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宋詮其實心裏頭也還沒有一個準備,這真的是事出突然,要說大慶開國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了這樣的案子,可能還不是大慶而是整個九州的曆史上,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前朝的時候雖然也和洋毛子做生意,但是規模遠遠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而且那個時候,時不時有倭寇來侵擾海邊,有時隔三差五的還要海禁一下。所以,可以說就是為了擴大海外貿易而生的茶改正是撞倒了這個風口浪尖上麵。

在福建的宋詮幾人還是隻要關心,怎麽把這個事情給圓了過去,然而在紫禁城的朝堂之上,已經有人跳出來說了不要再與洋人們做生意,看吧就是弄出了這個通商的事情,才有了這麽一檔子事情,這次倒不是與民爭利了,而是沒有氣度的和蠻夷斤斤計較,這不是沒事情給自己找事情做嗎。可以說這個論點不是沒有人支持的,特別是沒有利益摻和在裏麵的寒門出生的官員們,對於他們而言沒有那樣一個龐大的家族,也就沒有了和江南富商們的這些見不得人的牽絆。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京城就是離著福建再遠,這樣想要海禁的風聲還是傳來過來,最先知道的就是商人們。“宋大人,您說的話我們心裏頭都懂,隻是現在朝廷到底是個什麽說法啊,您可能給一個準信,這幾天還在雪上加霜的瘋傳著,可能以後不同洋人做生意了,這樣我們的損失可是真的補救不會來了。”

“是啊,宋大人,這次的事情要我們咬斷牙齒和血吞下去,我們也就是認命了,以後還能羊毛出在羊身上的賺回來,要是真的海禁了……”那個掌櫃就是心裏頭再急躁也是不敢真的在宋詮的麵前抱官府的。

眼見著大家陷入了一陣低迷的氣氛裏麵,宋詮給郇昰打了個眼色,這還是皇子出麵比他更有威信一些,畢竟郇昰更是代表著皇上的意思,而當今聖上大家都是知道的,少年登基什麽根基也沒有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向誰妥協過。“宋某知道我的話,你們可能覺得不夠作保,那麽三皇子的話,總是能給你們一個定心丸了吧。”

在場的都是沒有想到三皇子會出現在這裏,當下開始紛紛探頭張望,這三皇子到底是長了個什麽樣子啊,龍子龍孫他們還沒有機會麵見過,這要是不成,起碼回去之後,能和家裏頭說一聲,他們可是見過皇子的人了。宋詮的這招禍水東引,不,或者用他山之玉更加貼切一點,更加有效果。

就在四顧張望之間,大家朝著前麵看了過去,那個角落裏頭坐著兩個人,心中猜測著年紀大一點的莫不是就是三皇子。就看到了郇昰站起來,走到了宋詮的邊上,擲地有聲地說了一句話,就讓眾人心又著地了,“大家隻要知道一件事情,父皇絕不會朝令夕改,這幾十年了,難道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地方嗎。”

“沒有”“沒有”下麵的都是紛紛搖頭,這個道理能猜得到,這不就是害怕萬一出個變故麽。但是要說懷疑當今的聖上,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那可是在少年的時候,就平了南邊的亂局,後來攻打過草原的人,不提肅清了朝中幾個頑固的黨派的事情。這麽難的事情也過去了,區區一個茶改還能出問題。

這倒是盲從的一種了,需知以前的那種種,讓薛蟠來說是國內矛盾,而現在他們正是在開始接觸了大慶與外部世界的矛盾。然而,郇昰卻是知道其中已經暗部地關鍵之處,現在這些茶商還懵懂無知,保不齊以後會做出什麽有損國體的事情來。

郇昰接著說道,“各位掌櫃的,在福建廣粵之地久了,接觸的夷人多了,做事的方式不免受到了影響,這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學習了他們身上的長處,也是為了對付他們。我聽過一句話叫做‘師夷長技以製夷’,你們在商貿上頭的行事作風貼近著西洋沒有什麽大的問題。但是!各位請一定要記住,你們是大慶人,生是如此,死亦如此,子子孫孫永遠打著大慶的印記,哪怕有朝一日出洋海外,你們在他人的眼中的一舉一動都是代表的是大慶。因此,切記不要丟了大慶的風骨。”

這件事情原是薛蟠在通信裏頭向著郇昰講起的,在大慶越來越多的人與洋人接觸了起來,特別是沿海地區,在這個時代沒有人會用低人一等的心態去麵對洋人,反而他們骨子裏麵都是天朝上國的情懷。隻是,接觸的久了,難免不被異域的風俗習慣所影響,特別又是商人,不能說他們逐利而生,但是他們比文人更容易向一些東西妥協。一年兩年間是看不出來的,但是一代兩代人呢?誰也不敢保證,特別是眼前出了這樣的問題,其實已經不再單單是一場毒案,而是延伸到了大慶茶商與海外商販的一場較量,雖然這樣的較量不是明麵上的,也能說不是大慶的本意,但是仍然被洋人借著這件事情給挑了起來。

