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二日清早的時候,薛蟠在庭院裏頭打完了一套拳法,叫來了當歸,“讓你準備的調料可是都備好了。”
當歸有點糾結的點了頭,“大爺,都放好了,不過您真的一個人也不帶,就和五爺去山上?這高山峻嶺的,怕是要夜宿在外頭。要不,還是駕一輛馬車上去的好,還能睡在馬車裏頭,這天也是入冬了,就算南邊不怎麽寒,到底不比盛日當頭的時候。還有,真的不帶著小的上去,還能給你們值夜之類的。”
薛蟠把擦汗的毛巾塞到了當歸的手裏,不再聽他的囉嗦,“行了,你那樣子,我還不知道。哪次值夜你能不打瞌睡的,要叫也是讓荊芥去。別再嘀咕了,我們至多就兩日下山了。”
而等著薛蟠梳洗過後,換了衣衫,在他的院子門口,郇昰已經到了。他見著清新氣爽的薛蟠,自然而然地笑著,“楸枰這每日都堅持這練功真是不易,我小時候,也是被父皇規定著每日在下了早課之後,要去練習騎射的。這些年倒是不像當時那般,日日堅持了。”
“五哥,這每日鍛煉可是好事,身體是一切的根本不是嗎?對了,你就不好奇我這身功夫是誰教的?”
這個事情郇昰還真的不知道,對於薛蟠的過去,簡單中總是帶著一絲神秘,仿佛那些學識與心智,真的應驗了生而知之。而薛蟠的這套功夫,比對郇昰見過的皇城的衛與死士來看,都是遠勝一籌的,頗有禁/書中說的飛簷走壁的高手風範,隻能猜測這與江湖中的奇人脫不開關係。“我猜你的師父也許是大隱於市的高人,就是不知道他怎麽相中了你這個弟子了。難道是話本裏麵的,一見你骨骼奇清,忍不住收作關門弟子。”
五哥與自己說話倒是真的越發的放鬆了,都開始編起了這樣的玩笑來,不過想到了那個道人,薛蟠對於這世界隱藏的高人還是保留了一分。“五哥算是猜對了一半,小時候我省的病就是他治好的,留下了一本小冊子,說是強身健體,倒是不難,就是貴在堅持,五哥要不要也試試看。”
郇昰的心思卻是全部被薛蟠說的那個病給帶了過去,他聽說過薛蟠幼時身體差的傳言,但是沒有開口問過,就怕這會戳中什麽隱痛。“楸枰,你那個病……”
薛蟠看到郇昰緊張起來的神色,心頭一暖,這人怎麽關心的地方都是在了自己身上,他分明說的是練功的事情,不過也正是這份心意,才讓自己開始對郇昰放下了防備,有了日益漸深的信任。“已經好全了,五哥,那些都是過去了。我是想問問你,要不要也試試練武,倒是為了強身健體。”
看到薛蟠不似作偽的神色,郇昰緩緩點頭,有些傷痛就讓他在過去吧。“要是楸枰願意教,我自是願意練的,擇日不如撞日,就從明個兒開始吧。”郇昰卻是覺得這是多了兩人之間的相處,何樂而不為呢。
在說話間兩人已經是到了馬廄,各自挑了馬,掛好了包袱,離開了澄園。
今日天氣晴朗,風和日麗,是一個出門遠足的好日子,茶改一事在福建算是暫告一段了,這裏的人們也是恢複了往日的生活。兩人一路經過了集市,出了城門,在官道上看著來來往往的商販,好像前段時間人們神情中的惶恐,都沒有發生過。要說這百姓的承受能力,也許古往今來,都是很大的,他們包容而隱忍,大多是樸實而善良,卻是這個國家最不能缺少的基石。
郇昰聽著那些聊天問好的話語,裏頭都是些東家長西家短,說的是那些個茶米油鹽醬醋茶的瑣事,卻覺得這些比那些清談的琴棋書畫詩酒花,更讓自己有了安心感,而最重要的是在身邊的人。
那邊薛蟠停了馬,在一個小攤上買來了幾張餅,好似得了什麽美食的對郇昰獻寶,“五哥,你看這是福建薄餅,還是最地道的那種,怪不得大家都在他家買呢。這美名我早就聽過了,今日總算是能夠一嚐,最好是趁熱的時候吃,你也來一個?”
