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郇昰被皇上的這句問話給愣在了當場,一霎那間,他閃過了很多想法,難道是父皇已經知道了他和蟠兒之間的關係,還是不滿意這些年自己與蟠兒的通信交流中的不知不覺已經交付的信任,或者介懷福州與韶州的案子裏蟠兒的做法?

隻是,在父皇麵前,郇昰的走神也就一個瞬間,不敢耽擱怕反而會泄露自己的情緒,馬上回答到,“父皇兒臣與薛蟠相識已經有了五六年,當年他在金陵河邊救起兒臣就是一段善緣,而這些年薛家在他的默默引導下發展的更好,他本人也是一個赤誠之士,那麽兒臣也能不後悔地說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皇上看著郇昰的目光,他倒是透出了一種莫名的堅持,在對視了片刻之後,皇上搖了搖頭,“你裏麵說的有一點不對,薛家人朕比你接觸的早,他們身上是有‘誠’,但那是無愧於心的誠,而不是你說的不離不棄的誠,這兩者一個忠於大義,一個卻是忠於你個人。昰兒朕不懷疑現在的你,但是如有一日……”

皇上卻是沒有再說下去,他今日唐突地挑明了郇昰與薛蟠之間越界的感情,不是心血**,而是他終於覺得累了,在這個龍椅上他坐了有五十五年了,從意氣奮發躊躇滿誌,到高處不勝寒孤家寡人。

韶州事情的爆發成為了最後的那根稻草,將他與太子之間的矛盾挑破了。現在就算他的大兒子沒有反意,他身邊的那一大群人已經是尾大不掉,隻會讓太子陷到無窮深淵。這次要不是他警惕,已經被良湉用那些鴉片提煉的藥給弄垮了,廢太子勢在必行。

然而,廢太子是一紙詔書,卻牽一發而動全身,看看他後麵的幾個兒子,這裏麵要說還能有所擔當的就是郇昶了,他辦事的能力也是不弱,也是個能製衡局麵的。如果,這些年皇上沒有通過郇昰了解薛蟠這個人的話,他已經傾向讓郇昶繼承大統。

但是,薛蟠的出現,讓本來已有定論的事情出現了轉變。因為在觀察這個薛公後人的時候,皇上慢慢發現了大慶朝隱藏的問題,無論是賈家的賈珠去的北邊以北沙俄的詭異也好,還是現在在南方顯出端倪的洋人的野心,這個看似天下太平的局麵,已經有了暗潮湧動。

皇上很想要狂妄地說大慶是天朝上國,不會懼怕這些蠻夷之人,可單憑著鴉片一事就足以讓他提起警覺之心。他年幼臨朝,也征戰多方,這種隻有在年少時候的危機感卻在這一刻又出現了,他隱隱覺得要是選擇了郇昶也許能保百年太平,可是百年之後會是天塌地陷。

這幾日皇上反反複複想了很久,記起了那年四皇子過世之後,他與萍兒出宮去大覺寺散心,並且帶著郇昰的事情。遇見的那個道長說,他的這個兒子在十五歲那年有一劫,不過沒有大礙,因為會有命中注定的人與他相逢,並伸出援手。

不過之後,整個天下也會因為他們的相遇而改變,加上另外的七殺星,最終將大慶徹底改變。

在這些年裏,因為這個批命,他疏遠過這個兒子,卻又不舍得萍兒最後的牽掛,況且郇昰難得保持著純粹的心念,讓他在皇權至上的冰冷中感到了一絲為人父的溫情。

朝局與世情發展到了今天的地步,皇上必須將郇昰即位的可能性考慮進去。其實自己都不知道,應不應該將郇昰派出京城巡查大慶,因為批命正在一一應驗。再說站在一個帝王的角度考慮,郇昰也許沒有郇昶的親和力與圓融的手段,但是他的義無反顧更加適合這個時局不明的大慶。

自己的繼位者需要的是將那些老牌勢力分化,並且培植與從前的勢力所不同的新思維,將其中能與新生事物融合改進的發揚出來,把那些腐朽不堪的就徹底地打落泥潭。這一切郇昰一個人可能做不到,但是有著薛家的小子在,未嚐是一場空談。

這也就有了最初他的不確定,郇昰哪裏都好,就是對很多事情都不上心,可是偏偏認準了薛蟠,這以後薛家會不會成為左右朝政的威脅?或者有朝一日因為皇權,他的兒子要像曾經的自己那樣,與心中最愛的人生離死別。

