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就在福建各處因為這場茶改毒案鬧得人心惶惶的時候,南邊的文人們都受到了風聲,幾日後在澄園將要進行一場由宋詮牽頭的詩會。宋詮的名聲那是當世皆知的,他當年可是連奪魁首,成為了人們大慶建朝以來的第一位連奪三元的狀元郎,而後來開創了青桐派的文風,以其敘事為奇而著稱。這些年雖有一段時間丁憂歸鄉,但是其他的時間都是在擔任著朝中的要職。
故而,以宋詮的名義而將要進行的這場茶會吸引了很多文士的目光,他們也是沒有心情去顧忌福建這個時候的茶案到底走到了哪一步,紛紛動身都去了在福州內的澄園,打算以詩會友,都說文人好名,他們何嚐不是抱著可以雁過留聲的想法,要在宋詮麵前露一下臉了。
眼見明日就是茶會了,今夜的澄園卻是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小廝們都是各個提起了精神,他們在當歸幾人的安排下做著最後的核查與準備,確定著明日要用到的食材、器具。沒錯這個澄園就是薛蟠名下的一處園林,平時在這之前倒是沒有怎麽來過,隻是薛蟠想著他也許會在南邊呆著一段時間,也就派人先過來打理過,沒有想到他進來辦的第一場大宴會是聚集了南邊才俊們的茶會。
等著薛蟠聽完了當歸他們的匯報後,已經確定了所有應該擺放的物件,都在了應該的位置,那些負責安全的侍衛們也都各司其職了,隻要靜待明日的到來就行了。薛蟠回了自己的院落裏頭,進門的時候,看到了郇昰一個人坐在那裏,燭火照在他的臉上,在不明亮的火光裏,這樣的沉默氣氛也許是因為一種心裏的不確定。
“楸枰回來了啊。”郇昰聽見了開門聲,看著薛蟠走進來,他臉上不自查的疲倦讓郇昰心中一緊,想要站起來,卻被薛蟠先一步落在在了身邊的椅子上。“可是累了,為了這場茶會,你可是有三天沒有好好合過眼了,看看連著眼下的青色也是有了。”
薛蟠摸了摸自己的臉,他開始的時候倒是沒有覺得,被郇昰這麽關切地看著,倒也是忽然有了一絲疲憊感,“先頭倒是沒有能察覺到,不過這場茶會事關重大,可是不能輕慢的。”
郇昰自然地摸了摸薛蟠的腦袋,憐惜地說了,“其實沒有這個必要的,我們不這麽賭也可以的。就這樣把烏龍茶的事情給推出來,也是有點冒險了,當年從團茶到炒茶也是過了很久的變化。雖說這個新茶的味道著實不錯,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會有人頑固的不願意接受。”
這場茶會當然不是沒事找事辦的,而是在郇昰向著那些茶商說出了有了一種與傳統的綠茶的製作方法完全不同的茶葉之後,在場的都是十分吃驚,他們雖然不敢懷疑郇昰說話的真實性,但是在沒有看到這種茶葉的巨大前景之前,是不會貿然的相信這種叫做烏龍茶的茶葉可以與綠茶一較高下。雖然茶名之中帶著一個‘龍’字,但是誰要不能保證這種東西真的會一遇風雲就化龍般的成為珍品。所以,大家雖說是有點心動,但是更多是觀望。
“五哥,這世間上的事情總是要有人去做的,沿著後來人的路子雖然少了很多的風險,但是效果也就是差了很多了。福建的茶毒一案,本就是一個契機,聖上也是希望可以讓洋人看看我們大慶朝真正的實力。不是沒有了江南的綠茶就不行了,沒有了綠茶,我們還能有新茶。大慶的底蘊是他們永遠比不上的。”
