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雖然薛蟠有了相關地道的猜測,但刀嶺身在交流會,也不是一時半刻間就能回來的。當務之急除了要找到這些交錯縱橫的山中密道圖紙外,更是要弄清楚白家到底是掌握了什麽消息,以至於讓對方必須痛下殺手。
三人與白毛趁著這個空檔,出了一次山,進出雷鳴山脈有主要有兩條路線,一條就是那個官道,道路還算平坦寬敞,適合運送貨物。而現在他們走的是另外一條山路,山間小路並沒有修整過的,隻能徒步通行。一行人的目的地自然是白家,刀嶺已經事前與他們聯係好了。
“幾位就是刀大哥口中的貴人了吧,快裏麵請。”接應他們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這一代白家的家主,眉目清和、氣質沉穩,一點都看不出來因為官道截殺事件而抱有任何鬱結之色。
幾人相約在了白家的別院裏麵,白皙笈看著薛蟠幾人,暗自觀察他們。他比刀嶺更了解漢人,這次更是從妹妹在京中打聽回來的消息中,隱約推測出了這幾個人的身份。衛家的小公子喜歡雲遊四海,在西南一帶聽了他的名字就知道其人是誰。而另外兩位,薛蟠並沒有隱藏自己的身份,而薛家已經隱隱走上了一條不同與其他家族的道路,他也是能看出來的。最後剩下的那個應該就是傳言裏麵,在廣粵一把火燒掉了一場魔鬼之夢的五皇子了。
白家久居黔州之地,近年來衰弱的趨勢誰都明白,但是他們的底蘊不是穀家這種沒有積澱的人可以揣摩的。白皙笈沒有繞圈子,他自問還是有幾分看人之能,對眼前這幾位,用一種坦誠的態度更易博得好感,還真的號準了脈。“幾位,刀大哥已經把具體的事情和我說過了,關於為什麽那日會遭到截殺,我隱隱有了一個猜測,想來各位都知道穀家的發家極快,他們雖然說找到了一個靠山,但是錢財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萬事開頭難,苗寨那裏不可能無緣無故給他們好處,除非是兩廂得益,所以我大膽地猜測,他們有了一筆來源不明的金錢,才能夠鋪開這個大攤子。”
郇昰沒有出聲,他也是如此認為,隻是這筆錢少說要百萬兩,就是史家也掏不出來,那麽他們難不成是劫了銀車,不然怎麽弄來的錢呢?
衛若蘭拿出了那個他無意中撿到的銀子,反複看著,手上的這個東西總不能是憑空被變出來的吧?“白公子,你是已經找到什麽證據了嗎?”
白皙笈搖搖頭,“很遺憾到目前為止,我們甚至是推斷出了他們的交易數額,但是最初的那筆錢來自何處還是沒有底,不過在這裏麵我有了一個發現,穀家與苗寨的貨物買賣,與他們的錢財進出並不平衡。”
“喔?此話何解?”薛蟠覺得這應該就是一個關鍵點。“白公子,難道他們的錢財比貨物的總值要高嗎?”
白皙笈眼中透出一絲意外,看來言傳中薛家的大公子精通經商之道,名不虛傳,如非這般怎能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薛公子說的不錯,在我們的調查中,穀家與苗寨的交易中,總是能獲得更多的錢財,這筆錢比貨物本來的價格高出了不少,苗人怎麽會願意做虧本的買賣,所以這裏麵必有蹊蹺。”
薛蟠覺得這一點挺有意思,這個時候洗錢這個詞還沒有出現,但是古人並不是不通此道。就不知道通過明麵上的交易,苗寨是把什麽錢、哪來的錢給了穀家,那麽穀家又有沒有上交給了史家,還是那個問題,如果有,那麽錢呢?是藏了起來,還是另作他用。
“鵬舉寨與南溟寨更靠近深山中,那裏行路極為不便,幾乎沒有與外界的聯係,要不是幾位帶來了山中石道的消息,我們還不知道他們有這個方法與外部連接。可是即便如此,根據刀大哥的監查,他們並無與外人,特別是漢人之間的聯絡,要知道苗寨是一個很排外的地方,哪怕他們被劃分為了熟苗,要是一直與漢人有了固定的聯係,總會有蛛絲馬跡,可惜這方麵無跡可尋。”
白皙笈百思不得其解地也就是在這個地方,所以這次白家人馬受到襲擊他也有些不明就裏,難道對方的把柄無意中被握到了手中,而自己仍不知道嗎?
