我點頭。
她走了幾步,轉身看住我,說道:“琦琦,我會記住答應過你的事情,你也要照顧好自己,記住,要好好學習。”說完後,她踏著堅定地步伐離去。
她的身影在寒風中越去越遠,我凝視著她的背影,雖然心情很沉重卻漸漸滋生了希望。
因為,她讓我覺得似乎一切的陰雲終有一天會散去,我們仍然會坐在炭爐前,吃烤肉串,喝磚茶;我們仍可以窩在沙發上,聊天染指甲,討論雜誌上的發型。
可是,我沒想到,這竟然是我和曉菲最後一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