“首先,你們要知道茶葉的品質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其次,讓利的事情隻是因為我們這頭耽誤了一些時間,但是相對於他們把茶葉運回自己國家的時間,這半個月的時間他們不會耗不起,要知道從這裏回到荷蘭與英吉利的時間可是要長達半年之久的。為了彌補他們在時間上的損失,你們心裏斟酌到底是個什麽章程。半年與半個月的時間差別,相信大家還是明白的吧。”

“三皇子,這個從我們大慶到歐羅巴要那麽久的時間啊,這些洋人大老遠的來一趟,還真是費盡力氣啊。”一個掌櫃倒是第一次聽說了西洋人來這裏要用的時間,以前都是想著東瀛那頭過來用不了太久,大概在海上一個月,沒有想到西洋人要這麽久。

郇昰說出這話的時候,其實已經是完全相信了薛蟠的所言之物,這個世間不會有人比薛蟠更加了解這個時候的英國海軍配備,也不會有人比他更清楚,大慶的人以為彈丸之地的西洋小國們,已經在海上有了自己的話語權。

在薛蟠的描述中,在一百多年之前,英吉利人已經刊發了《論海上霸權》一書,其中有了五條路徑,可以從西洋到大慶的海岸。讓英吉利人心裏不高興的事情是,取道好望角的那條是葡萄牙人專有的航道,取道麥哲倫海峽的那條是西班牙人專有的通道,接下去就是通過新世界的西北航道,要在歐亞大陸上與沙俄正麵碰撞的東北航道,或者氣候極度惡劣的北極航道。

已有的航道被周邊的國家所把握住了,他們除了遵守既定的章程之外,隻有不斷地加強自身的武力值,讓別人的東西,最終能夠掌控在了自己的手裏。郇昰要說全部相信薛蟠說的也是不見然,但是當他慢慢接觸了海上貿易的巨大利益之後,這其中的真金白銀讓他驚心,他並不迂腐,會以為禮儀教化能夠規製住一個西洋人的本性,他們如今願意冒著千裏迢迢到大慶做著買賣,說明這裏的利益足夠的大,至於是不是大到他們要采取武力,就是時間的問題了。

郇昰在踏上了福建的時候,才會是身臨其境的明白了什麽是與洋通商的繁華,還有在這背後隱藏的暗影,大慶已經不再能像以前的曆朝曆代那樣,因為地廣物博、百姓安居而安枕無憂了,來自於海上的力量正在無意中伸出了它的觸角,也許他們就是一艘看上去龐大的船,因為龐大而讓人心中畏懼,但是一旦有一絲的漏洞,就會全船漏水,轟然沉默在茫茫大洋之上,過往的船隻不但不會救你,更會因為你船上的寶物,而趕盡殺絕。

“西洋人就是有那個毅力,所以你們也該知道,在你們看來他們來的越是不容易,這生意就是一定要做成的,不然他們就白費力氣了,其實兩相比較做得不償失的不是你們,而是遠道而來的西洋人,所以,你們要做的就是穩住。”郇昰沒有把更加危險的猜測,告訴這些商人們,而是說出了當下的情況。“所以,諸位眼下還是要按照既定的章程來,你們不要自亂腳跟就好了。”

這下麵的幾十戶茶商聽著郇昰的解惑也就安心了,這麽看來西洋人一定比他們著急才對,這事情就可以換個方向把握了。“三皇子的話,我是聽懂了,就是還是不甘心啊,要是能有個比江南茶葉更好的東西出現,狠狠打消他們對於大慶茶道的質疑就好了。”

這位掌櫃的話,明顯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大家都是紛紛響應著。

“對啊,其實這次的事情,還是大慶南邊的茶源不夠多鬧得,要是在有多一個品種的茶就好了。從以前宋朝的團茶,到前朝開始有的炒茶,大慶會不會有個自己的茶呢?要是我們這塊出的就更好了。”

就在大家交頭接耳的是後續,郇昰卻是望了薛蟠一眼,見麵他點點頭,便幽幽地說,“其實也不是沒有,不知大家可是嚐過安溪出產的茶葉沒有,對了它不是我們說的綠茶,而是別稱烏龍,其中以鐵觀音為尊。”

掌櫃們茫然地你看我我看你,這還是真的沒有聽說過啊。有個膽子大的直接問了,“三皇子,難道這是我們出的一種新茶?”

郇昰慎重地點點頭,他也是昨天才嚐到了這種,不同以往製茶方式的茶葉,卻是湯色亮澄,但是這連父皇那裏也隻是八百裏加急送去了,還沒有消息回來。可以說今天說出這話來,是全然相信薛蟠的判斷了。這種不同以往的茶,將與江南之地的綠茶平分秋色。

薛蟠也是清楚,郇昰等於把在皇上麵前的信用壓在了他的判斷之上,這樣的信任要說是自己心中無感斷是萬萬不能的。