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薛蟠倒是笑語晏晏地走上前去,對著大家問了一聲好,“小子今日沒有想到,能在澄園見到諸位的風貌。師傅一直教導著我人外有人,這學問是無止境的,而隻有多聽聽別人的善論,才能更加精進自己。想不到諸位居然真的會記得小子,這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了,倒真是師傅說的那樣,各位前輩們具是願意提攜幫助後輩的。”
薛蟠一上來沒有給其他人什麽多餘說話的機會,今天的場麵他是早就料想到的,如果在場的能夠忽視了他的存在,那是最好不過,自己沒有想到要在這個時候出什麽風頭,現在又不是什麽普天同慶的好時節。但是,如果不得以而為之,也絕對不能把主動權交到了那些要看他笑話的人手裏。“小子不才,承蒙師傅青睞教導,倒是學了一些皮毛。要說今天是來論茶的,我不能用一句學藝未精而敷衍了各位,但又著實沒有諸位那樣的心有成竹,隻能先獻醜一下,全做是拋磚引玉了,不知道諸位覺得是否覺得可行?”
這下子下麵的人聽了薛蟠暗捧他們一番的話,也是不能拒絕了,“那小友就先來一首吧。就說說這鐵觀音怎麽樣?”
薛蟠麵色如常,反而感謝起了提問的這位,倒是沒有被刁難的感覺,對著一味新茶詠詩,說難是難了,這典故該是怎麽樣呢,但是說容易也是真的,因為鐵觀音的事情,不就是自己給編撰出來的嗎。
“這味新茶稱作鐵觀音,出自安溪縣,小子姑且得了一首七言絕句,大家看看如何。安溪競說鐵觀音,露葉疑傳紫竹林。一味清芬忘不得,參禪同證木樨心。”
“不錯,這倒是妙了,觀音居士本居紫竹林,我們喝茶的時候,何嚐不是在參禪悟道了。薛小友,可也是有著不拘世俗的禪心,我們以後也能一起在文覺寺品茶啊,了無大師的手法可是不錯的很,那裏的素齋也是蜀地一絕了。”說話倒是一個看上去粗獷的人,沒想到還有從巴蜀來的文客。
薛蟠自然是分的出善惡與否,人與人的眼緣奇怪的很,也許是這首詩讓對方認同了自己,“小子要是前往蜀地,一定回去拜會段先生的。大家看我已經拋磚,不如……”
這個時候,下麵那個劉勇倒是打斷了薛蟠的話,“莫急啊,莫急。薛小友,一首詩怎麽過癮呢?我們這裏可是要兩種詩體才行的啊。這眼看著有茶無水不成,有茶無酒不顯,不如來個律詩,讓茶酒水都能遇到才妙,大家說是不是啊。”
這人群雖是附和著,但是已有人用著輕微不讚同的眼色看著劉勇了。薛蟠一看就還是個少年,已經做了一首詩了,倒是和了今天的主旨,又何必咄咄逼人,加個什麽茶酒水,你自己怎麽不來一個呢?
薛蟠眼神中不知在想什麽的看著這位劉勇,對方身上的那種不服氣與隱約的挑釁之色,都是收到了眼下,不過卻是溫和地開口了,“這位說的也對,倒是我沒有想周全,諸位都是善詩之人,一首怎麽可以過癮呢?劉公子說的將茶酒水摻到一塊,卻是詩中常有的對比了。待我想一想。”
前頭,薛蟠好像是在思考,而那頭郇昰已經眼神冰冷地看向了劉勇,蟠兒能不能回答出來,他不知道,不過這個劉勇來者不善,不能就這麽輕易的放過了。這個時候,寧可小心一點,查清楚背後是不是有什麽人才好。
就在劉勇想要再開口的時候,薛蟠硬是生生地早了他一步,“小子想的時間有些長了,劉兄不會是等不及了吧。這論作詩,我可不比太白,能張口即來的。”
這句話讓劉勇把要出口的話憋了回去,隻能打哈哈的說了句,“哪裏會等不及,不知薛小友可有佳句?”
“活火新烹澗底泉,與君竟曰款談玄。酒須逕醉方成飲,茶不容烹卻足禪。閑掃白雲眠石上,待隨明月過山前。夜深歸去衣衫冷,道服綸巾羽扇便。”薛蟠一字一句地緩緩地念出了這首七律,下麵傾聽的人,都是不住的點頭,這裏頭泉水、酒醉、茶禪可都是有了,還是扣著今個論禪的味道,當真是難得了。
“我覺得薛小友的詩真的不錯了,說句實在話,我還做不到呢。這裏麵都是透著一股清涼的禪味。”下麵倒是有了人說了句公道話,而大多人都是笑著讚同了。
薛蟠卻是在前頭看的清楚,這有一就有二,有二還有三,不就是沒完沒了了,所以,他在那些人沒能提要求的時候,馬上接著說道,“前輩們的誇獎我是愧不敢當。剛才劉公子說了,要有不同的詩體,不知道是不是又會有人說,那不隻要有詩,而且要有詞了?”