郇昰深深地看著薛蟠,他的意思自己怎麽會不知道。烏龍茶一事的推出,也許薛蟠早有準備,但是本來不是要在這樣一個風口浪尖上的時候,把這個新茶推到人前。世間沒有蠢人,這樣做無疑是傷到了江南的利益集團,卻也是實際上的幫助到了閩浙兩地平衡的發展。所以,自己選擇了站在薛蟠的一邊,冒著被猜忌也好,或者新茶失敗的風險,在這個不是時候的當口,八百裏加急稟告了父皇這件事情,並且為此全權擔保,這裏麵隻要是賭贏了,那麽會是兩人的大功一件。要是輸了,不談也罷。
“好了,五哥明日還要麵對那些文客,你也別再皺眉了,早點睡吧。”說著薛蟠差點就想伸手幫郇昰撫平了他眉間的皺痕,但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行為。也是郇昰這些時間,毫不猶豫的用著實際行動來證明的他能給與的信任,讓自己的心發生了變化,不過在等等,起碼過了明天再說。
“好,你也是,早點休息吧。”郇昰笑了笑,看著薛蟠進了房內,才去了自己的那間。
第二日,午時將近的時候,澄園門口就是一片車水馬龍的場景,或是風流倜儻,或是文質彬彬,來人之間相互認識的多,都是各自問候了起來。
“聽說這次宋大人在這樣百忙的當口舉辦這樣一個茶會,就是為了集思廣益,讓我等出出主意,怎麽應對福廣兩地遇到的茶改一事呢,周兄你一直在南邊可是有聽到什麽風聲?”
那人心中瞪了問話的一眼,他怎麽可能知道什麽內幕,要是知道還會同你說不成。不過麵子上倒是打著哈哈,“劉兄嚴重了,我哪能知道點什麽風聲啊,要是知道了定是早早就同你說了,怎麽會藏著掖著。還是今天看看茶會上,有沒有新的進展吧。”
那頭有第三個聲音插了進來,“你們都是聽說了吧,宋大人在金陵收了一個弟子,可真的是親傳弟子的那種,聽聞還是這一屆江南的小三元呢。真的是不辱宋大人的美名,就是不到到底是個誰麽人,也是沒有見過一麵,倒是讓我等好奇。”
那邊上的劉周二人也是一臉想要見上一麵的好奇之色,不過心裏頭的變化倒是不為人知了,也許是對著這個能被宋詮收成弟子人的嫉妒。在大慶朝,像是宋詮這樣的人要是真的有了一個親傳弟子,那麽等於他的傳承就落在了這個人的身上,可以說比起絕大多數的人,這個人的起點就高了很多。這也是讓人眼紅的地方所在,今天聽到這樣的傳聞的人,不隻是一個,未嚐不是抱著想要前來試探究竟的心態。要是能把那個所謂的弟子給比了下去,可不就是出名了嗎。
在澄園最大的花廳那處,從裏頭到外麵的庭院裏麵,擺上了十幾桌,就等著眾人紛紛入座了,接著宋詮是走了出來,笑嗬嗬地向大家打了個招呼,“先是要謝謝諸位今個兒賣了個麵子給我宋某人,不遠千裏到了澄園,我們能在這裏相聚倒是一樁緣分。大家都知道我不是一個話多的人,那就直話直說了。以往的時節裏,匯賢樓也是常會舉辦茶會,倒是沒有今天來的人齊。我就厚著臉皮說,這是我的功勞了,能讓大家平時難得一見的人,見上一麵。要說大慶人聚在一起,總是要有個由頭,雖說這次是借著我的名字有了這場茶會,實則是想請大家品嚐一個好物。”
就看見下頭一排的小廝手中端著一個托盤,那上麵有的是玻璃茶壺,有的是紫砂茶壺,邊上是一個茶葉罐一邊的東西。眾人才在想著果然還是為了茶改一事的時候,卻不想宋詮說了,“福建一地其實也是茶史悠遠了,遠遠不輸給江南之地。今個我請大家嚐個鮮,卻是不知諸位敢不敢。這茶罐裏頭的是你們從來不曾喝過的新茶,皇上欽此一名,‘鐵觀音’。”
話音落下,諸人的眼神都是望向了那個茶葉罐,這不應該啊,他們怎麽事先聽也沒有聽過,這話頭也是不知道怎麽接才好,不過皇上賜了名的,應是不錯的。“宋大人,還是不要吊著大家的胃口,讓我們見識一下吧。”
“是了,是了,還是衝泡了再說。”邊上大家都是附和著。