“這次的偷襲我還是沒有找到原因,隻能猜測在隊伍裏麵有人調查到了什麽真相,才招來了殺身之禍。官府已經介入了調查,但是這裏苗漢各自為政,要真的是苗寨做的,恐怕也是查無可查,雷鳴山脈他們可是比我們熟多了。”
衛若蘭聽了一大圈,腦子有些發暈,轉了半天還是不知道銀子從何而來,又到了哪裏去,“我說這東西總不能是憑空變出來的,銀子又不是種花那樣,今年種下種子,明年會發芽結果的。”
薛蟠好似抓住了什麽東西,銀子不是種子,種下去結出了新的一批,那麽其他的辦法呢?比如說造一批出來。郇昰看了薛蟠一眼,兩人相視一笑,都是猜中了這個可能性。隨即薛蟠拿過了衛若蘭手中的那錠銀子,它看上去同一般的銀兩沒有區別,不過內裏就不好說了,從懷中取出了一把匕首,薛蟠運力把它一劈為二。讓人瞠目的事情發生了,這銀兩裏頭不是實心的,而是填充了另外一種金屬。
白皙笈驚訝地拿過了一半,他長歎了一口氣,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個結果,這個偷天換日做的真是細致,連他這個每日錢從手中過的人都沒有看出來。
衛若蘭張著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指著這個東西,“這算什麽?!”
郇昰回想著舊朝發生過的那些案件,這樣的事情並不是首列,銀兩造假自古有之。鑄造的白銀,隋唐之前被稱銀餅,宋金之時稱為銀錠。銀兩原來不是主要的支付手段,在以前主要還是銅錢為主。直到金朝的時候,改鑄銀名為‘承安寶貨’,定製為一兩至十兩,其中分五等,每兩折錢兩貫,白銀才開始流入了市場,慢慢取代了銅本位的貨幣地位。到了前朝訂下了銀兩為法定的貨幣,銀兩才正式合法的流通在了市場中。大慶沿用了前朝的規製,各地的鑄銀雖有細微的不同,但是也不會出現中空用其他金屬填充的現象。
“李代桃僵、外強中幹、包藏禍心,他們做到了最高明的那一步。”郇昰放下了手中的半邊元寶,感慨了一句。
見衛若蘭不明白的樣子,郇昰難得多話地解釋了,“最一般的就是用鉛錫代替銀子,時間久了表麵會有青黑色,較為容易辨識,叫做李代桃僵。進一步的是以銅塊為芯外表鎏銀,但是常接觸的人憑借手感重量的不同辨識出來,這叫做外強中幹。最以假亂真的是包藏禍心,在真的元寶底部開一個洞,將其中的銀子取出來,然後灌入鉛,比重可與真的銀兩相同為最佳,然後焊封住這個洞口,要是做的好,可以以假亂真。”
“居然還可以這樣來?”衛若蘭頭一次聽說這樣的東西,像是在聽天書。
薛蟠不奇怪衛若蘭的聞所未聞,因為這個年頭可不是後世,什麽古怪的事情都見怪不怪的年代。在大慶或者更往前,這樣的秘法隻有接觸過的人,或者江湖九流中人才會知道,像是衛若蘭這樣的王孫公子,與這般的離奇手段可是遠的很。
知道了這銀兩是造假的,很多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白公子,這下終究與你的推測相符合了,其中被掏出的那一部分銀子,就是另鑄的新錢。在苗寨之中恐怕存在一個這樣一個私鑄銀兩的地方,那些地道中就藏著這樣的一個秘密。”
白皙笈毫不懷疑刀嶺的能力,事情都走到了這一步,要是他無法查清地道的走向與裏麵的貓膩,那也沒有了合作的價值,“接下來就要看刀大哥何時能夠查清楚地道的事情了,這種私鑄銀兩的事情,恐怕鵬舉寨與南溟寨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其實大多的苗人不願意介入漢人的這種事情中來,這可不是小事,朝廷怎麽會讓他們竄了這個空子,撤掉土司一職還是輕的。”
白皙笈雖然與藏柳寨親近,但是他畢竟是一個漢人,如果土司被撤,或者有朝一日苗地由朝廷接管,對於他們來說有利有弊,雖說少了一家獨大的可能,但總的來說利大於弊,他們背靠朝廷,很多事情不用在光看苗寨的臉色行事。所以,郇昰他們參與了這件事情,最高興的不是藏柳寨,而是白家,想到自己的那個妹妹,白皙笈的眼神掃過了衛若蘭,也許他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衛家地處湖南,與黔州算不上太遠,年齡上有個五六歲的相差,也是正好。衛家家風不錯,衛若蘭的性子也寬和,不失為一個良配。
想著白皙竹在選秀的時候,從京中打探來的朝中局勢,眼前的郇昰不是沒有勝算的,而他本來看好的郇昶,用妹妹的話來說,和她同屋的那個賈家女兒嫁了過去,就表明根本沒有希望了。要是這次穀家與史家共同犯案的關係坐實,皇上對於那些沆瀣一氣的王公們還會有好印象嗎。
四王八公在本朝的好日子,也應該到頭了,就讓他來加上這把火。當夜,白皙笈單獨聯絡了刀嶺,刀嶺是個聰明人,大勢將至,苗寨不可能像是以前那樣藏在深山之中,他們勢必要邁出歸於朝廷的第一步,而這第一個帶給他們的是榮華富貴,還是窮途末路,隻有動手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