果不其然,薛蟠看到了一兩個眼神中露出了這樣的意思,他當機立斷地拿起了桌子上一杯茶,“有詩無詞,倒是我今日的不圓滿了,凡事求個完美,既然我開場了,那就獻上一首詞,可是說好了事不過三,我也絕不會搶了大家的話頭,這之後真是沒有了。這首《好事近》很是貼合著今天的氣氛:石鼎煮名泉,一縷回廊煙細。絕愛漱香輕碧,是頭綱風味。素瓷淺藍紫泥壺,亦複當人意,聊淬辯鋒詞鍔,濯詩魂書氣。”
薛蟠詠誦完了之後,一口喝盡了杯中的茶水,倒是有了一番端茶送客的樣子,也不在前頭再停留了,“接下來,小子就坐在下麵,聽著諸位的大作了。大家一定不要謙虛,小子還想要偷師一番呢。”
眾人聽了善意地笑了起來,而那些個不和群的聲音,倒是淹沒在了笑聲裏頭。這後麵的氣氛算是被薛蟠的開頭給炒熱了。也是相互出題,開始了你來我往的詩會。等到夕陽西下,用過了晚膳後,諸人才散去。
臨別之前,倒是有人知道了這個澄園是薛蟠的產業,也是有著不少人前來和薛蟠攀談,要說三分真、三分假,誰也不要在這個半是官/場的地方,去計較真心與否,這不過是一場名利之會罷了。而真的好友不一定要文言相談,就是沉默不語,幾人對坐,吃著粗茶淡飯,也是不覺得尷尬,身心放鬆的。
蜀地的段先這次是為了探親正好來了福州,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結識薛蟠。不過,當下他已是定好了回家的船,必須要在今晚動身,想要和薛蟠多聊兩句的事情,隻能靜待日後。
薛蟠把段先送到了門口,“段先生,來日方長,小子才開始遊學,總會前往蜀中的,到時候難免叨嘮先生了。”
段先倒是毫不在意什麽叨嘮,順眼的人來家裏做客,那叫是交流,不順眼的他還不會放進去呢。“別這麽客氣,不然就見外了。我是等著薛小友了。要說我是見過你舅舅的,你們倒是真的不太像啊。”
末了,薛蟠聽到了這句似有深意的話語,那王子騰正是在蜀中任職了五年,今年剛剛調回了京城,他不知道段先與王子騰有什麽過往,但言語之中應該不是十分親密。“段先生說笑了,舅舅是朝中大員,而小子還沒有參考鄉試呢,怎麽可能一樣。”
段先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看著笑得一派自然的薛蟠,心中說著,你薛蟠是不比王子騰,起碼那個人總是透出一股說不清的別扭來,而麵前的這個倒是讓人如沐春風,與之親近的,又怎麽會隻是局限在一個鄉試之前呢?“好好,是我說笑了,下次等你來了蜀中,請你看貘,那是蜀地才有的動物。”
薛蟠一愣,才想起來這不就是熊貓嗎,倒是想不到段先會飼養這種動物,這可不是現代的時候。“沒想到段先生養著貘,我定是要前去一看,可是少見人養的。”
“那就說定了,我們他日再見!”段先上了馬車離開了,薛蟠轉身的時候,就看到了不知何時出現的郇昰。
“累了吧,院子裏麵的事情已經好了,當歸說都是清理歸置好了,你今日也是能夠好好地休息一下了。”郇昰放慢了腳步,合著薛蟠的步伐,這人今日算是應酬了一天,也沒有好好落座過,身體上是不見疲倦,但是與人打著機鋒,到底是個勞心力的活。“我讓後廚做了桂圓湯,你用一些吧,說了這麽多的話,晚膳也沒好好吃,餓了吧。”
薛蟠聽著郇昰言語中的心疼,沒有來由的耳根一紅,他許是真的累了,怎麽會有這樣的被憐惜的感覺。“桂圓湯真的不錯,五哥可是明白我最饞什麽了。五哥今天可是把那個劉勇給瞪出了個篩子來了,也是用了不少力氣,該是要喝一點桂圓湯,補補氣也好。五哥這樣做莫不是為了我在出氣,那我是要好好謝謝你才好。”
“你就會捉弄我。”郇昰看著薛蟠嘴角沒收住的調皮,想要伸手捏捏他的鼻子,那頭卻是殷溪過來了。殷溪看見了郇昰臉上那藏不了的笑意,差點沒能掉頭就走,這主子和薛公子在一起,就跟被掉包了一個人似的,話說自己會不會知道的有點多。
郇昰一見到殷溪,那臉就瞬間麵無表情了起來,連聲調下了八度,“有事?”
殷溪可是不敢耽誤地連忙說了,“宋大人來了消息,說這裏才是兩個時辰前散了的宴席,那鐵觀音的詩會已經是傳遍了福州城,這夷人們已經是聞風而動,茶商們也是準備好了,要力捧這新茶。宋大人差人稟告爺,這事情算是告一段了,完美落幕了,等著幾日後,茶行的生意情況一出來,他那裏也會呈折子去京城。”
郇昰聽了微微點頭,“我知道了,沒事就下去吧,這幾日你們也是累了,明個休息一天吧。”
殷溪聽了就差沒有詫異地看向薛蟠,莫不是薛公子大發慈悲的提議,五爺什麽時候會這麽的為人著想了,不過假期誰不要啊。“多謝爺,那屬下告退了。”末了,在心裏多加了一句,多謝薛公子,您可真是個好人。
卻不想被殷溪當做提議人的薛蟠,也是帶著微微詢問之意地看著郇昰。
“我想著明日與楸枰一起去山上打獵,他們也就不要跟著了。楸枰不是要謝我嗎,不如明日給我烤野味怎麽樣,聽說你的手藝不錯。”郇昰期待地看向了薛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