宋詮笑著讓讓人馬上開始動手了。在每一桌上,都有兩位小廝開始衝泡鐵觀音,大家就看到取出的茶葉形狀似蜻蜓點頭、螺旋而生,茶形肥壯圓結,而整體上沉重勻整,一副是色澤砂綠。一時片刻中,諸人都是屏住了呼吸,就看到觀音葉在沸水的衝泡之下舒展了開來,玻璃器具中沉沉浮浮之間,竟也是一番迷醉的光景,透明的水色開始變成了琥珀之色,而在倒入麵前的茶杯之中時,那股天然馥鬱的香氣緩緩飄入鼻中。
這種味道幾乎是聞所未聞的,在場的無不是風雅之人,都開始變得迫不及待起來,也不多話,就在茶水去了那個熱度之後,拿起了麵前的杯子,嚐了一口,就感覺到了那種清香進入了口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花廳裏麵點著一絲不可辨查的檀香味,這種新茶入口之後,靜下心來,仿佛真的是聆聽這觀音大士的諄諄佛語一般的滋味。而後一杯茶不知何時飲盡了,才恍然大悟起來,這種回甘悠久,而奇異的事情是居然在反複衝泡了七次之後,還是餘香猶在。
“妙,當真是妙,與那西湖龍井可謂是不分伯仲,要是一個如君子,則是一個如僧者,能嚐到此茶實在是吾輩的幸事。宋大人,我這會可是來對了。”
“就是陳兄的這句話了,宋大人可真的是心裏頭有我們,才會在茶會上用了這般佳品,要是我的話,早就是藏了起來,可不舍得給人用了。”
“誰說不是呢,本來茶會是以詩詞為主,還想著沒有能得賦一詩的東西,這次相比在座的可是心有所感了。”
宋詮看著大家幾乎是一片倒的好評也就是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今天的事情算是成了,從今日之後,大慶的文人墨客、上層圈子裏麵估計無人不知鐵觀音了,後麵該怎麽運作,那些茶商不用他來教了。
偏偏這個時候,總有讓他不放心的聲音出來了,“宋大人,聽聞您在金陵收了個弟子,今日也是來了,大家一起見見麵吧。這不是以茶會友嗎,大家都為著新茶作詩幾首,匯集成冊,流傳出去也是一樁美事吧。”
宋詮一聽蟠兒到了這邊的事情還真是有人知道了,他當然可以否認,但是茶商們其實已經知道薛家有人來了,而且看著期待神色的眾人,他望了後麵站在一邊的薛蟠,露出了詢問的神色。就在這時候,一個人倒是眼尖的看到了薛蟠,“就在那裏呢,薛公子,可是一起和我們聊聊天嗎。都說這一屆出了個小三元,大家都想見上一見,剛剛劉雄提議的就很好,有了宋大人的親傳弟子加入詩會定是增色不少,諸位說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隨著一聲符合,薛蟠隻道是一聲來了,他到今天為止,這個作詩的能力還是差的可以,不過這眼下就是不得以也要去了。就在這個時候,身旁的郇昰似乎想要多說什麽,卻是被薛蟠攔住了,握了握郇昰的手,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容。
郇昰知道蟠兒什麽都好,唯獨這詩詞上麵,真的還不如自己在行,這說話的人不能說是不安好心,卻也不是善意,不知道隻是文人相輕還是有別的什麽,就想要表明身份。卻也知道這不是在商會的那次,他不能代替了薛蟠做什麽。隻能在心裏頭,為著薛蟠擔心,倒不是怕他出了醜,而是獨獨見不得他尷尬的樣子。
就看到薛蟠表麵是和氣團團的走到了前頭,準備說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