不過這樣的複雜想法皇上沒有透給郇昰半分,他握緊了手中的鳳釵,在開口的時候已經下了一個他自己都沒有把握的決定,“行了,你也累了,快去偏殿休息。明日一早,你們就趕回韶州,這次鴉片的影響極其惡劣,而且他們居然有膽子將朝廷命官掌控在鼓掌之間,這個事情必須嚴辦。帶著朕的旨意,你去南嶺的軍營,派兵去圍住那些涉案的官員,凡是涉案的,一個都不能放過。之後,朕會另下旨意,這段時間,朕將派衛衡駐守韶州,你們一定不能讓那裏亂起來。聽說衛衡的小兒子衛若蘭在那裏倒是玩的不錯,希望他也能有點出息吧。”

就在郇昰他們離開後的第十天,皇上開大朝,告宗廟,宣讀了廢太子的詔書,同時將良湉為首的一黨下獄,將當年的江南堤壩案重審,並掀開了韶州發生的鴉片大案。列數了太子的三大宗狀,‘為人子不孝,為儲君不誠,結黨營私是非不分,狂易成疾,不得眾心之入,豈可付托乎?’

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大慶朝都沸騰了起來。

除了這件事情,更加震動人心的是鴉片會導致的恐怖慘狀。在沿海地區,特別是廣粵與福建兩省,分別由衛衡與宋詮坐鎮,將那些吸食鴉片之人的慘狀當街了揭露出來。在一個個木籠子裏麵那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犯起毒癮的人群慘狀,給了大慶從百姓到士紳當頭一棒。

郇昰也沒有想到不查不要緊,這一查已經有了幾十個大煙館在暗地裏麵開了起來。於是京中發了明詔,凡是在這些地方暗地裏偷偷進行過交易的人,賣家都是連坐三族抄家發配,買家則是視情節而定,取消其三代之內考取功名的資格。

民間當然有說這麽做太過嚴苛的聲音,但在當街展示出來的一具具形似骷髏的悲哀場景麵前,那些微末的聲音被珍惜自己小命的念頭蓋了過去。

現下偷賣鴉片的要價不低,它還是一種奢侈品,所以受到牽連的多半是有錢有權的人,他們在三代不能考取功名的旨意下,更是對這些東西望而生畏了。在這個年代,沒有比徹底斷了一個人前途更可怕的事情了。

等著這陣紛紛擾擾告一段落的時候,京城因為沒有受到鴉片的衝擊,大家還是從廢太子的餘波中慢慢走了出來。畢竟,太子所犯下的錯誤,就算沒有他的直接參與,不構成罄竹難書的地步,但在朝臣與百姓的心中,這個壞了事的廢太子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相比之下,皇上到底會選擇哪個皇子繼位,則成為了大家的新焦點,可惜今上集權在手積威尤甚,不是被朝臣左右的人。在前朝沒有能夠吵出一個結果來的時候,選秀的序幕又是拉開了。

下麵的人心裏頭清楚,皇上年紀已經大了,而這次的選秀主要是為了幾個皇子和皇親貴族們的。鑒於現在誰會繼承大寶還沒有風/聲,大家隻能像選定離手一般的押注了。

賈府的元春也是到了選秀的年紀,她等待這一天也是很久了,在賈府裏頭雖說過的不錯,但她總是期待著能夠再見一眼夢中人。這種渴望被深藏在了心底十多年,很多時候她知道這是不應該的,卻總是渴望著那種昔日夢中的繁華。這次她不想在宮中空等那些年,如果可以在一開始的時候就進了三皇子的府裏多好。她也比夢中小了七八歲,完全可以在三皇子還沒有稱帝的時候,就在他的心裏占到一席之地。

明日就要進宮參選了,王夫人也是有些激動,她看來自己女兒的榮華富貴已經指日可待。老太君那裏也是透出了口風,這太子一倒,剩下的幾個皇子裏麵,三皇子在朝中處理事務的時間長,而六皇子與八皇子的母親現在最得聖上的寵愛。一時之間,不知道到底應該選擇哪一個的好。“元春,娘知道你心裏麵有主意,在宮裏可不比家中,還是要處處小心一些。我們賈府可是在京城樹大招風,說不定就有什麽人嫉妒你了。不過那些小打小鬧,都比不上在皇上與幾個娘娘那裏留下一個好的印象來得重要。”

元春聽著王夫人又一次說著那些陰私手段,提醒著她在宮裏麵必要的時候絕對不能心軟。就在最後的一晚之後,她進入了紫禁城,期待著一個美好的明天。

隻是,紅牆朱瓦將天真與希望隔離在了一邊,一旦踏入就身不由己,哪怕她做過那些前塵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