郇昰被薛蟠的饞樣晃了眼,也是從善如流的下了馬,要說他們早膳用的本就隻有一碗粥,是打算著在沿街買點當地的小食填飽肚子的。這一邊吃著,一邊看著攤主在那裏攤著餅,倒是熟練的很。在鐵盤上先是塗了一層油,將揉和的麵抓起了一小團,迅速地在鐵鍋上一黏,快速的用木推子鋪成了一張薄皮,和變戲法似得。
問著客人的喜愛,或者是加了甜醬,有的還要蒜泥,再從邊上煮了很久,直冒香味的鍋中取了菜,這裏頭有豆幹、蘿卜、大頭菜等等,種類頗多,就是要把汁水擠幹了在鋪了上去,不然會破了皮。最後一卷,就是成了,還有的人喜愛加點辣也是全憑自己的喜好。
這般在早晨,站在街頭吃著餅,一片看著攤主如同表演般的攤餅,擱在以前郇昰是從來不想的。等著兩人吃好上馬,進到山裏的時候,更是放開了手腳,都是拿出了弓箭,穿行在了山澗之中,享受起了打獵的樂趣。
要說這一開始向山中進發,到就是忘了時間一般,原來計劃中的不入深山,在興致上來的時候也是給拋在了腦後。等日頭過了未時,才停了下來。而一旁的獵物倒是不少了,除了野山雞、兔子這樣的小型動物外,還有著麅子這般的東西,林林總總倒也是足夠兩人吃了,還能帶一些回去。
兩人找到了一條溪流,在溪邊山石空地上,加火燒烤了起來,一邊弄著食物,也是講起了話來。
“也不知道旻兒在京城過的怎麽樣了。”郇昰倒是看著這些獵物倒是想到了自家的小孩,雖然他們父子兩人信件之沒有斷過,但是這一閑下來,還是不住記掛了起來。要說在京城還有什麽值得他去牽掛的,也隻有郇旻一人了。
這句話卻是讓薛蟠想到了五皇妃,他悄悄看了郇昰一眼,也不知道這人對於自己的正妻到底是個什麽想法。而心頭升起的那種說不清的情緒,也許就是他人嘴裏那種吃醋了,不管怎麽樣,郇昰都會有這樣一個妻子,而事實上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孩子。這樣的認知,讓薛蟠手中翻動樹枝的動作一頓。不能太過貪心了,薛蟠不斷暗自戒告著自己,沒能如常的接郇昰的話。
一旁的郇昰卻仿佛聽到了薛蟠心中所想,他知道有的事情還是一開始就說清楚的好。“楸枰,你知道嗎,雖然我在皇子中排行第五,但是比三哥還早有孩子呢。說來這是天意,除了新婚的那個晚上,我與她之間幾乎沒有什麽交談,那個晚上卻是有了旻兒。有時候,看著旻兒我就想起了自己,也是說不清楚誰更無奈一些,我年幼喪母,為貴妃撫養,她雖不算待我如親子,卻也是不偏不倚。但是,旻兒他有那樣一個母親,卻也是沒有的樣子。”
“五哥!”薛蟠顯然沒有想到郇昰會這些東西,無論他們之間在怎麽親厚,五皇子府中的事情,他是不會插手的,“這些事情,你……”
郇昰倒是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薛蟠的有所保留,還是為了自己那個宅邸。他擱下了手中的樹枝,握住了薛蟠的手,“楸枰,你是真的不想知道,還是不敢去知道。說來我們之間的事情,談不上誰勉強誰,你覺得這前路艱難,不願意輕易開始,那我願意邁出那九十九步,隻是到了那個時候,你可以不要吝嗇那最後一步。”
薛蟠被這話弄得也是不能再裝傻,郇昰的性子在他這裏,還真的是單刀直入一點都不給人餘地的。“五哥,我不知道該怎麽說,要說這世間待我最親莫過薛家人,而我最敬重不過宋先生,最佩服卻是晏軾老爺子。但是,我最願意一起看遍世間美景,潮起潮落的人卻是近在眼前。”
真的還是講了出來,隨著話音落下,薛蟠壓在了心頭的重擔似乎一下子輕了,也許認清自己的心並不是什麽壞事。
“蟠兒!”郇昰激動地叫出了薛蟠的小名,他已經顧不得還在烤食物,滿心都是那句近在眼前,就怕是幻聽一樣,小心翼翼地不確定地問了,“你說的,是我吧?”
薛蟠迎上了郇昰發亮的眼睛,在他的雙眸裏麵,看到了自己,在這個瞬間,仿佛自己就是那個人的全世界。他也索性把話說開了,“自然是五哥,怎麽五哥這點信心也沒有嗎?這世上像你這樣對我的人,也是沒有了。我又不傻,知道你做了些什麽,這些年薛家在京城裏頭,你暗中護著的事情。而且還會這麽相信我這個小子說的那些荒唐之言,換了別人,萬萬沒有可能。”
郇昰聽著薛蟠的話,覺得今天來山裏的選擇真是對極了,他以為還要在等很久,才能等到麵前這人的一句肯定。蟠兒說他沒有信心,在感情的方麵,他還是真的沒有,從來他就沒有得到過一分完整的感情,父母之情已是不必言及,兄弟情義在皇權的麵前,也是七零八落,而夫妻之誼,說來可笑,他的妻子心裏麵,沒有自己也就算了,但是連兒子竟然也是看不到的。
“蟠兒,我真的好開心,一下子盡是不知道說點什麽才好。我會對你好的,我知道你不信那些承諾,待那白駒過隙,幾十年之後,事實會證明一切的。”
薛蟠被郇昰鄭重的語氣所震撼了,點了點頭,在這個時刻他們都是真心的,這種美好已經難得。而世道多艱,他不知道以後的光景,不過既然對方願意努力,他也不是一個沒有勇氣的人。“要是幾十年之後,天下太平,盛世已開,我卻是想要去大海之外的世界看看。”
“好!我答應你,那個時候,我願與你一同出海遠航。”郇昰深深地注視著薛蟠,如果這是蟠兒心中最深的願望,他願意等著塵埃落定後,放下一切,隻是陪著身邊的人,看著日升日落。
夠了,薛蟠在心裏默念了一句,能有這個承諾就足夠了。自己知道郇昰是認真的,他在此時此地願意放下皇家的榮耀,甚至是皇權的魅力,隻換真心相對。人世無常,以後誰也說不清,但是這份初心他會一直記得,那麽心就是溫暖的。
原來心有愛戀的感覺是溫暖的,足以撫慰他已經孤寂三世的靈魂。
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了一頭黑色毛驢,它看著溪邊的人類,眼珠子似乎轉了一轉,想要偷偷的把那個樹枝架上的烤山雞給偷過來。
“白毛,你在幹什麽!”薛蟠看著一閃而過的毛驢,就看到了全身漆黑的它,腦袋上豎著一簇白色的呆毛。雖說與郇昰的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卻也是眼疾手快用一根樹枝絆住了毛驢,將那個串著山雞的樹枝掠了回來。“居然是會偷山雞的毛驢,白毛你是誰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